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的寿宴就在明天,沙雕今晚值班,七点多,他和汪护士长,吃过晚饭,叫上实习同学和他一起,晚查房。
沙雕虽然笑盈盈的,但是却难掩疲倦。
最近他手上有高主任的病人,还要往学校去代课,手头上还有几篇约稿,月底医院有一个病历分享大赛,他真是分身乏术。
“同学,晚上吃过了吗?”沙雕转头对实习同学问道。
实习同学笑道:“吃过了,吃过了。”
沙雕边查房边和实习同学说注意事项,七十多个病人,查了近一个小时。
八床陈恪真老人的状态有所好转,气色尚佳,再有几天,就能出院了,但是就算出院了,也不能松懈,生活上,还是得有人照顾。
陈水云说这倒是不用担心,有她在。
沙雕笑道:“你这个做女儿的倒是真的上心,怎么不见老人的儿子?这都快出院了!上次找我要了电话也见他联系我。”
陈水云没想到沙雕还记着:“我弟弟他刚从国外回来,生意上有事情要忙,我没事儿,好孩子都大了工作了,照顾老人,我应该的。”
沙雕笑了笑,没说话,不放心,他又交代了两句。
晚上十点多,沙雕回医生值班室,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是准备的病历分享的PPT。
沙雕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数了数,就剩七根了,这也不够他晚上熬夜的。
一个晚上,沙雕能抽两包,别人提神靠咖啡茶叶,他只有抽烟。晚上的时候,特别是他一个人,抽起烟来猛地让人害怕。
沙雕用香烟,把这无边的黑夜,烫出了一个洞。
烟抽完了,他也就睡觉了。
“阿姨早!”病房里一夜无事,这是相当难得的,沙雕冲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打扫卫生的阿姨也上班了。
刘阿姨扫地,收拾桌子上的垃圾,对沙雕道:“沙医生,昨晚又抽烟啦,工作任务重,也不能这样熬身体呀,身体吃不消的呀。”
沙雕昨晚十一点半就睡着了,这可是头一遭。
“刘阿姨,我昨晚一点半就睡觉了。不抽烟我干不了活。”沙雕收拾出来白大褂,堆到一边的凳子上,待会儿刘阿姨好拿去统一洗。
值班的这天早上沙雕通常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实习医生小江从值班室出来,迎面撞上沙雕。
他笑道:“老师我下去吃早饭,您要带点吗?”小江早上五点就起来量整个科室的血压,这会儿才刚刚结束。
沙雕掏出自己的饭卡:“刷我的卡吧,我要食堂一楼的豆脑,记得多放点香菜,还要四个土豆包。”
“老师原来喜欢吃香菜啊!”小江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的!”
“二零一八年九月二十八号,内分泌科早交班,原有七十五人,出院五人,新入四人,现有七十四人。新入的六十二床......”
刚刚交完班,陈水云就来到了沙雕的桌前。“怎么了?”沙雕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我就是想问问,那个八床的陈恪真,什么时候能出院?您昨天说过两天,我弟弟让我来问问具体的时间。”
沙雕点击鼠标,打开了病程,算了算日期道:“明天周五,要不然就明天出院吧。”
陈水云这就放心了:“我弟弟正好今天有事儿,不能来接,想说明天是最好的。”
沙雕点了点头道:“我明天把出院小结给你写好,开点药,你把水吊完再走。”陈水云连连道谢。
孙广涛道:“明天八床出院是吧!有没有人要八床?没人要的话,我叫病人来了啊!”
王姐道:“主任好像有病人要来,要不然你问问?”
张培阳抱着一摞病历走了进来:“主任休假了,你用吧。”
科室里总共有七位医生,一个在外地学习,一个在上门诊,主任在休假,科室里就只剩下王医生,孙医生和张培阳,外加一个沙雕。
七十多个病人,沙雕管的还算是少的,孙广涛一个人就有十几个病人。
刚刚中午,任磊的电话就打来了:“沙雕,你夜班什么时候下?我这都快结束了!”沙雕还在给陈恪真写出院小结,正忙着。
“我估计得到中午,要不你先去吧,不用等我了。你先帮我把礼品什么的带过去啊!”
沙雕抬眼看了看时钟,已经十点半了,手上加快了速度。
半个小时,终于写好了,留着日期明早来打印。
他胡乱理了一下发型,戴上头盔,前往酒店。
杨老师办寿宴的酒店,距离xx医科大学附属东山医院并不远,两公里左右,骑车十分钟就能到。
外面太阳照得热烈,沙雕缓缓停下等红绿灯。
兜里的电话狂响,起先他以为是任磊,一看,原来是护士站里的座机。
他忙接起来。是蒋护士:“沙医生,你怎么四床的尿管没拔就走了!”沙雕一想这四床也不是自己的病人,是张培阳医生的。
“科室里没其他医生了吗?”小蒋护士跑去一看:“就剩一个王医生了,她估计和我们一样,都不会拔!”
虽然培训的时候教过,但是毕竟不大熟练。
“那行,你们等我过来。”刚刚驶离医院不到五百米,回去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这边蒋护士的电话刚刚挂下,任磊的电话就挤了进来。
“我靠,你来了没啊,我们这都快开席了!”沙雕道:“我这还有个病人导尿管没拔,我得回去拔一下。”
任磊问道:“不是,你们科室护士都不会啊?什么事情都让你们自己弄!”沙雕着急赶回去:“那个我估计还得要半个小时,能赶得上。”
任磊挂了电话,现场热闹非凡,见到了不少之前的老同学,大家借着这个机会聚在一起,有的是同行,不过在不一样的医院,有的已经不干这行了,这样的人还不少呢,工作强度大,只怕还没挣到钱,就先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了,好在自己还年轻,还能熬几年。
任磊也见到了不少的女同学,和女同事,大家凑在一起合影。
人群中,他也没有看见熟悉的人。后来大家就都坐在位子上玩手机,等着宴席开场。
沙雕骑着电瓶车,找了半天才找到停车的地方,卸下头盔,早已是满头大汗,他赶忙奔向酒店,就跟上学的时候,上课迟到似的。
他飞快地在登记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根本认不得字迹。
酒店外,因为堵车,迟到的陈琰实才刚到,他临时受到的邀请,正准备在登记簿上签名的时候,他一眼就望见了前面那个人的字迹,沙雕。
陈琰实心底一沉,恶作剧似的,把自己的名字和那个名字靠在一起。
沙雕落座的时候,人基本上都到齐了,杨洪旗教授正准备上台发言,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沙雕正看手机呢,只听到任磊说了一声:“我靠!你怎么来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知道对谁说的。
沙雕被他这声逗乐了,没抬头笑道:“你为何在恩师的宴席上口出狂言?”
任磊拍了拍沙雕的肩膀,但是就是不出声,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出声了,就是打死沙雕,他也不知道陈琰实会出现在今天的宴席上。
因为是临时添的位子,服务员指了指他们这一桌,正好有个空位,就在沙雕旁边。
任磊才注意到桌子上有姓名卡片,眼睛跟白长了似的,上面赫然写着“陈琰实”三个大字,他居然都没看见。
沙雕还只顾着低头玩手机,对于即将到达身边的,西装笔挺的陈琰实浑然不觉。
任磊一抬眼和陈琰实四目相对,但是陈琰实的眼神并未在他这里多做停留,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他身边的沙雕。
任磊听到了沙雕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欢迎来到王者荣耀,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全军出击。”
任磊心想:“沙雕,你的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全军出击。”
五,四,三,二,一。
陈琰实解开西装扣子,拉开板凳坐下,任磊和他正在进行眼神的交流。
沙雕举起手机给任磊看自己的英雄,任磊心不在焉的应着,他现在对于自己的处境感到十分艰难。
他喝了一口冰水,压压惊。陈琰实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沙雕的侧脸,反射弧到底是有多长,才能意识到自己旁边做了个人。
杨教授的致辞已经结束了,大厅里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寿宴办的,跟开报告会似的。
他这次匹配的队友十分不给力,眼看胜利无望,只能等着对方把自己家这边的塔推倒,他放下手机,菜已经开始上桌了。
也许是陈琰实的目光过于灼热,又或许是沙雕的反射弧饶了地球一圈终于回来了,他没看这人是谁,直接问任磊:“这人谁啊?”
任磊倒了一杯白的,先喝了一口,辣的他直吐舌头:“你自己看吧!是老熟人!”
说完,他站起身给陈琰实倒了一杯白酒,沙雕不喝白酒,喝个两三口啤酒就能脸红。
余光里,沙雕看见那人站起身,接过任磊的酒杯。然后伸手到沙雕面前,敬他酒,开口缓缓道:“好久不见,沙雕。”
手机里的游戏声还在继续,不知道谁双杀了,传出一声:“double kill.”
真特么应景!沙雕端起可乐,和他浅浅地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待了一会儿,乘着陈琰实跟别的人喝酒去了,他关上了手机,揣到了口袋里。
猛地站起身,说是要上厕所。沙雕望着任磊,眼神中全是质问,任磊端起酒杯发誓:“要是我让他来的,我永远找不到女朋友。”
沙雕躲在厕所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厕所里烟雾缭绕的,他终于再把自己呛到了之后,从隔间里出来了。
陈琰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早就靠在洗手的台子上等着他。
沙雕嘴上还叼着烟,已经抽了半根了,他腾出来洗手。
镜子里只能看到陈琰实的后背,比上学的时候窄了不少,沙雕叼着烟,就是为了不必要的对话。
陈琰实率先开口:“沙雕,咱们,好久没见了!”
沙雕转过身,和他一同靠在洗手台上,吐出烟圈,点了点头,声音是从喉咙里爬出来的:“嗯!”语气很是敷衍。
陈琰实看不出情绪,转过脸正对着他,伸手拿过他嘴上叼的烟,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动作熟练,没有丝毫的生疏。
“去你大爷!”沙雕还说着和七八年前一样的话。
陈琰实盯着沙雕的眼睛,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就好像他往前一步,沙雕也往前一步,他们就能在热烈的九月再次相见。
“你不是把烟给戒了?”陈琰实突兀地问道。
沙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可是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了,他烦躁地重新揣回口袋。
陈琰实见状,把烟屁股递了过去:“还要吗?”
沙雕望着他,思绪万千,倒是谈不上感慨。
他只是觉得可能是刚刚自己喝的可乐,在他心里烧开了,咕嘟咕嘟,酸酸的冒着泡。
沙雕自己掐灭了烟,丢到了垃圾桶里,径直走了出去。
陈琰实习惯性的插着兜,跟在后面,他看到沙雕穿着简单的运动风格的衣服。
他比上学的时候,竟然,还高了一些,很年轻,不像是已经三十岁了。
沙雕道:“你带打火机了吗?”
任磊摇了摇头,从桌子上拿起一盒火柴:“要不,你用这个?”
沙雕不想抽烟了,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