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云驾雾,或许是每个初学仙法之人,最强烈的渴望。
千阙也不例外,得了仙身习了仙法之后,最爱做的事,便是踩着云彩在神山各个山头飘荡。
连着个把月,她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踩在云彩上,连青鸾这个童心萌动又热心肠的仙使,都愈发不乐意跟着了。
一大早,人还未起,千阙又来拉她去驾云,青鸾实在是折腾的乏了,翻了个身,拒绝了她。
千阙依旧欢天喜地,自己踩云彩去了。
在神山上上下下逛了月余,她云彩驾得愈发好了,各个山头也熟门熟路。
打北山飞到南山,又从东山飞到西山,飞饿了就去西山摘些果子吃,飞累了就躺在云头上胡乱地飘着。
云彩飘到青梧宫上头时,千阙远远就瞧见一众人围坐院中下棋,神君也在。
她便十几分惬意地躺在云彩上,打着滚远远看她们。
微云漂浮,一院幽草,重重树影。
羽嘉正跟栩无离对弈,老头观棋不语,眼瞧着栩无离节节败退,气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脚。
青鸾没什么精神,脚步懒散走入院中,随手拿起桌案上的杯子饮了口茶。
“只你回来了,她呢?”羽嘉落了颗白子冲她问道。
“踩云彩去了,在这神山上下飞了十来日了,她倒是一点也不厌倦,我今日可得好好歇息一下。”青鸾喘了口气,半靠在桌子上。
栩无离一局棋已无力回天,苦苦挣扎着落下一颗黑子。
不过,若只看她端正的表情,回以为她这是胜券在握呢。
“我记得,你初到神山之时,也在山头飞了好几日。”她冲青鸾说道。
老头看着她落下这一子,气得直拍大腿,吹着胡子道:“棋真臭,不看了。”
说罢,他又冲青鸾问道:“千阙小人去哪腾云了,我去找她,顺道采些雪菊花泡茶,降降火气。”
“她已经回来了。”羽嘉语气淡淡,说话间又落下一颗白棋,冲栩无离道:“你输了?”
“回来了?”老头正要冲院外看去,栩无离摇着羽扇悠然说道:“头上的云彩里。”
老头抬头看了眼千阙躺着的云彩,冲栩无离道:“怪不得你输棋,一心二用。”说着甩甩袖子就要扬长而去。
霎时间,一个人影从云彩上急急落下,直冲老头脑门砸来。
看那人影下降得速度,不像腾云驾雾,反像是从空中栽下来的。
众人还没缓过神儿来,羽嘉一道金光闪过,再出现时已将千阙抱在手中。
两人衣袂飘飘,缓缓落于院中,一动一静间尽显上神风采,一众人看得呆呆的。
看千阙睡眼惺忪的样子并非遇险,羽嘉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缓缓将她放下。
千阙本来躺在云头看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云彩没了仙法支撑骤然散去,她便一头栽了下来,醒来时正落在羽嘉怀中。
她看得分明,神君方才皱了眉头,一定是生气不悦了。
她拉了拉她的衣袖,低着眉梢,语气极温顺道:“我在云彩上睡着了,我以后不在云彩上睡觉了。”
羽嘉抬手将她散在肩头的发丝拨至身后,又替她将脖颈边翻起的衣领理了理,柔声回了一声:“嗯”。
千阙这才敢抬眸看她,见她神色如常,又冲她嘿嘿一笑。
青鸾自是知晓自家神君对千阙的偏爱的,打趣道:“前几日暗杀神君不成,今日,你这是要再砸死咱们神山一位上神吗?”
“暗杀神君?”栩无离缓缓起身,行至千阙跟前时,侧目扫了她一眼,道:“我竟不知,你还有如此本事。”
千阙尴尬一笑,朝老头歉疚道:“我不是故意的。”
老头笑意慈祥,摇摇头,宽慰她:“老头子我命硬得很,你可砸不死我。不过,你若是过意不去的话,采些雪菊给我泡茶喝吧。”
......
次日一大早,千阙便去了北山,采了许多雪菊给老头送去,表达歉意。
闲着没事干,她又去南山采了一篮子花草,坐在山头编了个花环,又朝青梧宫飞去。
方一踏进偏殿,她就看到羽嘉在摆弄着几块青玉的石料,看那玉料质地和她初来神山那日打碎的茶壶料子一样。
千阙握了握手里的花环,轻唤道声:“神君大人。”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拘谨。
羽嘉换了块石料拿在手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生疏又谨慎,心头仿佛被刺了一刺,低声招呼她坐到身侧,才道:“又去南山采花了。”
千阙将手中的花环递至她面前,声音微弱又清甜:“给你的。”
羽嘉接过花环,指尖轻拂过上头的小花,反手戴在了千阙头上。
嫩绿的花枝点缀着几朵鹅黄的小花,显的她红润青涩的小脸更加粉雕玉琢了。
“很好看。”她笑了笑才道。
千阙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神君冲她笑,虽只是淡淡弯了嘴角又转瞬即逝,也仿佛南山的花都在她眉宇间开了一遍。
晃了晃神儿,她抬起手摸摸戴在自己头上的花环,解释道:“是送给你的。”
这神山上下所有人,好像都不会直接称呼神君为“你”,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连忙改了口:“是送给神君的。”
羽嘉看她头戴花环的样子,灿烂如朝霞,想看她多戴一会儿,哄她道:“本君不喜欢黄色的花,你明日再做一个旁的颜色来。”
千阙信以为真了,猛地点着头,答应道:“好啊,好啊,那神君喜欢什么颜色?”
“旁的什么颜色都好。”羽嘉假装思索了一下才回答。
“那我每日都给神君做一个,粉色的、紫色的、白色的......每种颜色都做一个,好不好?”千阙欢喜地说道,眼中也似万花开遍。
“好。”羽嘉轻点了头。
千阙开心极了,也不那么生疏了,往她身侧坐近些,问道:“神君,这青玉是要重新做个茶壶吗。”
羽嘉闻言,顿了顿,答道:“那壶不是被你炸了吗,好在之前采的玉料还多了几块。”
她笑容不多,又总是一闪而过,此刻看起来,还有些严肃。
千阙眼风扫过她的神情,略带着些自责和歉意问道:“我是不是十分蠢笨?云彩驾不好,仙法也施不好,毁了神君的茶壶,又差点砸到老头。”
看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羽嘉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声音放的轻柔些:“你很聪颖,只是做神仙也需要修炼,你才得仙身不久,慢慢习惯就是了。”
千阙双手撑着腮帮,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我在神山算是小孩吗?为何东市的人见了我都叫我女娃娃,连这么高小仙童都叫我女娃娃。”说着,她将手比在自己腰边示范给她看。
羽嘉看她有模有样的比划着,唇角勾出一丝淡淡笑意。
“不算。”她回答。
千阙闻言,正开心呢,又听她补充道:“这仙界谁家添了仙童仙娥,需满了三千岁才算成年,你如今,只能算个——婴儿。”
她话语间,偏偏将这“婴儿”二字说得慢了些、重了些。
婴儿?千阙难以置信,拧着眉心一头栽在了桌子上,又将脑袋沿着桌沿儿滚了几转。
原来大家看她,都像看婴儿一般啊,她气恼极了。
羽嘉放下手中的石料,将她头上的花环正了正,又用指尖在她的额头处抚了抚。
白皙的额头磕出了红痕,粉润的唇微微嘟着,湿漉漉的眼睛还带了三分委屈,看起来更像个婴儿了。
“磕坏了脑袋,就真要变的蠢笨了。”她笑意轻柔。
额间被她指尖刮得痒痒的,千阙霎时脸色一红,还不忘感叹道:“要三千年才能像神君和青鸾姐姐一样吗?三千年,要很久很久吧?”
见她并未觉察出自己在逗弄她,羽嘉笑意更深了些,抬手在她圆润的后脑勺轻拍了一下,说道:“你好好修炼,待飞升上仙的时候便能与青鸾一样了。”
千阙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顺势将羽嘉的衣袖抓在手中拉了拉,急切地问道:“那飞升要修炼几年?”
“因人而异,或许几百年,或许上千年。”羽嘉淡淡答道。忽而,她又垂了眼眸,想到天劫凶险,又不想她太早飞升。
千阙倚在桌边,小脸纯真又娇俏,手里绞着她玉佩的流苏,带了三分愁容:“可我还不知道如何修炼。”
羽嘉缓缓开了口:“你每日里吃饭、睡觉、玩乐,适应你的仙身,学习术法,便是修炼,无需着急,也无需担忧,我会在的。”
我会在的。
千阙仰着头看她,眼神懵懂又真挚。
她神情淡淡,语气淡淡,眉间还带了些许疏离,可一字一句都带着十分的温柔和十分的贴心。
千阙怔愣着,忽然发觉,她的神君大人并没有自称本君,也不像对旁人是那般,高山仰止,不可逾越。
她心口软软的,许久才翘起嘴角,冲她漏出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甜甜道:“神君大人真好。”
羽嘉看她再次展露笑容,心情也大好起来,建议道:“东湖的莲花开得很好,晚些时候,本君带你游湖可好。”
千阙很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我俩去,不带青鸾也不带栩无离也不带老头,可好?”
“依你。”
见她满眼期待,羽嘉以目光在她鼻尖处点了点。
千阙眼睛都笑弯了,拱着鼻子回应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