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萧师姐,你等等我呀!”
粉色舞衣的少女迈着短腿追上前面女子,气喘吁吁道:“萧师姐你是在生气吗?”
女子一身桃粉色舞衣,簪钗环珮,颇为精致,然而举止却颇为不羁,大喇喇地跨站着,双手抱胸,斜睨着少女:“对啊,我就是在生气。”
那时的萧冰心才十八岁,花朵一般的年纪,肌体丰盈,面容浓艳,更为难得是她虽然生在七秀坊,却没有养成娇滴滴的性格,反而英姿飒爽。
被她这样看一眼,罗秀被撩得面红耳赤:“萧师姐……,坊主都订下你做下任坊主了,你不是都胜过绣袖师姐了吗?那你为什么还生气啊?”
萧冰心嗤笑一声:“我胜过她那是理所应当,论才学论武功,我哪点不是胜过她许多?我赢了她那叫高下立判,她赢了我那才不正常。”
“那……你不是都赢了吗?怎么还不开心?”罗秀小心翼翼地问。
“开心?”萧冰心埋头又直直往前走,脚步飞快:“我就是看不惯她绣袖那副假惺惺的样子,虚伪!”
“明明自己也想当坊主,输给我了就说自己无意门派斗争,还要跑来祝贺我,真的装!装什么圣母白莲花呢?”萧冰心义愤填膺。
罗秀迈着小短腿慌忙追上去:“萧师姐,绣袖师姐没你说得那么坏……我看她是真心祝贺你的,不是装出来的。”
她觉得绣袖就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输是输了,但是输得有风度,还反过来祝贺萧师姐,很是博得好感。
“气死我了!我他妈凭实力赢的,让她这么一搞,弄的就跟我欺负她,胜之不武一样。完了她还跑来祝贺我,显得自己落落大方,我小家子气似的……真服了这女的,怎么就这么装啊?”
萧冰心气得直抓头发:“烦死人了这女的!那些看上她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眼睛怕是让眼屎给糊住了!”
罗秀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算了。
其实说实话,要不是萧师姐救过她,她这次都要支持绣袖师姐了。绣袖师姐作为坊主亲传弟子,绮秀门下首徒,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大师姐。她冰雪聪明,精明能干,协助坊主处理门派大小事务,把七秀坊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时,她又温柔可亲,体贴善良,门中弟子大多受过她的恩惠照顾。
因此,这次绣袖师姐落选,门中大部分人为绣袖师姐不平,难免有人说了些气话,影射萧师姐德不配位什么的,不如绣袖师姐,难怪萧师姐要生气了。
罗秀快走几步,追上萧冰心,正忍不住要辩解几句,好让萧冰心对绣袖不要那么厌恶,“砰”的一声,罗秀一头撞上萧冰心的脊背。
萧冰心怎么突然停下了?
罗秀一愣,正听见花木扶疏中有声音传来――
“……听说那个绣袖输了,没当上下任坊主?”
“真是活该!早就看不惯她那副装清高的模样了!平日里对着我们哥几个连个笑脸也没有,现如今跟个小白脸打得火热……”
“就是就是,平日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唯独见了我们板着个脸,活像我们欠了她多少钱似的,现在见了万花谷的小白脸,天天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见了咱们爱搭不理的,指不定在那小白脸床上多带劲儿呢!啧啧……”
罗秀听了一耳朵,认出是七秀坊外时常厮混的几个流氓地痞,动不动骚扰秀坊弟子,被绣袖带人驱逐了好几次,因此对绣袖怀恨在心。青天白日在这里造谣恶意中伤绣袖。
几个流氓地痞,言语污秽不堪,罗秀是个小姑娘,听了两三句,气得脸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萧冰心倒是很冷静,抽了双剑,二话不说朝花木砍去,直把开了满树紫色繁花的花木砍倒,树干倒下,无数枝条劈头盖脸刷过几个流氓地痞身上,灰头土脸。
几人带了满脸划伤,气急败坏看过来,正对上面覆寒霜的萧冰心,几人身躯一颤,到了嘴边的脏话也吞了下去,勉强扯出笑脸:“哟,萧爷,恭喜恭喜,萧爷可是要做坊主的人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忘了说了,萧冰心乃是七秀坊楚秀萧白胭门下首徒。
七秀坊有七秀,七秀门下负责事务也各有侧重。比如绮秀门下,负责协助坊主管理七秀坊,绣袖就有责任驱逐扰乱秩序的地痞流氓。楚秀门下弟子武艺高强,负责巡逻守卫,维持秩序,像萧冰心,作为门中翘楚,就负责驱逐地痞流氓。
大概是这样,绣袖好言相劝,让后吩咐弟子把地痞流氓给“请”出去,被吩咐的弟子萧冰心,就一手一个把他们全部给扔出去。
七秀坊周围的地痞流氓怕极了萧冰心。
见到萧冰心,几人第一反应是捂裆,然后讪讪对视,纷纷拍起了萧冰心的马屁。
“萧爷大败绣袖,女中豪杰,女中豪杰啊!”
“萧爷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那绣袖庸脂俗粉,残花败柳一个,哪是萧爷您的对手啊!”
“就是就是,萧爷众望所归,众望所归啊!”
本以为萧冰心被定为下任掌门必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阿谀奉承两句,就能逃过一劫。
谁知道听了这话,萧冰心怒火中烧,脸色阴沉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咬牙切齿对着地痞流氓一通暴揍,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
几人纷纷跪地求饶,萧冰心冷着一张俏脸:“再让我听到你们骂绣袖,我割了你们的舌头!听清楚了吗?”
几人痛哭流涕,保证不敢之后,萧冰心这才恶声恶气说了句:“滾!”
罗秀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身影,心中出了口恶气。再看看萧冰心,眼里还有泪花,面上笑盈盈地:“萧师姐是在替绣袖师姐出气吗?”
“才没有!”萧冰心矢口否认,“看了她就讨厌,怎么可能是帮她出气?”
她只是觉得,她和绣袖有龃龉是她们的事,她可以骂绣袖,但是别人不行。
无关风月,只是对一个对手的基本尊重,以及对秀坊同门的维护之情。
她果然还是讨厌那个女人,装样子,做作!
扬州。
已经入夜,扬州城的夜晚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烛火透过纸糊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一团团这样昏黄的光被人提在手上行走,就如同光鱼在夜的海洋里游动跳跃。
玄霄穿着纯阳宫蓝白制式道袍,提着个篮子走在扬州街头,篮子里装得满满当当,她还一路左顾右盼,神采盎然。
今儿这晚上,她可过得痛快――她逛了三条街,买了灯笼,吃过藕粉,买了糖瓜,蜜饯,梅子干,果脯……大唐兼容并蓄,友好开放,与友邻贸易频繁。扬州街头也有异域商人走街串巷,色彩瑰丽的宝石,馥郁香甜的瓜果,晶莹绯红的葡萄酒,腰肢柔软的异域舞娘……
玄霄奉师命下山,给七秀坊坊主送信。当然,真要说起来,本来是轮不到她的――毕竟灵珑一直心心念念她的绣袖,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去找绣袖喝酒。
但是今年不凑巧,灵珑流年不利。她平日里爱喝酒,并且是不醉不归,每每喝的酩酊大醉就要惹出些事来。太极广场那里有一座门楼,高耸入云,名为两仪门,修建来给弟子参悟阴阳两仪的规律奥秘。两仪门高,也可做轻功试炼之用。
事情就坏在这儿。
灵珑大醉归来,恰好见了有弟子拿两仪门试炼轻功,好胜心一起,飞上两仪门顶峰,本来是炫技,结果身处高处,突然想要方便……等清虚子于睿闻讯赶来时,还没来得及呵斥她,只见灵珑蹲在顶峰,双手抱膝,哭得涕泪交加,单薄的身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救救我,我下不去了。”
“师父,救命啊!”
“我在两仪门顶上,我知道错了……这里风好大啊,师父我害怕……”
灵珑后来被罚面壁思过,玄霄愉快地接了任务,快快乐乐撂蹄子奔向江南七秀坊。
纯阳宫作为大唐国教,活动经费向来很足,玄霄看杂耍,买灯笼,吃馄饨,选零嘴……她身上有钱,看上什么就买,只要博得欢心,她就肯掏钱,被许多做小本生意的称为“财神爷”。
提着灯笼,磕着瓜子,路过一处小巷时,玄霄隐约听到了拳脚声,打斗声。
在一片吆喝声中不算太清晰,玄霄也没放在心上,迈脚去了前面那里买了糖葫芦,鲜红的山楂裹上琥珀色晶莹剔透的糖衣,一口下去酸酸甜甜。
吃着糖葫芦,玄霄脑子转了转,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转身时看见几个汉子,鼻青脸肿,衣衫半解地从小巷里逃了出来,屁滚尿流。
这是做什么?玄霄疑惑,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迅速跑进小巷里,小巷里一片狼藉,地上还有血迹。
玄霄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绕过血迹,借着灯笼昏黄的火光,看见小巷深处一截粉色的裙摆,旁边还有一把锋利雪亮的剑,剑柄上绑着的剑穗似曾相识。
绣袖?
玄霄瞳孔猛地收缩,想起二师姐灵珑的好友绣袖,似乎就穿着这种粉色衣裙,用着双剑绑着这种剑穗。
她吓了一跳,慌忙跑过去查看情况。小巷深处,一个粉色舞衣的女子靠墙坐着,一腿伸直,一腿曲起。身体两侧放着双剑,头垂着,看不清面容。
将灯笼提在女子头顶,玄霄半蹲着身体,关切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本来想叫绣袖的,但她不知道绣袖姓什么,叫绣袖未免太亲近了。只好折中叫她“姑娘”。
女子闻言抬头,先是光洁的额头,在灯笼的昏黄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然后是修长的眉,然后……
“娘啊!”玄霄吓了一跳,扔了灯笼直跳脚:“师兄啊!”
她一惊讶就这样,娘啊师兄啊混叫一通。
灯笼摔在地上,烛火倒了,很快把篾条编的框架和纸糊的身体给烧着了。借着灯笼燃烧的火光,玄霄看清了女子的脸――可能不该称为脸了。
因为她整个头都肿胀起来了,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脸上青紫一片,嘴角还渗着血迹。
其形状并不比猪头美观多少。
“不就是脸肿了吗?至于那么大声吗?”萧冰心没好气地说了句,抬手想摸自己的脸,刚挨上去,疼得她“嘶嘶”直吸冷气。
就算是不认识的女子,见到了这种情况,也总得帮一把。何况是二师姐灵珑的至交好友呢?
玄霄把自以为的绣袖架了起来,扶着她出了巷子。两人身形依偎,萧冰心的肩膀就抵在玄霄胸前,出了巷子借着灯火通明一瞧,呵,萧冰心倒吸一口冷气。
“哟,小姑娘你这……还挺平啊,几岁了?还有希望吗?”萧冰心真情实意地关心一番。
玄霄面无表情,呵,她就知道绣袖那种胸大无脑的女人整天惦记着别人的胸大不大。她小怎么了?师姐都说了,她不是没有,她是年纪小,以后会长的。
再说了,绣袖胸大可是武功低啊!像绣袖这样的,跟玄霄对战,不出五个回合,玄霄就得跪下来求绣袖别死。
玄霄面无表情地松了手,“啪叽”一声,萧冰心摔在地上。
“小姑娘你至于吗?”萧冰心艰难地爬起来。
玄霄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她,是不是哪里不大对劲?玄霄直勾勾地盯着“绣袖”胸前看了看,有些迟疑:绣袖这胸……是缩水了?还是,刚才“啪叽”一下摔瘪了?
萧冰心深感丢人,自己居然被一群地痞流氓暗算了。阴沟里翻了船,还被打成这样。她坚决不肯回七秀坊,她才当选下任掌门,这样回去多难看啊,她还要不要脸了?
于是她蹭了玄霄的客栈房间住。
萧冰心不打算要脸了。
不甚清晰的铜镜中映出一张猪头脸,萧冰心浑身颤抖地摸着脸,惊慌失措,吓得浑身发抖:“这……这是谁?”
镜子里的是谁?快把那张被绣袖压了一头只能屈居七秀坊第二美人的脸还回来!
“镜子里的当然是你自己了呗!”
玄霄双手抱胸,冷眼看着“绣袖”揽镜自照,不胜惶恐的样子。她不屑地想:呵,戏可真多。
想到这儿,玄霄假模假样地招呼了一句:“在下玄霄,不知姑娘是……”
萧冰心捂着脸,还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事实。想到自己变猪头脸被人看见了,羞愤欲死,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在下七秀坊……,哦,我叫绣袖。”
于是玄霄听见她这么说,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小剧场
若松:呵,妖女,这儿是小师叔的书房,你不许乱动,就在这里等师叔回来,听见了吗?
古丽百无聊赖,从书架上翻出了许多书。
下午再见到若松时,古丽叫住他:“我不识字,你给我念念书解乏吧……”
古丽指着一摞书名为《丰胸三十六招》,《三天教你告别“飞机场”》,《乳不巨何以聚人心?》……的书,如是说道。
若松:……
若松: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微笑.jpg
谁说我又短又小的?
理直气壮,叉腰.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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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