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朋友 第50章 最后的最后

随着屋子墙壁上灼人的热度逐渐退去，顾晴和程希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林千千……”顾晴的声音是沙哑的，好像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她们无力去改变，无力去挽回。

林千千被困在里面，她是没有办法选择的，火那么大，四周又是封闭的，她怎么能逃离呢？

另一边的循环结束了，她们却不知是以什么样的状态，清楚的感知到了死亡。

先前被封上的门有了缝隙，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了。

顾晴推开它，企图寻找一个要紧的东西。

但她却愣在原地，眼泪也硬生生的止住。

“什么都没有。”

就像顾晴的话，里面干干净净，就像一个虚假的世外桃源，与外界毫无关系。

没有火焰，甚至是……没有尸体。

发生的太快了，结束的太快了，就好像一切不存在一样。

她们彻底绝望了，失去对她们来说是最悲痛的。林千千消失了，她们也就残缺不全了。

“林千千她还活着，对不对？”如果悲伤到尽头，是没有眼泪的。顾晴仍然抱有侥幸的想着，是否一切只是一个平常的梦呢？

林千千还活着，她只是被困在了另一个地方，她还在等着她们。

“顾晴？”程希哭哑了嗓子，即便她再不愿意承认事实，“她不见了。”

林千千是当着她们的面不见的，也许是因为死神的善良，一道不透明的墙隔开了她们，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林千千不见了……”

“林千千……不见了……”

……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爬过脸颊，却不知滴落在何处。

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她们有着共同的经历与故事，她们的快乐与悲伤都是共享的，就像连体婴一样。她们记着对方的喜好，生日，甚至是笑容。

她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一点，连最残忍的时间都无法改变。

……

但这栋房子却像是一个绝对危险的地方，它让她们可以拥有高度的紧张和崩溃，但却不能让她们有任何的悲伤。

而此刻，地下室就像一个危房，骤然之间，天崩地裂。

她们多想陪着林千千一同死亡。

但下一瞬，似乎隔着久远的时间，一段话音传到了她们耳边。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这是林千千的声音。

是曾经出现过的声音。

它正穿透时间来到她们的身边，告诉她们，她最后的愿望。

林千千让她们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林千千……你去哪了呢？

***

林千千的愿望是希望她们好好活着，替她看太阳，看世间冷暖，她这样一个女孩，却总说自己的不如意。

顾晴和程希虽满面泪痕，却皆是无奈地一笑，这一笑，好像林千千又出现在身边一样。

林千千也许是个充满阳光、时刻坚强的人，毕竟无论黑暗还是挫折，无论怎样的疼痛，她照样能够承受，一声不响。她的表面是笑容，哪怕内里早已满目疮痍。

她们听了话，失了魂似的离开了那个林千千曾经存在过的地方，她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脱身的那一瞬，大门重重的关上了，就像命运在嘲讽她们的无能，然后哈哈大笑。

她们埋着头抱着膝盖，林千千的模样永远刻在了她们的脑海里。

“程希？我们还有希望吗？”

她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进来……为什么会被困住……为什么会有恐惧……为什么会遭遇失去……

她们的人生即便是不够出彩，却也可以满足，她们从不奢求太多，顶多就是为生活上的烦琐抱怨一番再埋头苦干，她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风大浪，她们的人生轨迹，不应该变得突然和措不及防。

所以现在应该怪谁呢？

没理顾晴的话，程希把头埋得更深了，满了眼眶的泪水让她不能说出一句话。即便是哽咽的话语。

“我们要活下去，对吗？程希。”

顾晴并不在意程希是否回答，也不在意自己的问题是否会有答案。

她只知道，她们要活下去。这是林千千的愿望。

程希抬起头来，对上了顾晴那双坚毅的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喃喃了一句，内心重新带上了坚定，“对，我们得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就当是为了林千千，就当是为了她们自己。

好好活下去……就是这个朴实的愿望，成为了她们重新振作的动力与勇气。

“林千千不会希望我们是这个鬼样子的，她要我们活下去，离开这里，因为只有出去，才能看到太阳。”顾晴边说，边擦干脸上的泪痕。

她扶起程希，一步都没有回头。

她们还没有资格流眼泪，因为还未逃离，还未见到象征希望的阳光，这同时也代表着，她们的危机仍然未解除。只要呆在这里，就可能面临死亡。

林千千不会想要看见这些。她是第一个，就希望自己只是第一个。要是她们太没用，林千千一定会失望的。

作为好朋友，她们不应该做出这样没有情义的事情。

两人之间的心情沉重无比，而程希心里，还怀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赌约。

其实从一开始，她便不相信这个赌约能够成功。但至少那时候的她是怀揣着希望的。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出事，但现在无法改变了。

她的眸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顾晴身上，心里已然有了一个决定。

“顾晴，你还记得二楼走道上的那些画吗？”

她看见顾晴怔了一下，程希没给顾晴反应的机会，启唇继续说了下去，“那些画格格不入的出现在那个地方，它们身上没有痕迹，又或是有的，因为那些画好像刚挂上去的一样不染尘埃。这些画的玄机就在于它们和关闭的那一扇大门一样。只不过一种是浮动的，另一种是静止的。”

程希的嗓音还是有些哑，如果不是因为黑暗，顾晴和程希两人就会互相打量起对方那红肿的眼睛。

如果林千千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大笑。顾晴忍不住想。

顾晴摩挲了下鼻子，迅速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你还记得吗？那些画好像只出现过了一次，剩下的那些时候，墙上都是空空白白的。”程希边说，边着急的把顾晴带到了楼上。

这个时候，楼道里的循环似乎消失了，她们没有被限制住行动，反而一路顺畅，甚至是到了二楼，原先的一片狼藉都全然不见，仿佛世上只有她们两人苦苦追寻出路和答案一样。

“是这样，不错。”她们来到原本应该挂着画作的墙前，那里的画果真消失得无影无踪。顾晴恍惚地答，心里却衍生出无数根长线，把那呼之欲出的答案缠住。

“那上边写了什么？”顾晴回忆起来，那时候的她觉得上边的东西荒谬不堪。

“寻找光明吧，迷途的旅人。”

“光，明？”重复这两个字的时候，顾晴怔愣了一下。

“光明，我们要到哪里出寻找光明。”她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想，这些画里所说的‘光明’，到底是指意象的东西，还是具象的。比如想象和梦境，现实和眼前所知。”

总而言之就是，她不相信。

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心存疑窦，一桩接着一桩的怪异事件发生，仿佛要把她仅剩的时间都夺走了一样。

所以想吧，大胆的想吧。就像那个永远自由的林千千一样。

“顾晴？你说，哪里会有光呢？”这句话并不是一句疑问，它带着目的，它让她们的记忆开始回溯。

大门被锁上了，窗户也透不进来光。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进来的时候，见到了什么呢？

尖尖的房顶，豪华的建筑……

这样的建筑设计通常会有什么地方会有一扇窗户？会有一处地方足以让阳光映射进来的？

“这房子里，还有一个楼梯。”

***

“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来人提着一盏油灯，明明没有风，玻璃罩里的火苗却可以随着灯油扑朔。

“温挚？”顾晴和程希两人低声传递着意外的情绪。

“对，是我。楚小友托我来找你们，然后送你们出去。”

两人不难分辨出温挚口中的‘楚小友’就是楚三江，她们打量着温挚，一时间猜测不出眼前之人的用意，更猜不出楚三江去哪了？

楚三江应该还在刚才的循环里面和温商从对峙，即使他逃了，在途中遇到了温挚，他也不可能让温挚相信他，再痴傻似的四处寻找她们，嘴里还说着什么‘带她们出去’？

无稽之谈！

温挚显然发觉了两人的顾忌，于是唇齿一张，便将他和楚三江的相遇讲了个七七八八。

“他把我的信送给了我，这样，对他来说也算是完成了使命。诅咒不会再跟着他了，他出去之后，想必前程是一片坦途，可以为官，也可以经商，再不济，还能种上两三亩田地。”温挚的思想没有接受过百年变革的洗礼，他保留了封建，保留了囚笼。所以在他的理念里，一个人到处乱闯，自然是想象不了的。但至少，他的祝福里有着几分真心，遂而两人也并未觉得不妥。

“真羡慕啊。”他把眸光低下来，像失了意的情人。

羡慕个头！楚三江就这么把她们抛弃了？他手上还有最后一次询问的机会呢！也不知道他用了没有。

如果他用了，他会问什么问题？

“楚三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你的使命呢？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你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不像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亡灵。”她们经历了这些，神色已经不能再像最初时候的那样富有活力。顾晴借着那盏油灯将眸光打在温挚身上，审视着这个将自己的一切说得轻易含糊的男人。

“我并不是一个亡灵。”

“！”

“其实，我和命运之神做了一个见不得人的交易。我把自由和光明给它，它便帮我做了一个决定。它剥夺了我的自由吗？并不是，如果没有我的同意，一切又怎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呢？”

“这其实是一场等价交换，只不过我在其中的角色有些无私了。所以说，我是自愿的，自愿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自愿日复一日的承受着其中的苦楚。又或者说，我是自愿接受惩罚的。”

“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能够让一个人坚持了一百年的孤独？

“你们发现了吗？”他自顾自的说着，不管台下是否有着听众。

“这里就是一个行刑台，天上的神仙要惩罚我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却又不忍心让这个地方只进不出。于是，便有了我这样身份的看守者。”

“在自己的故事里绕了几百圈都不懂如何为真的人。”

温挚在说他自己，说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明白，为何自己的人生会落到这般境地，为何他得到的东西就像虚无一样会悄然离去。

“也许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恶魔般的父亲。

是他毁坏了你本该完好的人生。

“对，不是我的错。”他仍然是那样失魂落魄的神态和语气，“但，如果不是我的错，为什么受到惩罚的人会是我呢？”

“我一直都知道，外面天翻地覆，时间演变得就像大雨洪流，一洗而空。我在这里也见过好多人，我多希望我还有希望。但是，没有了。”

彻底没有了。就在他收到信的那一刻。

“算了，这些悲伤的事还是让我继续埋在心底吧，反正，你们也救不了我。”

在温挚不断地叹息中，顾晴和程希皆是一怔。

她们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原本，她们就应该是个只会发出感叹的沉默者。

“你要怎么送我们出去呢？”

“我知道出口在哪里，但我不能说出来。”就像一个忠诚的保密者，“走吧，我带你们去。”

沉静的空气里，那灯油上立着的火苗忽的一动，就像是真正在宣告游戏结束那样。

“等下。”顾晴猛然叫起来，打破了这种诡谲的静，“我们还有个朋友，她还在地下室里，如果我们去救她，指不定……”

“不会的。”

这句话才是终极审判。

“循环已经结束了，如果是活人就一定会出现，就像你们。我感知到了你们的存在，所以我来了，而她，你们的朋友，我感知不到。”

房子里只能困住死去的灵魂。也就是说，林千千会永远留在这里，就像先前的那些亡灵一样。

“怎么会呢？”顾晴还是无法相信。

程希强撑着扶起顾晴快要倒下去的身子。

“走吧，林千千看着呢。”

“是啊，再不离开，又是新一场的循环了。”

她希望你们活下去，不是吗？

走吧，快走吧……不然循环就真的要结束了。

温挚走在前面，他手里的提灯也随着晃动。但无论怎么看，都无法从里面看出生的感觉来。

两人跟上了温挚的步子，发现这路是往着地下室去的。

那里埋葬着一个自由的灵魂……

一步、两步……地下室便和他们擦肩而过。

出口还要往更深处去，这是一条他们从未注意过的路，也是他们一提起便会害怕的黑暗。

这地方有一扇门，上面似乎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绮丽图案，但光线太暗了，看不清。能够隐约见到的，恰好印证出这幅图的年代久远，像人类早期文明里的文字，上面似乎记录下了一场战争，一场光与暗的战争。

但又好像，是他们这一路走来的孤勇故事。

“温挚？你真的相信命运吗？”

就连一个旁观者都可以看出来的情绪，温挚？你还要无休止的撒谎吗？

黑暗里的男人似乎笑了，“如果我不信，又怎么会在这里呆这么久呢？”

“你们瞧，走上去，出口就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紧闭的门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冗长却又向上的楼梯。

长长的旋转楼梯似乎隔挡了一切，带着意味不明的遮掩。

“那上边有光吗？”

“顾晴，上去看看吧。”

……

也许有，也许没有。他从未到过上边，又怎会知道。

“温挚，你不信命，所以才活到了现在，对吗？”

突然的一句话，让顾晴猛然回过头。

骤然落入眸底的一幕让她僵定住了身体，泪水断了线似的涌出，止也止不住。

“程希？程希……”

程希的腹部被夺目的红色慢慢染红，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失去力气。

“我猜对了。”

“你也是恶魔，你杀了楚三江。”

程希的脸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很痛啊！快放开她！

“程希！”顾晴往下冲了两步，她想抱住她唯一的朋友，想和她一起承担，哪怕失败……

哪怕失败！

但程希却呵斥住她。

也是这时，顾晴才发现温挚的胸口处也插着把刀子。

但温挚似乎不怕痛一样，眼球的血丝一哄而上，他大笑着，又往程希的身上捅了一刀。

然后拔出来，又是一刀。

她快没力气了，快跑啊，顾晴……

快跑啊！

活下去，什么都是好的！

“跑……跑……”

离开这……离开这……

求求你了，跑啊！

程希拼劲了最后一丝力气抱住要起身的温挚。

温挚受到了牵制，他整个人都在发出一种癫狂的气息与声音。

顾晴不忍面对了，她听了话，狼狈的转过身去，只是跑……哽咽着跑……

这段路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长到让她一时间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朋友……

跑啊，拼命的跑……

不要让程希白白牺牲……不要让林千千的希望落空……

逃出去，拼尽全力的逃出去，带着林千千和程希的那一份，到有阳光的地方做一个自由的灵魂。

但她要逃到什么时候，才不会听见那些崩碎她生命的声音？

很久很久，前方才终于现出了那么一丁点光亮。

那绝不是梦，那才是真正的希望。

***

最后，无法消亡的灵魂又添了一缕。

善良是无法被磨灭的，她只是暂时留在了黑暗里。

死亡身后，就是光明。

得往光明的地方走。

到处都是黑暗，哪里来的光明？

太阳照进来的地方，太阳可以出现的地方……

世界上，光明与黑暗互相交替，太阳降临于地面之后，将一定迎来黑夜。

他们在黑夜里，渐渐失去了话语权。他们寻找光明，却总是与之擦肩而过。他们努力奔向那尽头，最终发现那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另一入口。

光亮消失之后，孤独的角落再次被死亡吞噬，不知何时何处，当亮光再次被人提起，迷雾得解，黑暗聚拢，又是新生。

——全文完——

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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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最后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