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朋友 第49章 在地下室的告别

林千千近乎是狂奔来的。她看着面前从未被探寻过的神秘空间，脚步不由一顿。

门只是被关上，这就意味着，里面的一切可以随时随地与外界重新连接，就像是将断未断的拥有绝佳韧性的丝线。

这里并不是一个被彻底隔开的空间，但门后的未知是巨大的。

黑暗将她包围，手中的电光集聚在门锁上。

她不再犹豫，而是一用力，将锁拧开。

她迅速往前冲去，就像是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她，就像他们无数次面对未知时的壮胆方式一样。

她刚一抬脚，却戏剧性的踩空了。

地下室为什么是地下室？因为它在地下。地上通往地下必须要有一个通道。而这个通道不在外面就只能在里面。

此时的林千千四仰朝天，她为自己刚才的莽撞道歉。

但幸好发生了这么一个小意外，林千千谢天谢地，她那久久绷紧的神经终于在惊吓中缓冲了过来。

她举起手电，以颠倒的姿态观察起这个狭小的空间。

这间小小的地下室里空气阴冷潮湿，木头被用来隔绝泥土，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怪异难闻的刺鼻味道。周围是与之相反的干燥的堆起来的块状草垛，足足一面墙。剩下的地方就用来存放物品，甚至是一些新鲜的吃食，以前的人家里地下室的用法就是这些。但这栋房子偏偏就是与众不同，空地上除了一罐水缸，便什么也没有，简洁明了，导致林千千一时间竟然不知这间屋子的用处到底是什么。

林千千终于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就在刚才，她意识到了一件事，为什么遍布房子各处的火没有烧到这里来？因为防火吗？可这里比其他地方更容易被烧个精光。

不由去细想其中缘由，想通了之后又觉得浑身战栗。

木头隔绝不开大火，如果火烧起来了，这里不可能不遭殃，所以……林千千想到这里，再次深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大火没能发生，只能是因为这里又是一个新的空间。

那么，大火还会重新烧起来吗？

林千千的漂亮眸子猛然间缩起来，就像是黑色电影里的黑色猫咪，因为光线而瞬间改变的瞳孔……

她往门口的位置扑过去，一层层的爬上高大的楼梯，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门，就像最开始埋下的因果那样。

但事实的结果往往是一样的，林千千心跳一滞……

门锁上了……

***

温挚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方布将刀刃上的血液擦拭干净，他的表情几乎保持着一开始的模样，一个正常的模样。

就像一个沉迷在巨幕厅里的演员，无数场演出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和扮演的角色融为一体。角色杀人，他就杀人。

事实上，他在这一栋不大的房子里已经杀死了很多人。数不清的人。

这些人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名族，他们都在临死前告诉他：外面是一片祥和之地。很多年前他所祈求的祥和之地。

现在他被困在这里，不是亡灵，不能死去，只能不断的杀人！杀人！

他好像游离在世界的因子，时间考验着他的耐心，而这原本应该随着时间消磨的耐心却一点一点的强大起来。

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逃离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精神病疯子。

一边喊着对不起，一边拿着刀杀人。

他杀红了眼，从未有人喊他停下。

轻蔑的眸光落在已经死去的楚三江身上，他手上紧攥着一支黯淡无光的笔，温挚以为是因为时间，冲淡了它亮丽诱人的色泽。

楚三江身下压着一个被血浸红的日记本，温挚没有理会。

现在他要启程去寻找漏网之鱼，尽管时间很充足，但他的**早已失去了耐力。

循环隔绝着别人也同样隔绝着他自己，时间的代价是同样的。

他深谙这一点。

随着男人高大的身影进入更深处的黑暗，雨从乌云里诞生，然后猛烈的砸下，砸在那些稀碎的梦幻之中。

随之开启的，还有出口与生机。

***

程希和顾晴两人不知在转角的楼道里呆了多久，昏昏欲睡的幽暗环境中，两人的精神提得就像恨天高的鞋跟似的。

过了一会儿，雨声如期而至。

两人像是身陷囹圄的人终于得到了救赎，一起身变似箭一般直直冲了出去。

循环真的结束了。

以一种荒诞的方式。

“现在我们应该去哪里？”

这句话出现的前提是，她们发现，一楼和二楼都没有任何声响。

她们首先是尝试叫唤林千千的名字，不论多大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这里又是一个全新的循环吗？

疑惑不由得诞生，然后愈加强大。

她们已然不敢再走回头路浪费时间，所以只能选择前往一楼的空间，前往先前他们一起约定好的地方。

地下室。

也许林千千会出现在那里，但她或许不会和她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也许只是现在不会，但没准等会儿就会了。等到时间重合的时候，她们就可以遇见了。

但现在，她们走散了。

跑着跑着，顾晴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眼眶滑下脸颊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内心逐渐塌陷，变得空白。

不好的预感让她的情绪开始突然的跌宕，距离上一次，还停留在男友劈腿分手的前夕。

她不是幸运的孩子，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处在厄运的臂弯里的。

是不是因为她，一切才会变得这样不好？

自责的心理迅速占据顾晴的内心，程希显然察觉到了一切，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笨拙的握了握顾晴的手，告诉她自己在她身边，无论有什么危险大家一起扛着。

程希莞尔，隐藏住了表情里的勉强，只露出坚强，“说不定，林千千和楚三江都在等我们。”

无论如何，我们得找到他们。

她们停在了地下室门口，却发现那联通房间里面的位置被上了锁，其他的地方，被封了漆。

程希走上前，毫无来由的敲了两下。

咚咚……

里面是空的。

***

林千千知道大事不妙，因为刚才还是打开的门现在已经彻底封上，她在里面暗无天日，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只是这点东西，被手电照得不大明晰，她必须要把手电关掉才能看得清楚。

那是一面墙，那墙在很久以前就是这副木头的模样。

过去的影像在上边放映出来，像是露天电影院建在了水面上，波光粼粼。

这间小小的地下室里似乎上演过很多故事，最开始的那一件，似乎不是温商从和谢妤的故事，因为他们从未和地下室牵扯上关系，平日里常来这里的，只有管家、保姆，这些下人。

林千千在这些影像的疯狂追溯中找到了曾经的温家管家。他看到一个儒雅的男人，不老，亦不年轻，他处在一个尴尬的年纪。在这个年纪，他是这个家里的下人。

但他曾经不是下人，他曾经高高在上，他曾经也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事业。但这些美好都被一个人夺走了，而他这个曾经光芒万丈的人却为那个害自己走到绝路的人当牛做马。

他不甘心。

这些不甘心被他憋在心里，逐渐演变成不被容忍的恶。

但是，他又有什么错呢？

明明今天的一切都是虚幻。

隔着一面墙，林千千看见了男人手上的利刃，他把它藏在身后，藏在黑暗里。

也许只有黑暗能够容忍他了。

一会儿，画面切换。温商从出现在眼前，他不像刚才那副浑身都是绽开的肉块的样子，现在的他很整洁，西装革履藏着他完好皮肤下的丑陋。

画面切得很快，几乎是一瞬之间，这个场景就被跳过了。

男人死了，胸口上插着一把刀子。

林千千失声似的捂着嘴巴，因为紧接着，她看到男人的尸体逐渐消失，就在温商从回来收拾尸体的时候，地上那具尸体已经先一步不见了踪影。

这会让人发疯。

反正无论怎样，这样的消失都在摧残着温商从的意志。

影像继续变动，很快，人物换了，变成了谢妤。

林千千看着谢妤不断的在地下室里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最终，她在四个角落中的其中一个停了下来，在她面前的便是那个水缸。上边堆了许多杂物，似乎水缸里面是空的，谢妤打开一条细缝的时候，还有一只渴望自由的虫子从里面爬出来。

林千千猜，它应该是出生在里面的。

它胡乱逃窜，最后消失在画面里。

林千千并没有把关注放在那只滑稽的虫子身上，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谢妤的动作。谢妤不怕脏，她弯身下去，仿佛下边另有洞天一样。

谢妤没摸索多久，就直起了身子。

林千千看见，她从里面掏出了一把生锈的刀子。

那刀子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放进去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总之，它生锈了。

林千千往下想，很容易的知道了这把刀子最后又插进了谁的身体里。

因为……故事里来来回回的，只有软弱善良的人死去。

谢妤后来又反反复复的回来几趟，那把刀子好像始终放在水缸里一样，一模一样的动作，就好像下边有满满一缸的刀子。因为她不断地从里面拿出来，却从没有放回去。

几次之后，地下室里突然静悄悄的，谢妤不再出现了。这里没有了访客，一切就开始变得孤寂难奈。

但影像还在继续，黑暗里光影变幻。

后来者接踵而至，门关上了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火焰从外边渗进来，从没有缝隙的大门里渗进来，吞噬了无数的灵魂。

但这里始终没有变得焦黑……

为什么……

林千千浑身上下都冷了一通。

最后一刻，林千千发疯似的冲向出口，还来不及触碰，明亮的火便从出口迸发出来，烫得她一惊。

再回神，大火已经铺满了她的四面八方，她被逼到中间，像是在等待罪恶的审判。

再回神，她听见了外边清楚的传来一声“林千千！”

那是程希的声音。

他们来了？！

“林千千！”外面的程希正把手掌放在封锁的门上，她感受到了热，像近距离接触时过于恐怖的太阳，她来不及多想，于是便放任手掌贴着紧闭却滚烫的门，以至于最后红了手掌，她的喊声也愈来愈急。

一旁的顾晴也觉得不对，心下彻底一慌，也冲了上来。

“林千千？你是不是在里面？！”顾晴显然也被烫着了，她猛烈的大哭，祈求门能够打开。

但这在外边听起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林千千听起来却觉得模糊不清。

她只是害怕，害怕她们进来找她。

火漫上头顶，林千千不得不趴在地上。

她也喊，但不是求救。

快走！快离开！

这里危险！

“林千千！”

火焰吞噬着她的一切，她奋进全力喊出的声音似乎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刺破循环，却没有带来希望。

快走啊！这里好危险……

你们快走啊，快点离开……

然后活下去……活下去……

或许她们也曾预料过与彼此的生离死别，想象中的结局，应该美好、快乐。

大火迅速弥漫，带着一种不顾死活的悲。

这个瞬间，林千千想到了那把生锈的刀子。

想到了那个足够大的水缸。

如果她躲进去，会被闷死。

如果大火停不下来，她就会被活活烧死。

如果她拿着那把生锈的刀子呢？

也许，也许……

林千千不再想那么多，她起身去寻那水缸，却被烟呛得睁不开眼睛，在火涌上前的最后一刻，她拿到了。

她重新退回去，这时的火已经大到将整个空间吞没，仅仅留下一点点，让火苗慢慢地包裹，让里面的人慢慢地死去。

这个时间也许是用来追忆往昔的。

林千千不是什么伟人，学生时候学习不好，工作以后也不够优秀，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似乎不需要回忆，因为不值得。

“林千千！”外边的喊声还在继续，后面窸窸窣窣的像是还跟着什么话语，但是林千千却听不见了。

她意识模糊的躺倒在地上，一切都与她远离，如果她有遗愿，而这个愿望又一定会实现的话……

她希望，她的朋友能够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见到太阳与月亮，活下去才能有以后。也许她们会在未来的白忙之中抽空回忆起林千千这个朋友。

这就足够了。

如果总要有一个人牺牲，那就选她吧。

活下去……

最后一刻，她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四周开始烧起了火焰，它们在灼烧着纯净的灵魂。

利刃并非只能刺向别人，也可以刺向自己。

红色的月季花盛开了，比起恐惧，她是勇敢的。

***

最终，被锁在这间阴暗的小屋子里的，是一个又一个枉死幽怨的魂魄。

它们得不到自由，永世也不得超生。

那些侥幸逃脱的，最终还是被困在了一个名为感情的圈套里。可怜兮兮的，却也会想着成为别人的救赎。

好耶，倒数第二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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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在地下室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