随着刺客冲入人群,本来还欢声笑语的众人瞬间散开。尖叫声此起彼伏,还有甚者因慌乱逃窜跌入湖中,场面瞬间变得无比混乱。
好在刺客的目标只有谢英,并未伤及无辜。
一路被逼至船头,这里是画舫最宽阔之地,也是最低洼之地。三楼纷纷出现弓箭手,毫不留情的射向谢英。段潇眼疾手快连续放倒不少桌子来当盾牌。
谢英躲箭的同时还要护上蔺渊。本来刺客没打算对付蔺渊,偏偏他为了救谢英扎刺客一刀,又偏偏扎的是刺客头子。于是他被列入必杀名单。
箭雨持续不断,段潇试着突围未能成功,蹲在桌后的谢英甩出匕首,也只是击杀一名射手。
他看着收集乱箭的蔺渊实在不理解道:“你还有心情玩?”
蔺渊没有回话,用匕首将箭砍短些,全部交给谢英道:“权当是镖,趁乱打出去。”
段潇见状跟着照做,确实也伤到三楼的刺客。
箭雨变得没有这么密,到最后竟然戛然而止,谢英三人没敢轻举妄动,就听到三楼传出声音道:“大过节的,扫兴!上官,给我狠狠的打。”
唐黎探出身子往楼下看到,她看不清楼下的人,只好摆着手道:“你们不要怕,上边的黑衣人已被我们制伏!画舫马上就要靠岸了!”
谢英与蔺渊面面相觑,蔺渊听出是唐黎的声音,再次感叹她的胆子真大,也真是够莽撞的。他朝上喊道:“你小心一点。”
“诶?是你?”唐黎声音有些欣喜,又招招手,她指着身后道:“顾相公也在,兵马司也在,我们这就下去。”
谢英回应道:“不必了,我们上去。”
果真如唐黎所言,兵马司的人已经将刺客制服,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从伤口来看,这伙人是被人背后袭击捅得暗刀。
检查完尸体的谢英起身擦着手上的血迹,心中已明白些大概。
三楼阁楼中,顾平安拱手行礼道:“末将邓州兵马司长官史顾平安参见谢将军。”
刚刚经历刺杀的谢英脸色不好,而且作为金吾卫的将军,被打的宛如丧家之犬,还被小小的守城之将所救,他的自尊心接受不了。
“咳咳,刺客可有说什么?”谢英拉过椅子直接坐下。
顾平安身也不直跟着转身,始终面对领导拱手道:“牙齿含毒都已自尽。”
谢英冷哼一声,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他招招手对段潇耳语几句,又转起拇指上的扳指漫不经心的询问道:“方才一路走来,发现船上有不少兵马司的人。三十来人都是赏月的吗?”
“护卫百姓是末将职责,正值中秋佳节,画舫人杂,末将不得不费心。”顾平安的姿态越来越恭敬,低下的额头上布满汗珠。
面前这位可是四大家族之一的陈郡谢氏,不仅出身显赫更是年纪轻轻身居要职。若是能得到他的赏识,自己以后便能平步青云。
可他根本没想到是,谢英不但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甚至对他的印象颇差。
“好一个护卫百姓,好一个爱民的好将领啊。”谢英的称赞听起来是那么刺耳,让顾平安心差点停跳一拍。
在别人没搞明白状况时,蔺渊听到这句话便什么都已明白。他看向顾平安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暗骂道:“顾平安啊顾平安,你为了升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刚要站出来替顾平安求情,段潇将两个兵马司的人拎进来,紧接着金吾卫的人全部涌入列队护卫在谢英身后,此刻谢英的压迫感直逼天花板。
谢英接过段潇递过来的茶,平静地看向跪地叩头的二人道:“说吧。”
“将军,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都是同袍,我不想为难你们。”谢英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回话。
“我来问,你们只需答是与不是。这伙刺客的行踪兵马司是不是早就知晓?”
那人看了眼顾平安,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此刻入画舫也是你们故意放进来的?”
“是。”
“好,那说说你们顾相公是怎么安排的。”
“这……”
“不说我也知道。刺客一旦出现,按兵不动,等打到谢英命悬一刻时再出手,那样捡回一命的我必定感恩戴德,你们也可以混上锦绣前程,是与不是?”
“将军饶命,我们下次不敢了。”才站起来没一会儿又跪地求饶。
顾平安将茶盏放到一旁,抬眸看向顾平安道:“顾相公可要分辨一二?”
“末将……”顾平安低下头,他无力地叹了口气道:“末将认罪。还望将军莫要迁怒与我的弟兄们。”
“拖出去打二十军棍。”谢英的命令很快有人响应。
“谢将军。”蔺渊站出来劝说道:“顾相公到底帮上忙……”谢英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你已经没有官身,以你现在的身份我没打你就偷着乐吧。”
蔺渊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等他打好腹稿门外已经响起军棍的声音。但他还是想为顾平安求情。
顾平安是邓州守城之将,把他打废了,可就没人能用。谢英的金吾卫再厉害也没有顾平安熟悉地形。
接王驾不能出差错,必须让王爷平安到达花洲书院。
“谢……”蔺渊话还没出口,谢英便道:“再加二十军棍。”又指着蔺渊道:“你多说一个字,我再加二十。”
“你!”蔺渊气到不行,而谢英一挑眉毛道:“再加二十!”
“你到底还讲不讲理啊!”唐黎直接闯进来,指着谢英鼻子就道:“顾相公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蔺渊连忙使眼色让他们退下,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上官竹假装没看见,附和唐黎两句:“属实不妥。”
谢英瞪了上官竹一眼,上官竹被那威严的眼神唬到立马闭嘴,好在谢英没有要再打人的兴致,摆手道:“把无关紧要的人给请出去。”
“我不走,你这样做不怕将士寒心,以后谁敢再舍命救人。”唐黎的嘴向来不饶人,也向来不分时间地点。
“救我?呵,若是有人真心救我,我必报此恩。可这顾平安发现刺客的计划,却还故意将刺客放入画舫。我今日要是不惩戒,日后纷纷效仿,那还得了。”
听完谢英的解释,唐黎竟无话可说。但她还是觉得顾平安被打八十军棍属实太冤。还想再说上两句,蔺渊却冲她摇摇头。
唐黎望向蔺渊的眸子带着请求,希望他能为顾平安求求情。蔺渊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点头示意她放心。
上官竹拉过唐黎,低声道:“咱们先去看看顾相公。”
谢英指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道:“这俩是你的学生?”
蔺渊点点头。
“你是怎么教育的学生?这般冒失的闯进来,今日要是换了旁人可不会如此客气。”
“.......”蔺渊盯着谢英一句话都不说。
“喂,你向来能说会道的,怎么哑巴了?哦~你是怕我再打顾平安。我倒不知你们才混了几天,感情甚笃啊。”他阴阳怪气的样子让人听着不爽。
蔺渊走上前去,朝着谢英所坐的椅子腿就是一脚,踹完就走二话没说。
段潇连忙扶稳的主子,剑都拔出来愣是被谢英给摁回去。
“主子,这人冒犯您。”
“用你说?你刚才怎么不砍?人都走远拔什么剑?”
“属....属下才反应过来,谁知贼首胆子这般大,敢行刺主子。”主要是没想到对方表达不满的行为竟是踹椅子腿。除了把将军踹个趔趄,手中杯盏撒出些水,甚至连衣物都未弄湿。
“行刺?你管这叫行刺?”谢英抬手就要打,段潇连忙拱手道:“属下知错。不是行刺,闹着玩,对,闹着玩。”
屋外的守卫来报道:“将军,顾平安才受十下军棍就被带走了。”
“被带走?”段潇直起身子训斥道:“你们怎么做事的?连人都看不住。”
“蔺……蔺先生和表姑娘都在,我们怕伤到,就.....”他为难的低下头。将军的命令难为,但又不能真去对抗表姑娘。
“嗯,知道了。”谢英没再追究其他的人的责任。
“顾平安竟然敢逃您的惩罚。是否需要属下抓他回来?”
“十下军棍足够他长记性。身为军人,不求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但求为民善民,护卫一方百姓。他却一门心思想着升官,实乃军中之耻。”
“可....没有人会不想着升官。”看着谢英扬起的手,段潇又连忙找补道:“属下的意思是,上进可以但不能耍心思。”
谢英满意的点点头,收回扬起的手道:“免了顾平安的一切官职,让他在家养伤吧。”
“这不妥吧。毕竟在州府地界儿,知府相公那.....”
“知府要是有意见,那他也不用来衙门,一块在家养着吧。”谢英端起茶盏,才喝一口就给吐出来,嫌弃万分道:“这也配叫茶?”
段潇捧来门外递过来的断剑道:“刺客射的箭,有北衙的标志。”
“华敬没有那么拎不清,北衙与南衙再不对付,破坏和谈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谢英揉了揉太阳穴道:“去查,咱们来邓州的消息都有谁知道。还有,把今日涉事人员全部关押,不可走漏风声。”
.......
邓州兵马司
面对趴在床上的谢平安,蔺渊忍不住的训斥道:“顾平安啊顾平安,你糊涂啊!敢在谢英眼皮底下玩猫腻,你真是要官不要命。”
顾平安脸无血色,自嘲地笑道:“六年了,还是个七品守将,我只是不甘心。”
他艰难的扭头看向蔺渊,笑容十分苦涩道:“有句话一直没对你讲。谢谢你,谢谢你替我杀了金刚屠。”
蔺渊垂着眸默不作声,他看不得顾平安这幅可怜样。要不是自己把谢英招来,哪会有这事。
“我爹曾为邓州的守将,因抓捕过金刚屠,这才引来报复,落得个满门被屠。
我受父亲同僚的接济成人,娶亲,为官。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把我看的太重,舍不得放我离去闯荡,我万分感恩。慢慢地我才明白,他们是怕我离开邓州,换来陌生的守将,他们无法像现在这般躲懒喝酒,赌博逛窑子。”
他将自己的往事婉转道来。
“我如今二十九了,在邓州倒是混的风生水起,但是我想建功立业,我不安于现状。可没有门路是走不出去的。五年前好不容易得了晋升的机会却被叔伯们给拦下,那时想着自己还年轻,总会有机会,这一等就等到现在。”
“我理解,我都理解。”蔺渊拍拍他的肩头安慰着。没有一位官员是安于现状,都想当大官。更何况顾平安有能力,有实绩,自然有怀才不遇之感。
这时段潇走进来传达谢英的意思。当顾平安听到自己被免职时,眼神都黯淡了许多。
“这是好事,正好有空养伤。”蔺渊却这般说道。
顾平安满眼不解的回头,官职都被免了,哪里是好事?
再说了,这十个军棍对于当兵的来说两天就能下床,哪里用养?
蔺渊解释道:“不管今日有没有刺客,谢英也会找理由免你的职。他不是针对你,而是他想接手并直接领导兵马司。过段时间等他离开邓州,你便会官复原职。”
“真的?”
“昂。我了解谢英,他确实有些公子哥的坏脾气,人倒是不坏。”
“你说的是真的?”顾平安揪着蔺渊的衣袖求证。
“是,是,是。你就信我吧。”他把药放到桌上道:“按时上药,别多想。弟妹那块我安排唐黎去说,就说你上山护卫藏书阁,这几日不得归家。咱们能瞒一天是一天,省着让她怀着身孕操心。”
顾平安费力的拱手抱拳,发自肺腑的感激。
“好了,先歇着吧。明日我再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