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喇叭依偎着他。这个梦结束了。
老杜的死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昨夜赤身**地死在了池塘边,被发现时他被开了瓢,他的物什插在他的脑浆里。
村边不知为何起了大雾,雾气浓厚,十分诡异。
新的音频日志更新了。
还是中年男子的声音。“20年9月9日晴红花村。我们今天去村里神祠卜了卜,无所收获。现在我们开始担心另一件事。村人看我们的眼神变得很奇怪——联想到活牲的传闻。这真令人不安。”
尽管如此,贺芜还是准备今天去神祠看一看。他对抬神日有了一些猜测,也许能给他验证。出发之前他回了趟万事堂,找出道士留下的卜神的册子。
黄纸上字迹飘逸豪放,但内容却和卜神毫不相干。
只见上面写着,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神死往尘去。
人杀人,鬼杀人,神杀人。
人可为人杀,人可为鬼杀,人可为神杀。
鬼可为人杀,鬼可为鬼杀,鬼可为神杀。
神不可为人杀,神不可为鬼杀。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贺芜想,搁这斗兽棋呢。于是他捞起小喇叭,准备直接去神祠。
神祠也是土屋,但是要修的精致一些。坐落在村中心。音频日志里提到的神树就在神祠外。据说此树有灵,能感应神明。此地有一位神明就开一朵花。
贺芜抬头看向那娇嫩美丽的花朵,孤零零一朵翘立在枝头。
可乌那已经死了,难道这神树的传言果真是胡说?
他掀开红布走进神祠,
供台上泥塑的神像看起来很新,颜料颜色还鲜艳——旧的那一尊在十几天前崩裂了,这一尊是村人匆忙新塑的。母神像微微阖眼,慈眉善目。祠堂地面干干净净,香炉里点着几根香。看来常有人打理。
贺芜绕着转了一圈。供台下压着的一篓半月型木片吸引了他的注意。木片光滑,显然多被使用,所有木片都一面平坦,一面中间凸出。
是杯筊。请示神意用的占卜工具。
正统卜珓仪式,卜者投出杯筊。一平一凸(一阳一阴)为圣杯。代表神明同意。
二平面为笑杯。神明主意未定,可以再请示。
二凸面为阴杯。神明否定。
贺芜心说来都来了,于是干脆地脱下鞋子光脚围着香炉走了三圈,板板正正跪在蒲团上报上自己姓名生辰。
“圣神若至,烦请告与小人。”
他投出杯筊。
木筊以月牙形的两只角立起来了。
立筊!
贺芜惊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投出来这个。这种投掷结果因为罕见,通常被视为神迹。
出金光了!!
他心说不管问神问到哪一位头上了,一问就来指定是位脾气好没架子的,刚好趁此机会多问几句。
立筊神迹不能妄动,于是他急忙另取一副杯筊趁热打铁。
“敢问是乌那母神吗?”
阴杯——否。
“那能确认一下,母神乌那确实死了吗?”
笑杯。神在迟疑,也有可能祂不知道答案。
“最近红花村作祟的是孙米残魂吗?”
否。
贺芜心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他心下有了计较,终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多少带点大逆不道,然而神明回答:然。
贺芜看到这个结果重重闭上眼,虔诚地俯身叩拜。
“蒙承福荫,无以为报。信徒贺芜愿献上阳……”
他“寿”字还没说出来,“叭”的一声大叫就在他耳边炸开,本来在神祠院子玩耍的小喇叭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风一样冲进了神祠,叭叭大叫着到处乱窜,带倒了方才的立筊。
立筊倒了,神明离开了。贺芜哭笑不得地看了小喇叭一眼。
“你啊…”
下午的时候他留意观察了一下村民,表面上看并无异常。有几个村民还和他打招呼。可贺芜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种异常感很快得到了验证。在与一个村民擦肩而过后贺芜走出几步猛的回头,只见刚刚那人正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自己,见他回头才扯出一个笑容。
这些村民满怀恶意。
下午他搬了个烂藤椅回到万事堂的院子晒太阳。小喇叭被他抱到膝上。
“多好的阳光……”他伸出一只手,日影从指缝到他脸颊上。
他挠挠肥嘟嘟小狗的下巴,“小喇叭,跟我一起回人间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主业美食博主,副业包租公,其实好阔的。你跟了我,包你住靓房食好嘢。”
他恋恋不舍地把小狗抱起来放到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
“只是这两天嘛……小家伙,这两天你就别跟着我啦。我有预感,这两天跟着我你会有危险。找个地方好好躲一躲吧。”
“我发誓,等抬神日的破事结束了,就带你回人间……”
小喇叭缩在他的鞋上,看起来懵懵懂懂的。贺芜笑了一声,俯身把小狗抱了起来放到树林里,“走吧,躲好,两天而已!”
于是小喇叭呜呜叫了两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贺芜在后面注视那毛茸茸的背影走远直到消失不见。他心想,祂果然听得懂人话。
晚上又一条音频日志更新了。这是最后一条音频日志。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20年9月10日。雨。红花村。还有两天就是抬神日。不能再待在村子里了!!我们找到了这座村庄尸臭的来源。那些村民想把我们也做成活牲!可我们也出不了村。村边被浓雾围绕。去雾里探路的队友没有回来。对讲机也没信号了——妈的,妈的,妈的!!”
后面是一长串杂音,似乎来了一伙人在争执打斗,碰的一声响,录音终止了。应该是录音器掉在地上了。
活牲…贺芜眼神一凛,刚坐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决定不跑了。
跑又能跑到哪去?反正他都是要在这里吃完流水席才能回人间,就算现在跑了两天后也还得回来吃席——
与其去村外未知的浓雾里,不如呆在这里随机应变。就算这些村民真要对他做什么,抓他也好关他也好,这些村民也得等到抬神日才能杀祭品。
而抬神日么…贺芜笑了一下,估计就没人顾得上杀他了。于是他又大喇喇地躺回去了。
这时他闻到一股异香。接着他就昏睡过去了。半睡半醒间他又想起那天梦中看不见脸的少女问他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拜我,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他苦笑一下,去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这也太难为他了。
贺芜第二天早上并没有在床上醒来。
他在胳膊的阵阵酸痛中闷哼一声醒来。发现自己的双臂被麻绳捆的严严实实,右腿被一根锁链拴在炤台上。
他现在在一间陌生的土屋内,比万事堂小一些,土屋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洞靠近屋顶,在昏暗积尘的屋里透出天光。
他想起昨晚睡前闻到的异香,所以他在那时被下药了吗?
欣慰的是还好提早把小喇叭放走了。不然这伙丧心病狂的人打它该怎么办啊。
他试了一阵自解麻绳,奈何这麻绳实在困得结实,这周围连个能割麻绳的锋利物件都没有。他的手机倒是还在裤兜里,只是他双手绑着也拿不到。于是他动弹不得,百无聊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窗洞透来的光由白转黑,木门才嘎吱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老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躺尸的贺芜,他跟踢畜生似的给了贺芜一脚,把人踢出一声闷哼,确认人还有气,这就准备出去了。
他离开前贺芜叫住他。
“我好肚饿…你们这虐待俘虏啊……给点儿吃的呗?”
老头哼了一声不想理他,准备直接开门出去。就听地上的人有气无力地说,
“给点儿吃的呗,就当给你们上路前积点儿功德…”
老头一惊,低头去看贺芜。
仰躺在地上的人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见他看过来笑了,锋利的犬牙让他联想到野兽。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要杀你们。郭稻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嘛——抬神日,所有人都要给她们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