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星域东区,入夜之后,灯红酒绿,迷幻又耀目的各色灯光将夜空冲击得越发黯淡。
这一处酒馆反而显出种格外的寂静,轻柔的纯音乐隔绝外面的喧嚣,昂贵的木质吧台,映衬着镶嵌在墙壁中的微黄柔光。
陆承不爱闹腾,连带着整个卫队一起庆功时,都习惯来到这个宁和的小酒吧。
可今夜酒馆内似乎有些异常的嘈杂。
声音自吧台处传来,陆承扭头望去,一眼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魁梧身影,看这步态,分明是喝醉了。陆承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人周身散发出的熏人酒气。
这身影正向吧台逼近,一边走,一边大声调笑,就连坐在另一边角落里的陆承都听得清清楚楚:
“都来这里卖了,喂一口怎么了?”
听上去满是调戏意味。
也不知道吧台里哪个调酒师这么倒霉——
陆承循声看去,刚好撞见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这双桃花眼的主人穿着齐整的工作服,看上去一丝不苟的,相当规矩,唯有胸前别着的一根银黑星形胸针有些挑眼。与这身朴素严实的衣服形成对比的,恰好是他天生明艳的长相。
此刻这个分外引人注目的omega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旁人注视,只是面无表情,定定望着逐渐逼近的醉汉。
明明处在应该害怕的弱势境地,他眉眼间却满是不耐烦。
“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他。”
不仅是陆承,身边的同事也纷纷向吧台里的这个omega望去:
“咦,好漂亮!”
自然,也有人没沉浸在对美色的震惊里,口中直犯嘀咕:
“今天是怎么回事,安保呢?”
这酒馆是东区著名酒商黎老板的儿子开的,向来环境宁静,安保也严格,他们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回遇上这种情况。
陆承和一起来庆功的同事们都是刚刚抓获好几批走私贩的年轻alpha,大多热血方刚,见不得这种公然欺负omega的乱象。
当下,就有三三两两好几个alpha站起来,正准备大步流星疾走过去。
只不过那alpha们也就来得及起了个身。
——还不待他们出声喝止,一声清脆的裂响就从吧台传来,将四面八方窸窸窣窣的声音震了个粉碎。
整个酒馆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轻柔的背景音乐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落针可闻的小厅里,只听得瘫在地上软面团一样的人在嚎。
他应该是痛得想要嚎叫,但由于醉得厉害,被敲的那一下也实在力度刁钻,地上还有碎玻璃渣等着候着,以至于干嚎几声后,这个先前还嚣张跋扈的alpha逐渐就没了力气,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像一团抽搐扭动的人形虫子。
想到这个比喻,一直低头端详这人的谢清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似乎打破了四周的凝滞,窸窸窣窣的声音重新响起来,有人继续聊自己的,更多人望着这边议论纷纷。
此时,安保们似乎才后知后觉,急匆匆不知从哪里转出来,试图将躺在地上的人拉起来,半搀扶半强迫地弄走。
谢清默默给安保大哥们递去纸巾,收获几声感谢。
此刻谢清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来这个酒馆打工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他事先打听过,这里是黎家小儿子开的酒馆,那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开个酒馆也不为正经赚钱,就为了追求所谓的格调和理想,整个酒馆上上下下都透着一种随便赔钱的傻气——傻不傻的先不提,至少在有人闹事时,他一个小小的调酒师,主动自卫一下,也不会被经理找事开除。
下星域比上星域混乱很多,他先前在西区吃过亏,来了东区后可得仔细点,别打个工把自己都赔了进去。
只是被他敲碎的酒肯定要赔,相当于白打了几天工。
想到这,谢清刚刚还有笑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悻悻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半截酒瓶——
他已经特意选了个最便宜的,可这酒馆老板追求格调,定价最便宜的酒也顶得上他小半个月工资,这当然不够,还要加上所有客人给的小费。
要不是东区的人普遍富裕,给小费也大方,他又长了张好脸,说不定打工几天还得赔了本钱。
真要命。
烦归烦,收拾还得收拾。
刚刚一片混乱,安保大哥只急着把人清走,地上还残留不少碎玻璃。眼下正是客流最多的时候,他得赶紧收拾好,免得有人误伤。
倒霉,一天下来又要敲冰又要倒酒,还得蹲下来当清洁工。
自从他生下来,还真没怎么吃过这种苦头。
也就是在下星域独自生活的这二年,什么乱七八糟事见了不少,现在才能如此心平气和。
心平气和的omega眼疾手快把碎玻璃扫在一块,恶狠狠磕进了垃圾桶。
又是咚的一声响。
好在不知是谁重新点了一首略显激昂的鼓曲,这声重响恰好与鼓点重合,才没有惊动附近的客人。
“没伤到吧?”
清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同被送来的还有一小块干毛巾。
谢清往旁边一看,只看到林亦星手里除了毛巾,还拿着中央音响的控制光脑。
“没有,谢谢,”谢清想到要赔钱就没精打采,但还有力气揶揄,“你这音乐选得不错,挺应景的。”
“要不要你先回去休息?”林亦星帮着他擦了下台面,“待会老板回来,我帮你和主管说。”
“我没那么娇气,”谢清草草擦了一下自己被打湿的衣服,“也没湿多少——下班后我还能给你上一堂课。”
他和林亦星都在这边打工。
不过他是因为现在还是东区的黑户,迫于生计只能过来赚点钱;林亦星在灰三角地区出生,拿着最高级的奖学金来的东区,在这里最好的大学读本科,过得不算紧巴,来这里算勤工俭学。
两人熟络起来却不是因为都在这里打工,而是因为谢清还会接单教口语——他会说一口流利纯正上星域的官方语言,在下星域拿来教学赚钱也算是物尽其用。
接了林亦星的单后,又发现两人周末都在这个酒馆上班,这才慢慢熟悉起来。
“行,你悠着点。”
林亦星显然也清楚谢清的窘境,不再多言,转身就在角落处拿出光脑继续读文献。
谢清舒了一口气,拿出一块冰慢慢切磨。
他还有几杯酒得调,不想耽误下班,好在冰凉的触感能让他放空思绪,不算讨厌。
远处角落里的陆承看完了方才的一整幕。
身边同事也看完了全程,不由低声感叹:
“这个omega可真带劲——看那身手,进咱们队里都行,是不是,陆队?”
陆承观察良久,倏然被问到,脱口而出:“和进队是两码事,他那两下太野了,像——”
“像什么?”
“像刚从西区过来,尤其是西区的南端群岛。”眼见着吧台后的omega似有所感,遥遥往这边望过来,陆承顺势收回了目光,“那边很乱,一个成年omega要独自生活不容易。”
尤其是这么美貌招人的omega。
因为暗自觉得在这句话的情境下用这种形容词不太礼貌,陆承默默把它咽回了肚子里。
“这都能看出来?真的假的?”
同事啧啧称奇,也半信半疑。
陆承但笑不语。
他博闻强识是在东区所有卫队里出了名的——如果不是处处留心,也难以年纪轻轻就在队里步步高升。虽说进护卫部不缺父辈的指引,但他自己的确也足够优秀,在其他同龄人还受着父母荫蔽时,他已经靠出类拔萃获得了实在的话语权。
“最近从西区涌进来的人很多,大家都格外留意一些。”陆承喝着小酒,也不忘正事,“上次抓了大鱼,还差几支小的,都是从南部群岛流窜进来的,你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没忘,”坐得近的同事忍不住叫苦,“又要抓走私飞药的,又要在这个当口开边岸接纳流民——到底是谁批下来的?这个时候突然涌进这么多人,这不给我们添乱吗?也就你这么敬业,出来喝酒还想着这些。”
“别急,线索都在,我们只要等最后收尾。”还是陆承坐得住,年纪轻轻的,一点急躁都没,沉稳得像队里的定心丸。
“行行行,陆队,今晚就别聊这些了——人家长得这么美,别人都想搭讪,也就你会想人家是不是走私贩。”同事摇摇头,“你这样容易挡桃花运。”
也难怪陆承明明一表人才,二十好几了也没个对象。张口闭口全是工作,哪个omega受得了。
同事默不作声,心里却暗暗编排。
许是聊起了这个omega,又许是刚刚的惊鸿一瞥的确令人印象深刻,陆承下意识又往吧台那边看去。
omega无暇他顾,正专心低头调酒,手腕翻转几下,袖口偶尔被拉上去一小节,露出几道青黑的纹路,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直至隐没在纯黑的衣料中。没多久,他纤长的指尖之间燃起幽蓝的火焰,时不时跳跃几下,莹莹的,闪着光。
明明人流涌动,他的侧影却独独显得寂静。
刹那间,陆承沉思了一下,起身向吧台走去。
只留下身后的同事目瞪口呆。
还真去搭讪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开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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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