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一班!看他们整齐有力的步伐……”
听着主席台那边传来的慷慨激昂,曾文一边检查着队列队形的整齐度,一边唠叨:“快到我们了,等会口号喊大声点听到没有?”
虽然只有有零星几个人拉长调子回答听到了,但曾文还在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提醒。
“哎哎,帮我看一下班牌这样举是不是正的。”喻知手里握着牌杆,局限的视角和行动不便的套装让他难以看清,于是朝右边拿举班旗的江淮求助。
江淮看了眼旁边的“青蛙”,把视线从他滑稽的大眼珠上移到班牌说:“嗯,正的。”
末了,他又揶揄了一句:“你看着点脚下就行,别又在全校面前摔了。”
“滚蛋。”喻知作势要拿班牌打他。
前面的班级已经走光,广播里传出高二三班的名字,曾文刚想招呼大家赶紧走,就看见在最前面的那只大青蛙手舞足蹈的: “到我们了——喻知你干嘛呢!这个时候了还在这胡闹!”
队伍朝主席台正前方走去。喻知幽怨地举着班牌,隐约听见旁边玩偶服里传出的闷笑。
随着一段土掉渣的dj音乐结束后,三班在爆笑声中退了场,齐刷刷走到固定位置观看接下来的开幕式。
表演基本大同小异,等到了后半段已经变得有些审美疲劳了。操场后面的同学甚至有不少开始围坐在一起玩起了狼人杀,变回学生原始皮肤的喻知和江淮被孙鹏飞拉着加入了游戏以凑人数。
不过还没玩两局,就被巡查发现的教导主任臭骂了一顿后结束。于是大家只能硬着头皮听台上领导的激情输出。
站太久了,喻知有点低血糖,他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掏了把糖出来,自己先吃了两颗,看了眼旁边的站姿散漫的江淮问:“吃不?”
江淮转头,看见喻知朝他伸出的手心里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
“吃。”江淮从他手心里抓了一把。
主席台上的副校长总算说完,然而在一片哀嚎中又上来了个正校长。
好在正校长没有准备整整五张的发言稿,只随便致辞了两句就宣布了运动会的开幕。
随着校长的声音渐消,主席台两侧喷出的彩色烟雾直冲云霄,振奋人心的音乐从广播传出,为时三天的运动会彻底展开。
周围同学欢呼着去捡拾地上的彩带,然后又抛到半空。喻知昂着头,看着变得绚丽的天空,明亮的瞳孔里倒映着五彩缤纷。
江淮的视线不受控地定在看出了神的喻知身上,他突然一笑,学着周围的同学捡了一大把彩带捧在手上。
“喻知!”江淮冲他喊。
“啊?”喻知把目光从天空收回,看向声音来源。
江淮在喻知转头的刹那把彩带抛向他,轻飘飘的彩带在空中左摇右晃地落下来,其中有不少都停在了喻知的身上。
喻知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才故作生气,最后又破功笑道:“好啊你,趁我不注意搞偷袭是吧?”
说完,他也开始加入彩带混战中,玩到最后,两人都被淹没在了彩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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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安排在比赛第一天的下午。广播里已经开始呼唤运动员到检录点集合。
江淮从裤兜里掏出校卡和钥匙放到喻知手上说:“帮我拿一下,带身上不方便。”
“行,”喻知接过东西,视线在他的校卡上停留了几秒,“二十八号……你下周生日?”
一中校卡上的信息堪比身份证,除了班级姓名以外,连出生年月日和家庭住址都写得一清二楚。
“什么?”江淮一时没明白,直到顺着喻知的目光看向校卡才反应过来,“啊,对,我下周生日。”
喻知笑了一下:“那我比你大三个月,叫哥哥。”
“做梦去吧。”江淮回怼。
喻知切了一声,边把东西揣进自己的裤兜边顺嘴说了一句先祝你生日快乐。
江淮刚说完谢了,广播里就传来催促的声音,于是他匆匆跑向了检录点。
喻知望着江淮的背影逐渐缩小,转身走向了便利店,在里面逛了一番后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走出来,准备等会犒劳犒劳江淮。
发令枪在喻知刚把零食放到班级位置上时打响,起跑线上早已准备就绪的人蹭一下发射出去。加油声顿时响彻操场。
江淮在第一圈的时候保持在前三名的位置,等到了第二圈稳定在了第一并逐渐和后面的队伍拉开距离。
喻知站在终点线的位置观赛,每等江淮跑过一次,他都会挥挥手喊加油,不过声音不大,也不知道江淮听见没有。
跑到最后一圈,参赛者基本都精疲力尽了,步伐很明显地变小,脸因为充血而变得紫红,跑在最后面的那几个甚至开始走起来了。
突然一阵风刮过,最后几名原本垂着的脑袋齐刷刷抬起来,只见一个背影越来越快地远去。
江淮跑到最后速度不降反升,连着套了好几个人的圈,他稳住呼吸,双臂有力地前后摆动,眼睛直直盯着终点线跑去。
“啊——第一!江淮牛逼!!!”孙鹏飞率先爆发出尖叫,其他三班的同学无一不在祝贺。
江淮倒对周围3D环绕的欢呼声听不真切——太累了。刚刚跑步的时候还好,但等现在一恢复走路状态,两条腿的酸痛感就涌了上来。
喻知站在原地看着被簇拥的江淮,他不习惯挤在人群里,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搭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不过好似心有灵犀一般,江淮刚想寻找喻知的身影,一打眼就看见了人群外站着的喻知。
江淮笑了一下朝他走过去,人群也很自觉地给他让出了路,毕竟江淮融入三班还没多久,大部分人还是跟他不熟的。
喻知本来应该主动上前迎接,但对上江淮弯起的眼角,他莫名被钉在了原地,等着江淮一步一步走来,然后……抱住了他。
与其说是抱,其实更像是卸了力地趴在他身上。手臂搭在喻知肩膀上垂了下去,还沾着汗水的下巴抵在他颈侧。
“累死我了,”江淮没注意到喻知的僵硬,气喘吁吁地接着说,“厉不厉害?”
“嗯,”喻知干巴巴地夸奖,“很牛。”
闻言,江淮从鼻腔发出笑声:“好敷衍。”
喻知沉默了半天,最终调动所有脑细胞又憋出一句:“真的很厉害。”
“嗯,”江淮语调上扬,“我知道。”
“走吧,”江淮直起身,从喻知身上离开,刚刚的一点休息已经让他腿部的酸痛感没那么明显了,“你给我买的吃的呢?刚刚看见你提了一大袋子。”
“还以为你没看见我,”喻知说着,伸手指了指班级的位置,“放座位上了。”
于是两人坐回班级区域的小板凳上对着零食大快朵颐了起来。
下面两天运动会都没江淮和喻知什么事儿,江淮总会翻墙跑出去干点小时工,一天下来见不到他多久,喻知只好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学校里到处乱逛。
等到闭幕式的时候,校领导要求各班主任严看班级学生,不要出现漏网之鱼,于是江淮这才算是安分了。
领导讲话环节一如既往地又臭又长,原本五点的放学时间被硬生生拖了半个小时还没完。操场后面站了一排排严防死守的老师让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广播里传来校领导特有的慢悠语调:“我宣布,第八届校运会圆满结束!”
话落,操场上一片乌泱泱的人群立马转身往校门口狂奔。有老师卖力叫喊着维持秩序,不过那些话语也都悉数被风吹了去。
喻知和江淮回家有五分钟的相同路程,江淮偶尔不着急的时候会和他一起走。
今天也是。
江淮扶着自行车的车把,偶尔和旁边甩着他奖牌当消遣的喻知搭两句话。
周围基本都是和他们一样刚放学的学生,蓝白校服快把这条街道彻底霸占,刚结束的运动会使大家热情高涨,谈论话题也基本是围绕这两天的趣事。
江淮难得有时间散着步回家,所以心情也是相当不错,以至于在看见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他嘴角的弧度还没掉下去。
“陈淮。”那个男人嘴巴一张一合,残忍地吐出了他已经十年没听到过的名字。
江淮僵在原地,尖锐的耳鸣声无限放大,脸在看见那个男人的一瞬间变得惨白,腿像是被灌了铅似得动弹不得,随着那个名字的喊出,他的脑袋嘭一下炸开,然后就再也思考不了任何事情。
“江淮?”喻知扭头疑惑地看着突然停住的人,注意到他不对劲的状态之后又迟疑地询问,“你怎么了?”
江淮没有反应,只是死死盯着朝他们靠近的男人——或者说,血缘上的父亲。
喻知顺着江淮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憔悴沧桑的陌生男人在走来。他能感觉到随着这个男人迈进的步伐,江淮在发抖。
男人站定在他们半米之外的距离,刚张口又被打断“陈……”
“不好意思,”喻知皱着眉,向前走了一步,挡在江淮面前,“我们应该不认识你。”
男人本来钉在江淮身上的视线这下挪到了喻知身上,虽然说不上什么冒犯,但喻知却觉得那是很令人不适的眼神。
“不认识?”男人的声音很沙哑,一听就是个老烟民,“我可是他……”
“喻知,”原本变成木头似的江淮突然出声,虽然是对着喻知说话,眼睛却死盯着那个男人,他努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浸满冷汗的手攥着喻知的手腕把人拉回身边,“你先走。”
喻知回头,看着江淮已经变得猩红的眸子,有些担心:“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你先走。”江淮重复了一遍,说到后面,甚至有点失声。
他握着喻知的手力不自觉地加大,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转而和一头雾水的喻知对上眼神。
喻知的手握被攥得有些发痛,他看着江淮的眼睛,甚至从里面读出了一丝……恳求?
周围有不少同学已经被这里的事情吸引了目光,眼里带着探究的意味。
喻知抿了下唇,最终僵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