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喻知和廖文宇在办公室被批斗一下午后,两人现在谁也不待见谁,但倒也没有互相找麻烦,顶多对视的时候对翻个白眼。
不过这也已经是廖文宇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吃到瘪。
同学们对此都喜闻乐见。在私底下建立的校园墙上纷纷押注谁先打响这战争的第一枪。
双方投票占比五五分。
一波人觉得廖文宇有主场优势,家里又有人撑腰,霸凌头子的地位不可撼动。
一波人觉得能让廖文宇吃瘪的新同学肯定来头不小。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廖文宇很可能被拍死在沙滩上。
不过舆论中心的两个人际关系极差的当事人都不知道这些就是了。
最近喻知体会到了国内普高生朝七晚十的生活。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但整天闷在学校里,没人聊天的确难受。又因为和廖文宇杠了起来,除了坐在旁边的江淮,基本没人可以说得上话。
一来二去的,二人也熟了不少,当然,也止步于老师来了提个醒、食堂吃饭占个座这种学生时代再普通不过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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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第一节课不好上。日常苦逼的高中生们在为数不多的闲暇时间里玩得忘了昼夜。
曾文站在讲台上说出第三次“打瞌睡的去厕所洗个脸”后,望向底下一片短暂清醒又继续“小鸡啄米”的学生不禁恼火。
“都醒醒!”
她把书砸在讲桌上,发飙道:“周末都在家干什么了!给你们放假是给你们休息补觉的,让你们熬夜通宵去了?!明年在高考考场上是不是也要这样去见周公?!”
见学生们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后个个低着脑袋不敢吭声,曾文连着深呼吸了几下,逐渐平复了火气。
然而转眼一看,角落里还有个正大光明趴桌睡觉的,连撑着脑袋装都不装一下。
曾文刚下去的火又蹭蹭蹭往上涨。
“那边那个睡觉的,同桌给我叫起来!”
突然成为全班视线中心的江淮身体一僵。在曾文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下,他把手搭上喻知的肩膀,然后左右摇晃。
被摇醒的人发出烦躁的啧声。他稍稍抬起头,露出一双写满“你傻逼”的眼睛看向始作俑者。
见自己被埋怨的江淮默默朝讲台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睡眼朦胧的喻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声怒吼吓了一个激灵。
“喻知!给我站后面去!”
喻知终于感受到全班投来的目光。他尴尬地拿着书站到教室后面,瞪了眼在偷笑的江淮。
“江淮!笑什么呢!周末作业就你写得一塌糊涂,一起站后面去!”
还在幸灾乐祸的江淮被突降噩耗砸了个正当头,扬起的嘴角掉了下去。
曾文敲敲桌子,对还在齐刷刷扭头看戏的喊道:“后面有字儿是吧!给我看前面,听课!”
一排排脑袋立马转了回去。
江淮悻悻地站到了喻知旁边。
“活该——”
这次轮到喻知幸灾乐祸了,他用书掩着嘴巴,用气音小声嘲讽旁边的人。
怕江淮没听到,喻知趁着曾文背身板书的间隙,又凑近了点,重复刚刚的话:“活该活该活该——”
江淮比喻知高半个头,后者凑过来的时候,头顶的发丝带着洗发水的清新香味蹭到了江淮的鼻尖。
他低头看向正洋洋得意的人。
这个视角的喻知,被一顶头发遮住了大半,只能隐隐瞥见他的鼻子、嘴巴、和脖颈的皮肤。
嘲讽完毕的喻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等曾文回过身的时候俨然一副知错就改、乖乖听讲的模样。
江淮回过神,重新把眼睛定在黑板上的英文,耳朵却听不进讲台上传来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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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
喻知走出教室,七弯八拐了一番后,终于到了厕所。
其实从三班出来,走个两步就有厕所了。只是喻知不喜欢去那儿上,人太多,臭。
而这,是他前几天发现的绝妙胜厕。
绝妙胜厕位于教学楼最里面一条走廊的尽头,位置偏僻,一般没什么人来这里解手。因而厕所也干净没异味。
喻知心情愉悦地洗完手,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了起来。
还没玩多久,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喻知应激地把手机揣回衣兜里,揣完就感到一阵悲催。
他以前在学校玩手机可不用躲躲藏藏的。
还没悲催完,厕所就走进来一个人——准确来说,是摔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的眼镜掉在了地上,他慌忙地捡起,歪歪斜斜地戴在脸上,没来得及扶正,厕所又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廖文宇。
小眼镜害怕地往角落里缩,双手抱头,嘴里念叨着:“别打我……”
跟在廖文宇旁边的几个拿出手机对小眼镜求饶的样子录了起来。廖文宇嗤笑一声,上前又是一脚。
“咚咚。”
喻知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关节敲了敲镜子,发出声响。
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廖文宇诧异地转头看向声源,其余人也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路人甲。
“操,怎么又他妈是你。”廖文宇嘴角抽搐,语气不善,“这儿没你事,赶紧滚。”
“嘴巴放干净点。”喻知的视线扫过角落里抖成筛糠的人,继续道,“满十六了吧,校园霸凌要吃牢饭的。”
廖文宇嗤笑一声:“你哪只狗眼看见我霸凌了?”
说完,他弯腰薅住小眼镜的头发,把人整个往上提:“我霸凌你了?”
小眼镜吃痛地想扯开廖文宇的手,听到问话,手摆得快出了重影,声音里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回答:“没有没有,没有……”
廖文宇满意地笑了,对喻知开口:“听见了?少管闲事。”
喻知没说话,双手插兜,静静地盯着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廖文宇骂了一声,换平时他早两个一起揍了,但上次几个小时的办公室洗礼实在恐怖。而且从头到尾,校长话里话外的意思全是这个新来的不好惹。让他避着点。
想到这,廖文宇面色铁青。
他怒目圆睁地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小眼镜,朝他啐了一口。
“这次老子先放过你!”然后看向喻知,眼睛一眯,冷笑一声,“你也给我等着。”
说完,转身出了厕所,留下一群懵逼的跟班们面面相觑,接着又赶忙追了过去。
站在厕所的喻知依稀还能听见他们在外面逐渐走远的声音:
“廖哥,我们今天不收拾他俩吗?”
“我说放过就放过,要你他妈的多嘴!”
喻知短暂地注视了下还窝在墙角的人,见他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意思,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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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课已经过了一阵子,喻知刚刚在的那个地方太偏僻,连上课铃都没听到。
等到了教室,他悄咪咪地躲在后门往里观察,趁着老师不注意,猫着腰冲回了位子上。
江淮睨了一旁姗姗来迟的人一眼。
“干嘛去了?”
“上厕所。”
喻知从桌肚里拿出物理书:“讲到哪了?”
“三十四页。你便秘?”
“滚……”
话音未落,一个粉笔头以光速朝他俩飞来。
“说什么呢!”
发怒的人叫朱华。
他是三班的物理老师,也是高二的年级主任。是典型的刻板印象里的中年男人。顶着一个啤酒肚,西装裤上挂了串钥匙,稀疏的头发一边倒,希望以此来掩盖他秃顶的事实。
再加上他说话时声音像驴叫,大家私底下都偷摸叫他老秃驴。
“我在上面讲,你们在下面讲是吧!一个人耽误我们全班一分钟,那五十个人就是五十分钟!而且你们还是俩!”
“报告。”
朱华的怒斥戛然而止,本就气得通红的脸甚至发黑了起来。
喻知现在内心充满着感激,毕竟要是没有这位同学,他和江淮估计要被叨叨半节课了。
这下子换靶子了。
让我看看是哪个善良的倒霉蛋。
喻知美滋滋地看向教室门口,这是——
这不是刚刚那个眼镜吗?!
原来他是我们班的?!
朱华吹胡子瞪眼地看向门口,一堆车轱辘话跑到嘴巴,却在看见来人时咽了回去。
底下的乐子人们看向朱华,只见讲台上的人梗着脖子,脸一阵红一阵绿,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憋出来一句:“赶紧坐下!下次上课不许迟到!”
喻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镜畅通无阻地入座。
且喻知这才发现,他旁边坐的竟然是廖文宇。
朱华回归正题,重新开始讲课,也忘记了他本来还有两个上课说小话的要收拾。
“哎哎,”喻知用手肘捅了捅江淮,“那眼镜直接就进来了?怎么不骂他?”
“谁?”江淮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哦了一声,回答道,“何思远啊?学习好呗,尤其是物理,老朱的心尖尖。”
江淮视线快速扫过坐在前面的人,然后看向喻知:“怎么,见不得人家好?”
“不是……啧,算了,听你的课吧。”
江淮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趣味,他闭上嘴,看着黑板,手中的笔继续记下重点。
喻知心不在焉地听着课,时不时往眼镜——现在该叫何思远的位置瞥。
算了,关我屁事。
他可是连谢都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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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教学楼里瞬间回荡起急促的脚步声。
班上的人一溜烟,基本没了影儿。
“你今天中午去帮忙吗?”喻知撑着脑袋,看着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的江淮问。
“嗯,这次带什么?”
喻知边转动手上的笔边进行沉思。
江淮每周都有几天开饭时间不在学校,而是去校外的一家面馆里帮忙干活,赚点小钱,顺带也在那儿吃了。
喻知知道这件事后,以五十块一次的跑腿价格买来了一周少吃点学校泔水的机会。
但是味道也没好多少。
倒也不是调味的问题,主要是每次江淮送到的时候,凉掉的面都是一坨一坨的,吃起来噎人。
“我想去那儿吃。”
江淮手下的动作一顿,看向喻知:“那你还给跑腿费吗?”
“……给。”
喻知用力地吐出三个字:“加价给!”
听到回答,江淮轻笑一声: “那可以。”
“但是走过去要十分钟,你可能会觉得有点热。”江淮对看上去皮肤白得像不能见光的吸血鬼的人好心提醒道。
“那就打车。”见江淮要说话,喻知又立马补上,“我出钱,你别叫。”
江淮耸耸肩,表示无辜。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走下楼梯,然后与人群的方向相背,穿过围绕着教学楼布置的花草,站在一方矮墙前。
喻知嫌弃地弹开衣服上被虫咬过的叶片,生怕有东西爬到他身上来,一会甩甩手,一会蹬蹬腿。
江淮朝围墙扬了扬下巴,看向一旁不停蹦跶的人问:“你先翻我先翻?”
喻知短暂地停下动作,举目望向比自己高了几十厘米的墙,有些干巴地问道:“翻这个?”
“翻这个。”
喻知咽了下口水,退了几步,准备来个助跑:“我先翻吧……”
要是掉下来还有你垫着我。
江淮有些好笑地打量着喻知如临大敌的样子,抱胸站在一边:“行,冲吧。”
喻知心一横,大步奔向矮墙,等剩下咫尺距离的时候往上一跳,双手成功扒住了墙沿。他兴奋地看向下面的江淮,胸膛因为喘息而起伏。
江淮嘴角扬起,对吊在墙边的人点点头以示肯定:“牛。”
听见夸奖,喻知也懒得管是不是真心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然后呢?”
“……”
江淮上挑的嘴角僵住,呃了片刻,还没想好怎么指导喻知的下一步动作,就看见他的手臂疯狂颤抖,然后松开抓着的墙沿,掉了下来。
不过好在没有摔个大屁蹲。喻知双脚落在草坪上因着惯性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刚刚助跑的起点上。
“……”
喻知看见江淮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脸腾一下变的通红 。
“你刚刚愣着干什么!”喻知强压下内心羞耻,决定先发制人,“不赶紧说下一步干什么,害得我没力了。”
江淮扫了眼喻知闪烁心虚的眼神,强压嘴角,咽下笑声,怕把这个人傻钱多的金主惹毛了。
江淮放下环抱着的手,站在离墙一步远的位置,抬眸看向墙头,双脚轻轻一跳,手抓上墙沿,随即敏捷地翻上墙头,然后转身面向喻知,单腿蹲地,朝他伸出右手。
“上来。”
喻知仰头看向手的主人。现在是正午,阳光刺眼,江淮顶着光,燥热的风吹过,让他衣服下的肌肉线条贴着布料被勾勒出来。
喻知抓住江淮,后者一手扶着墙沿稳住身形,一手将人拉上来,手臂因为发力而露出青筋。
双双登顶的两人跳下围墙,成功逃离了学校。
喻知在手机上打好车后,出神地站在江淮旁边,思绪总是忍不住飘回刚刚的场景。
他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抓紧又松开,然后透过眼角斜瞥向江淮垂在身侧的手。
也许是因为常年干活,江淮的手覆上了一层薄茧。
抓上去,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