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一如既往,杨姑镇外没有虫鸣,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流水淌过青石。
四个魁梧大汉抬着一顶漆红的实木轿子,悄无声息地进了镇门。他们脚步极稳,踩得也实,踏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好似这轿子里没有坐人。
他们一路穿过大街,绕了两圈,最后停在了里正的宅门前。
这半夜的,里□□的大门前却站着一个打扮娇艳的妇人,芙蓉般的面庞上没有丝毫困意,一双美目亮得有些过了。
她身后跟着两个提灯的丫鬟,都低垂着脑袋,瞧着木讷讷的,像极了白日里一个游走戏班子表演的木偶戏。
轿子落下,妇人满脸欣喜地迎上去,嘴里直喊道:“夫君,我的好夫君,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害得妾身好生担心啊。”
“呵。”
轿子里传出一阵轻笑,一只年轻人的手从里面伸出来,不急不缓地掀开了轿帘。
这里面分明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白面细眉,细看还有几分阴柔气。
“夫人莫怪,实在是宋大人的大驾急不得啊。”
男人任由妇人挽住自己的手臂,两人调笑了几句,这才往府里走去。
站在门槛边上装门柱子的管家弓着身子,谄笑着迎上来:“老爷,夫人,晚食已经备好了,是上好的血食,新鲜无比。”
娇美妇人轻哼一声,挽着男人的手撒娇:“这血食再新鲜,吃这么些时日也吃腻了。”
管家笑得如同庙里的弥勒,并不敢接话。
这男人与妇人正是杨姑镇的里正林琮及其夫人祝氏。
林琮点点头,一手摸了摸祝氏越发娇嫩的脸,正要与其说几句私密话,不想前脚才踏进门槛,后脚他便脸色大变:“有生人!”
他话音未落,抬轿的四个大汉并提灯的两个丫鬟齐齐抬起了头,六双空洞的眼睛刹那间变得一片血红,面目扭曲一阵,俱变得如嗜血野兽般狰狞可怖,喉咙里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嘶吼声。
与此同时,在府中巡逻的小厮也齐齐停下了脚步,他们望向四周任何可以藏匿的地方,犹如训练有素的猎犬般散开。
主人有令——
府中有生人,格杀勿论!
金剑第一时间听到了外间忽然变得杂乱且多的脚步声,他立刻明白是自己暴露了。
来不及多想,金剑将从书柜最深处找到的两封密信揣进怀里,再将脸上的面巾紧了紧,快步冲到半开的窗户前,游鱼般滑出了书房。
府里到处都是像猎犬一样搜寻猎物的人,金剑借着夜色和夜行衣的掩护,趴在房顶的阴影处,眉头紧皱地环顾四周。
他虽在神侯府,领着朝廷的俸禄,但也是一个风里来雨里去、沾过血腥的江湖人。
以往累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倘若找不到最合适的时机和位置,他最好不要贸然行动。
因为下方这些显然很不正常的人一旦察觉到一星半点的异动,就会顷刻间一拥而上,他武功再高,也会被生撕得干干净净。
金剑小心翼翼地放轻呼吸,又往阴影里退了退。
下方那些被命令的人并不算厉害,因此察觉不到金剑的存在,他们只能毫无目的地在府中四处搜查,企图用地毯式的搜索将潜入府中的生人找出来交给主人处置。
林琮大步流星地越过众人,目的很明确地朝着金剑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的眼睛变得与兽类无异了,竖着的瞳孔,在黑夜里发着幽幽的绿光,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了低吼,无一不在说明他已不是正常的人类。
金剑一眼就看出了来人的不同,那些小厮婢女都在避让他,而他的目的性很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此人很强,并非自己所能抗衡。
少年强行按耐住心中的战栗,趴俯得更低了。
就在林琮抬头看向屋顶的刹那,附着在金剑身上的魔法终于检测到了真正的危险,它将少年隐藏了起来,连同那缕被林琮察觉到的微弱气息。
骤然没有目标的林琮有些狰狞,他以为人已经跑了。
男人重重踢开像猎犬般趴在地上嗅探气味的小厮,怒极反笑:“好好好!我才离开几日,便有生人潜入府中,你们这群废物!白白浪费了那些上好的血引,一个个半点用处没有,当真该死!”
他话音未落,院子里的人便跪了一地,被踢开的小厮哪怕只剩了半条命,也还是挣扎着蜷缩成一团,颤颤巍巍不敢发出声音,唯恐再度惹怒主人。
唯三还有自己神智的管家更是被吓得涕泗横流,连声说着是自己的不是,不该因为药材的生意兴隆,就放松了府中的巡视,求里正看在自己苦劳多年的份上饶他这一回。
祝氏倒是没被吓着,都是些凡夫俗子,她与夫君早已今非昔比,还有什么好怕的?
妇人婷婷袅袅地踩着下人们的背走过来,娇柔地挽住气得只剩八分人样的丈夫,劝道:“夫君莫气,这镇上的生人就那么些,咱们一个客栈一个客栈地找不就是了。难不成,他们还能连夜长出翅膀跑了?”
闻言,林琮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
祝氏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越发娇媚:“说起这生人啊,妾身看中了一个血食。”
她舔了舔自己殷红的嘴唇,道:“那人虽是个残废,但闻着委实可口,妾室可等着夫君回来一起享用呢!”
金剑心头一跳,直觉这女人说的就是自家公子。
但血食……
他们难道是想……!
少年握紧了拳头,很想马上离开这里,回去向公子报信,但他不敢妄动分毫,他只能等。
附着在他身上的魔法尽职尽责地运转着,严丝合缝地隐藏着他的存在。
或许是安逸了太久,这个小镇早已匍匐在自己脚下,长久无人敢反而带来的得意与快感使得林琮很快便放下了戒心,他一手搂着越发娇艳的妻子,随手挥退大汗淋漓的管家,余下的人在他眼中已经算不得人,不过是他的奴仆罢了。
“什么血食?细与我说说。”
金剑呼吸一窒,手心都要被自己掐出血了。
这两人,竟真的是将他家公子当成了……该死!
祝氏娇笑连连,一面假意推拒,一面勾人至极:“那人前两日才来的,身边还带着两个少年,若不是等着夫君回来,妾身可就要先尝上一口了。”
至于那盲眼的女人和豆丁点儿大的孩子,祝氏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血食自然是要阳气充裕的才好吃。
历史总有相似,林琮才要说不如今夜就两人抓来吃吃宵夜,更远的地方就传来了一声轰鸣,震得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
林琮脸上的表情怔愣空白了几息,是难以置信,更是……惊惧惶恐。
这声音……
有人破坏了阵法!
祭祀完了!
他也完了!
……
即便吞噬蝗吃一会儿停一会儿,这阵法也没能在它们的铁齿下坚持多久,塔罗纳挑个美甲样式的时间,坚守到最后的阵眼便宣告了阵亡。
大魔女才将心满意足的吞噬蝗们收回来,脚下的湖水便如同沸腾般翻涌起来,没了阵法束缚的十二口齐齐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被封印在里面的厉鬼尖啸着要从中破出。
此刻竟是连亲生儿女的气息也无法再安抚她们分毫了。
比黑檀更深,比墨水更黑的棺材逐渐被撑开了数道裂缝,从里面涌出的黑色鬼气夹杂着几分醒目的红色,那是独属于厉鬼的煞气。
塔罗纳从中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闻到的。
浓郁的血腥味,堆满腐肉的沼泽,还有来自于地狱的硫磺味。
——是那只怪鸟。
啧,她宁愿自己不久前的猜测是错误的。
真是……
“该死啊。”
黑白的修女冷冷吐出一口气,手中异形的十字剑染上了深红中游曳着几分旖旎粉色的魔法火焰,她“看”向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的十二口棺材,深奥的魔法阵在脚下展开。
下一秒,轰鸣炸开!
四周的毒雾被瞬间吹散,就像被海底地震掀翻的海浪,朝着四面八方冲去的同时,也一并摧毁了四面八方的草木。
唯有被鬼气污染的湖水还平静如初。
狂风席卷,凡所过处摧枯拉朽,十二声凄厉高亢的尖啸伴随着狂风一起,传出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顷刻间,被寂静夜色笼罩的杨姑镇犹如沸油滴水般惊乱起来。
在轰鸣响起的一刹那,抱着孩子待机的炼金人偶骤然睁开了眼睛,被浅色细布遮住的双眼绽放出深红色的光芒,身体内里传来细不可闻的像是齿轮转动的声响,细如发丝的黑色纹路瞬间爬满了它裸露在外的皮肤。
炼金人偶,进入战斗模式。
在房中等待金剑回来的无情和银剑俱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瞳孔一缩,他们同时意识到——
杨姑镇中被所有人共同保守着的大秘密,于今夜,在此刻,猛然暴露了。
会是谁揭露这个秘密?
是迟迟未归的金剑吗?
不。
无情几乎是立刻否决了这个猜测,而在下一刻,他的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一张已经熟悉的脸。
这一次,大捕头抓住了这即将一闪而过的灵光。
那是洛娘子的脸。
塔罗纳:马甲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掀起来合适。
忒休斯:……我就知道你演不了多久。
塔罗纳:哎嘿。
PS:很抱歉让小可爱们等了这么久,非常感谢小可爱们的等待和支持!!之后会开始日更的,握拳.jpg
PS:作者菌本来是打算刀口好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更新的,谁知道亲戚那边突然暴了个大雷——一个只有过年才回意思意思一下走动的亲戚居然来和作者菌家争老家的房产,真是活久见。
PS:这段时间就是在和这个亲戚打官司,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胡搅蛮缠了,但这么不要脸倒是头一回。以前是看在大家都是一个姓的亲戚的份上,作者菌听从妈妈的建议,都是请长辈一起和解的,可这一次作者菌不想忍了,一次次简直给他们脸了,遂请律师赠送他们邀请函一封。
PS:效果很显著,他们败诉,还要赔作者菌钱,除去作者菌的律师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作者菌还小赚三千。最重要的是,作者菌一家终于摆脱了那几个蹬鼻子上脸的神经病亲戚。
PS:以作者菌这一次的亲身经历作为案例总结,小可爱们以后要是也遇到了胡搅蛮缠的神经病,不要想着和解啊商量什么的,你越好说话,对方就只会蹬鼻子上脸,一定要硬气起来,绝不能让他得逞觉得你好拿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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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大名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