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喻知一边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梭,一边大声喊着。
二十分钟前他和江清会合,在周遭大致找了一圈,不见江淮的踪影后决定分头行动,让效率高一些。
然而喻知用这二十分钟在巷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既没有江清发来的好消息,还把自己绕迷路了,当然也是没找着人。
“江淮!”喻知再次扯着嗓子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焦急,他低声嘟囔,“死哪去了。”说着,他低头用手机熟练地拨通今晚的第无数通电话。熟悉的忙音一下一下回响在耳边。
说实话,喻知的确有些心慌了。加上刚刚江清的只言片语和这几天的切身体会,他真觉得江淮死在哪个犄角旮旯而没人理会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能听出来,是一群人一边聊天,一边朝着他这边走来。
“真是操了的,”最先从墙后冒出来的那个男人骂骂咧咧道,“那小子跟特娘疯狗似的乱咬。本来还以为是个轻松活,没想到这么难缠。”
喻知停下脚步和说话那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挪开不动声色地目光,侧身给他们让路。
那些人也毫不客气,乌泱泱地挤着喻知就走了过去。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喻知才嫌恶地拍了拍刚刚被人蹭过的衣服。至于刚刚他们所说的小子,喻知想那大概就是江淮了。想明白这个事后,喻知顺着那帮人来的岔道拐了进去。
刚刚拨过去的电话已经自动挂断,喻知又回拨了过去。这回除了等待音外,喻知隐隐听见了另外一道声音。
他低头看了眼还在等待接听的电话,又去仔细辩听了那道声音,确定了那是江淮的手机铃声。于是他瞬间放小动作,小心翼翼地去静听声音的来源,像是怕自己打断那声音似的,轻手轻脚地循着那动静前进。
昏黄的灯光下,喻知停住了脚步,瞳孔里倒映出一道蜷缩的身影。而那个微弱的手机铃声就是从那发出。
以及……一点点声若蚊蝇的抽噎声。
至少没死。
喻知松了口气,插着兜慢悠悠地走近江淮。还没到跟前,江淮就警觉地一把抓起地上的小刀,抬头看向来人。
这一抬头,让喻知看清了江淮此刻的狼狈模样:脸灰扑扑的。光太暗,看不清是污泥还是血迹。
江淮见到来的是喻知,身体明显一僵,随即把刀子扔回地上,又把脸埋回臂弯,不愿面对现实。
喻知绕过地上那盒已经面目全非的蛋糕——包装早已不见,只剩下满是脏泥的蛋糕残骸。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江淮跟前,单手撑地,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虽然光线暗,但喻知还是捕捉到了江淮在他这一动作后,抖动的肩膀停滞了一瞬。
距离变小后,喻知看清了江淮脸上的痕迹——是泥和血的混合。刚刚被丢在地上的小刀已经被血染了个遍。
喻知默默下了个结论:在江淮的顽强抵抗下,还是被揍得挺惨。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整个巷子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喻知拿出手机,给江清通了下找到人的消息,好让她安下心来先回家休息。那边很快就回复了“在哪”俩字。
喻知抿了下嘴,抬头环顾了一圈。
这哪啊?
喻知又偏头看了眼灰头土脸的江淮,率先打破沉默,字斟句酌地开口:“这是哪啊?阿姨在找你。”
江淮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等到他肩膀不再颤抖之后才闷闷开口:“不知道。”
喻知: “……”白等那么久。
江淮吸了吸鼻子又说:“让她先回家吧,我等会自己回去。”
喻知哦了一声,把江淮的话原封不动打字发给了江清。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发来了“好”字。
任务完成。喻知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陪江淮坐着。他没出声说什么,不仅因为他觉得江淮现在大概需要自己静静,更重要的是他也不会安慰人。上次安慰失恋的沈钧泽,他给人越说越崩溃。
两人就这样在静谧中坐了许久,唯有偶尔传来的风声打破这份安静。喻知的目光落在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发呆。
江淮似乎已经郁闷够了,胡乱地把脸在衣袖上蹭了蹭,抬头露出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坐在旁边发呆的喻知。
“不嫌地上脏了?”江淮说话还带着鼻音。
“嗯?”喻知没想到江淮主动开口,收回目光,偏头和江淮四目相对,反应了半天才耸耸肩道,“嫌。但是找你找得累死了,还管什么脏不脏?”
江淮嘴角微扬,没说话。
喻知扶着江淮的肩膀,借力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然后掌心朝上,伸向江淮:“起来,带你去医院。”
江淮保持着抱腿的姿势:“不用去。”
喻知挑了下眉,上下扫视了一遍称得上是遍体鳞伤的江淮,调侃道:“那你打算这幅模样回家见阿姨?”
江淮一梗:“……附近有个小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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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知站在诊所门口。里面有个大叔在抽烟,他实在受不了那刺鼻味儿,于是选择站在外面等江淮。
路对面有个即将关门的蛋糕店。灯已经灭了,店主人在拉卷帘门。
喻知看着店主人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昏暗巷子的水泥地上那被糟蹋成一滩烂泥的蛋糕,眼神一暗。
“圣母心泛滥。”喻知默默吐槽了今天的自己一句,然后叹了口气,快步跑到正在蹲着锁门的店主人旁边。
“您好,”喻知说,“请问现在还能买蛋糕吗?”
店主人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问话的少年。
顷刻,喻知提着慕斯蛋糕从店里出来,打眼就瞧见了诊所门口倚墙站着的江淮。于是喻知在江淮的注视下穿过马路:“这么快?”
“嗯,”江淮盯着喻知手里的蛋糕,神色晦暗不明,“随便擦了点药。”
注意到江淮炙热的目光,喻知有些不好意思,他把蛋糕提到江淮眼前,清了清嗓子说:“我看你那个蛋糕废了,就又买了一个。”
江淮还是紧盯着蛋糕不说话,喻知更觉得尴尬,摸了摸鼻子,随口胡诌:“刚刚那家店剩最后一个蛋糕,没卖完就不能下班。那老板一直招呼我,我看他怪可怜的才买了一个。”
江淮看向喻知躲闪的眼睛,对他拙劣的骗人技术不置可否,只是接过蛋糕轻轻道了声:“谢谢。”
“没事儿,”喻知摆摆手,“我是为了那老板买的,和你没关系。”
“哦,”江淮笑了一下,“那我替他谢谢。”
喻知嗯了一声:“这可以。”
江淮的视线扫过周围的店铺,最后落在了一家通宵营业的肯德基上。
“去那一块把蛋糕吃了吧,顺便解决晚饭。”江淮看着那儿说道。
喻知顺着江淮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回过头问:“阿姨还在等你吧,你不急着回去吗?”
“我妈明天早班,这个点已经睡下了。”
喻知看着江淮,点了点头:“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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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知刚把蜡烛插在蛋糕上,咚一声,桌上多了个餐盘,里面摆了些薯条鸡块之类的油炸食品。
江淮放下手里的购物袋,把刚刚等餐的时候去隔壁便利店买的饮料和点蜡烛用的打火机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这什么?”喻知拿起江淮买的写满外文的饮料,低声念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气泡水吧。我看它是进口的,应该好喝。”江淮在喻知旁边坐下。
喻知呃了一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开了一瓶推到江淮面前:“你尝尝。”
江淮奇怪地看了喻知一眼,然后利落地灌了一大口。“嗯……”他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怎么又甜又苦。”
“酒,能不苦吗?”喻知看着一脸难以言喻的江淮忍不住调笑道。
“酒?”江淮看了眼手里花花绿绿包装的罐子,愣了一下,还是皱着眉说,“我以为是饮料。”
“喝不了别喝了,”喻知把下巴朝服务台扬了扬,“去要点水,或者点个橙汁可乐什么的。”
“算了,”江淮又灌了一口,“买都买了。”
喻知看了眼江淮的表情:已经没有第一口时那么难看了,嗯了一声:“随你。”说完,从购物袋里翻出打火机把蜡烛点燃。
“关不了灯,你闭个眼凑合凑合。”喻知放下打火机说, “许个愿吧,寿星。”
明亮的灯光下,江淮阖上双眼,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过了个三四秒,他睁开眼,呼一下吹灭了蜡烛。
“许得什么愿啊?”喻知边说边把蛋糕刀递给江淮。
江淮接过蛋糕刀,把蛋糕上的蜡烛拿下来,开始分割蛋糕:“说出来会不灵。”
“你还信这个?”喻知挑了下眉。他还以为人人都把这种环节当过场走。
江淮耸耸肩,把分好的蛋糕递到喻知面前:“不信白不信。”
“灵过吗?”说着,喻知送了块蛋糕进嘴。觉得有些太甜了,他又开了瓶那被错当成饮料的鸡尾酒喝。
“没有,”江淮说,“白信了。”
喻知被江淮一副倒霉惯了所以很平静的冤种样逗乐了,但奈何嘴里还有刚进口的酒,只能用鼻子发出吸呼吸呼的气声。
江淮瞟了眼喻知手里握着的罐子,迟疑片刻后还是开口:“你能喝吗?”
“开玩笑,”喻知不屑一顾,“我喝到人生中第一口威士忌的时候你估计还不会走路呢。”
江淮听到这句话先是皱眉,后来觉得是喻知吹牛皮后又舒展了眉头,转而解释:“不是说你酒量。你不是胃不行吗,能喝这种刺激性的东西?”
喻知先是一愣,随即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江淮,沉默良久后用极小的声音嘀咕:“怎么还记得。”不等江淮疑惑说了个啥,他又回过头摆手道:“这点酒精含量没事儿。倒是你,脸都红透了。”
“有吗。”江淮看了眼仅仅喝了一半的酒。
“还不信,”喻知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把屏幕转向江淮,有些好笑,“自己看看,成猴子屁股了都。”
屏幕里江淮的确成了个“小红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之后产生的心理作用,江淮居然真觉得脸烧得厉害、头也晕乎乎的,但他依旧嘴硬:“我只是容易上脸。”
喻知收回手机,嗤笑了一声:“没见过你这么容易的。”
“你等着看吧。”江淮说完,仰头吨吨吨地把剩下半瓶一口干完了,转手又开了下一瓶。
“你悠着点。”喻知看着江淮小学生赌气般的行为:看来已经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