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炎冠纶真是厉害,竟然同时劈腿三个男朋友。”
“都什么陈年八古代的事了,杨老师才刚知道吗?”
办公室忽然讨论开的八卦就像一个个耳光把我从恍惚之中打醒,感觉有些口干,于是赶紧拿起一旁的咖啡来喝了一口。
“异性恋就好了吗?结了婚出轨的都一大把。”听到有的老师说同性恋圈子乱的时候,朱阳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么护着同性恋,莫非你也是……”
“支持同性恋就一定是同性恋吗?都这种年代了恐同才是不正常的吧!”杨老师依然做着朱阳的无脑拥簇者,“我们朱警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你不去巡逻吗?”我适时地提醒他。
“不急,反正也巡不出什么花样。”他本想说的该是想多陪你一会儿吧?
还好这时对讲机里喊他去支援处理校外附近的打架事件,他终于离开了办公室。
朱阳对办公室的女老师们来说就是这冬日里的阳光,他的离去会像天空中飘来的积雨云那样让办公室的色彩都暗淡不少。
“李老师,元旦名人讲座准备得怎么样了?”就像是我把朱阳赶走的一样,在众人的眼神之中我似乎成了罪人,汤老师就更是找工作来问我。
“在准备了。”
“是问你准备到什么程度了,那位诗人联系过了吗?”
“打算这两天联系。”
“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要等哪两天?广告公司呢?”
“在找。”
“找什么,我们学校不是有合作的吗?李老师做事怎么老是这么拖!”汤老师已经开启念叨模式,而我的耳朵也不得不开启过滤模式。
不过正像汤老师说的那样,元旦说到就到,可一夜没睡脑袋昏昏沉沉的,这阵子男人的事情真把我折磨得够呛。
我满怀烦恼地移动鼠标,打开汤老师很久之前转给我的邮件,邮件的正文让我疲惫的心又心惊胆战了起来。
今年的嘉宾是——青年诗人炫雨。
这一定不是我认识的炫雨——这就是我的学弟炫雨——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节遇上,我是不是真的活不过这个冬天?
“真的吗?哥哥在那个学校做语文老师?放心吧,我会好好准备演讲的。”
电话听筒里果然是那个乖巧的声音,只是这我怎么放心得下来?
这个叫炫雨的诗人,是我读大学时中文系的学弟,我们是诗社里认识的,就因为这样还暧昧过一阵子。
虽然知道自己最近犯了桃花劫,可没想到这劫难的结束不仅遥遥无期,而且纠缠的程度还远超自己的想象。
不管了,至少今天要先从爱勋的家里搬出来。在找好房子之前先去琳家借住几天怎么样?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时候,那孩子没再到校门口来堵我。不过他并没有消失,只是在我身后推着自行车,然后保持着一段没法对话的距离。
我倒是希望他能上来和我搭个话或干脆就像以前那样在暗处跟踪不被我发现。可偏偏就是这副模样不上不下的,让我心里无比在意又无处开口。
说起来我也可以算是易推倒的典型了,昨天怎么就任由他吻上来了呢?再怎么说我都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了,这样不是和十三岁的时候一点成长都没有吗?
诶?又下雨了?又不是什么浪漫的言情小说,这天气又干嘛要应景啊?还好到地铁口了,希望等等出站的时候这雨会停下来。
下电梯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那孩子一眼。
他手上拿着的那把伞并没有撑开,额上的刘海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在这套房子生活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一年零二个月,可要收拾的东西已经多到不是能随便带走的程度。这是爱勋为了回国发展才特意买下的房子,也是我们两人慢慢经营起来的家。
什么都舍不得留下,却又什么都舍不得拿走,整理了半天,行李箱里也只装了最必须的那些换洗衣裤。
正是因为这样的犹犹豫豫,所以终于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才会遇上回家时的爱勋。
我注目他许久,想不出什么告别的话语,只好说:“我走了。”
我花了些时间等他答应,直到自认为不会有所回音,正要迈开步子,拉着行李箱的手被他拉住了。
“真的要走吗?”
求你放过我吧,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住在这里?
“你考虑清楚了吗?”
考虑清楚也好,一团乱麻也好,我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继续呆在这里吧?
“你真的不向我解释些什么吗?”
解释有什么用呢?就算说了陈京的事,我还有更难以启齿的和朱阳真正发生了的出轨。
“其实,我马上就要坐晚上的班机去韩国拍摄,会有好长一阵子没法回国。所以你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反正这房子就是为你而买的,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也可以。”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做的话,我也太厚脸皮了吧?
“求你了,不要走好吗?”他的神色中尽是哀求,“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好,给我一个机会,留下来吧。”
“就一个月,如果等你冷静下来后你还是觉得更喜欢他,我就放开你。如果你想重新和我在一起,我也会无条件地答应你。而且贤儿啊……我……喜欢你,简简单单地就放开你这种事,我现在好像还做不到。”
他把我放在桌上的电梯卡重新塞回了我的手里,原来他已经打包好了外出的行礼,简单地给了我一个拥抱后,先我一步走出了家门。
【在哪儿?】许久的昏暗之中,手机屏幕发出了微弱的亮光。
【家里。】
【出来吧,我来接你。】
【有什么事吗?】
【带你去玩儿。】
【对不起,今天没什么心情。】
我的拒绝只维持了五分钟,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在那铃声结束又响起的第三次,我磨不过他只能按下接听键。
“心情不好才要出去玩,出来吧,我带你去好地方。”
小区门口的小路上,停着一辆已经掉了漆的老式吉普。他说是问以前一起打工的同事借的。
我被他推上了副驾驶座,来不及等我拒绝,他已经帮我扣好了安全带。
车子的起步就像他年少时骑摩托车那样缓慢而温柔,可一旦上了高架路就瞬间加速起来。而一旦上了高速,我才问起他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都到市外了,非要去这么远吗?”
“有什么关系,明天不是周末吗?”
车里空调吹来的热风,让我的头有些晕晕的,再加上已经失眠了好多天。当窗外景色变得昏黑一片的时候,我止不住进入了梦乡。
发动机声音小下来的时候,我竟被显得宁静的浪声给唤醒了。
我小心地把眼睛转向车窗外,我们竟从繁闹的都市,到了大海的身边。
朱阳下车帮我打开了车门,我牵着他的手跳下了车子,我好像还未曾在夜晚到过海边。
正是满月的夜,银色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浪花拼命地把它们往岸上送。一边送一边奏出舒缓的节奏。
连日来混乱的心,终于安宁了片刻。
“今夜的月色真美。”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对我露出了温柔的笑。
我停下了在银沙上踩踏的脚步,放开了那只一直被他牵着的手。
“阳,我们……到此为止吧。”
如此忽然的告别,他的脸上自然满是不解。
“我其实……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一开始错过时机了,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和你重新见面那会儿,我就已经和他交往一年多了。”
他一定会很震惊,他一定不会轻易相信。
我不知道他脸上做了什么表情,因为我根本就抬不起头来看他。
“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对不起你。”
因为组织不好的言语让我的心变得愈加慌乱,我只好转身逃跑,却又一次被他勾住了手。他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我一度又开始忘记反抗。
“我知道了,知道了。没事了,没事的。”
越是这样,我的泪水就越是无法控制,哽咽住的喉咙只能哭声。
“什么都不要去想了,至少今晚不要去想这些不好的事了,好吗?”
已经将近有十年了吗?高中进入尾声的时候,我和朱阳还是保持着地下恋情。同学面前我们只是关系亲密的兄弟,放学后总是以补课的名义去朱阳家过夜。
与其说觉得没必要谈这种事,不如说根本就没有勇气谈这种事。
高中毕业后,我留在了杭州读师范,他去了外地读警校,尽管已经是通讯无比方便的年代了,可距离还是让我们渐渐疏远。
从来都没有向对方确认过分手之类的事,周末偶尔还会一起逛街买个东西,晚上还会一起玩盘游戏,但连这些话题都开始没有的时候,我们大概都已经明确了这个事实。
当我们都默认不再有对方的时候,新的恋情就更是在宣布我们之间的结束。
这漫长的十多年后,当我们又能走在一起的时候。
我却忍不住伸手模糊了那条似粉笔画的界线。
“不用每天都给我买咖啡了吧。”周一的时候,那杯咖啡却如往常出现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这是给我最好的朋友的,不要多想。”他笑着说,“我还要去巡逻,等等见。”
“不好了,朱警官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一定是误会了。”杨老师看着朱阳的背影说。
“误会什么?”
“其实我昨天和相亲对象逛街的时候碰到朱警官了,他一定是误会了,其实我对那个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算有兴趣,朱阳也不会觉得什么吧。”
“朱警官不是对我有意思吗?”她说,“之前他都会用给你买咖啡的借口在这儿呆一会儿好看看我然后跟我聊会儿天不是,今天一来就走了。”
“你想多了吧。”
“所以说李老师你这把岁数还没女朋友是有原因的。在没等到女孩子明确的回应前给女孩子每天送咖啡太容易尴尬了吧。所以朱警官的战术就是先每天给你送咖啡,好借机多接近我,等熟一些了就能更自然地来找我搭讪了。我们朱警官也是个情场高手呢。”
你也想太多了吧,母胎单身的是你吧,我可是男朋友都换了一茬了也没见哪个男人会看上你。我顾自收拾书本打算装作要去上课的样子好离开这尴尬的氛围。
“李老师下节课是到八班吧?帮我把这些改好的作业带给十班的课代表吧,我今天穿了新的高跟鞋所以没法经常爬五楼呢。”说着她又伸了伸腿把那双从早上就开始炫耀的名牌鞋露了个面。
我上课的不是八班是四楼和十班还差一层楼呢,不过既然都来了时间也还早,忽然就想去天台站会儿了。
天台门的锁果然被不安分的学生给打开了,我从破败的铁丝缝里钻了出去,原本以为天台上没人,可伸了个懒腰后才闻到背后传来的烟味。
“在学校里抽烟,不怕被开除吗?!”看到是陈京后我连忙说。
可在他眼里我却没有一点威严。他慢悠悠地又抽了一口后说:“不得不抽,心烦。”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一副要给我也来一支的架势,我自然是拒绝了,当他第二次伸手递来的时候,我忍不住说:“想挨揍吗?”
他终于算是放弃了,尽管并不是因为害怕我。他把烟盒重新放回裤子口袋,另一只手又把香烟拿近重重地呼了一口。
“你,还好吧?”他在吐完烟圈后缓缓地开口问。
不好,十分得不好,现在的状况,怎么都称不上是好吧?
“那个,你和艾勋,是只是生活在一起的室友吧?不是情侣吧?”他的眼神中似乎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在一起一年多了。”
“那现在……你们和好了吧?”
应该问和他分手了吗才对吧。本应该算分了手的,本应该接受他的咒骂的,现在却因为他的态度变得不明不白的了。
如果刚刚接过了他递来的烟,这时的我应该用重重地吸上一口作为回答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艾勋。”
“如果不是爱勋,你又想怎样?”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不会这么犹豫这么伤心了吧。”
“为什么?”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如果你有男朋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一定会把你从他手里夺过来的。可是……爱勋这么闪亮,这么优秀,你又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说实话,怎么都建不起自信来。”
“这种表情不像会是在你脸上出现呢。”
“你不要误会了,不是对把你从爱勋那里抢过来没有自信,是害怕无法给你像他能给你那样的幸福。”
他把烟头重重地摔在地上,没有燃尽的烟头反而烧得更旺了。
趁着我走神的空档,他把脑袋伸到了我的面前,那两只眼睛直愣愣地勾着我说:“等着我,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可不要因为太过爱我而死命地缠着我哦。”
这家伙终于回到了这种中二的说话方式,不过那不再哀愁的脸让我稍稍放下了心。
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这家伙仗着学习成绩可以公然逃课,我可不行。
我顾自走向了楼梯间,下楼前又忍不住看了那家伙一眼。
他的视线,还在我的身上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