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一边翻开一边吐槽这些拥有许多出入的“情书”,这让他们很难不去相信一个事实——这些奇形怪状的情书里压根没有他们所期待得到的线索,反而是‘无病呻吟’更多,而这些‘无病呻吟’,则是来自于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
这些人和他们一样,似乎都是被无端卷进来的。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所以只能写几封‘情书’解闷。但又苦于脑子里实在没有内容,于是像背课文一样把诗句文字写在了纸张上。
他们想让别人看见这些,但信件里又决口不提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最终面对的结局又是怎样的?这些人都没有说,所以留下这些‘情书’,就和某些没有素质的旅客在旅游的时候为了独特的纪念意义而把自己的名字刻下去,做上‘XX到此一游’的无聊又损害道德的标记的性质是一样的。
一般人怎么会想着写情书呢?
几人觉得,这得追溯到第一封情书的来源。
那第一封情书来自于谁?
感情如此真挚,想必心里定是有一个极为思念挚爱的人的。那那个人在那个危急存亡的时候会和他呆在一起吗?会和他共享恐惧吗?
这些他们都不知道。
先不去论那些先来的人知道还是不知道,反正顾晴他们几人,属于后到。
他们知道。
他们拥有楚三江这一个大活人口袋里的信封作为线索,所以,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信件里面藏着的那封感情最为真挚的信件便是出于这故事的一个关键人物温挚的手笔。
“温挚的爱人。”顾晴意味深长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可真会玩情趣。”林千千摆手摇头感叹道。
“情趣?情书?”楚三江一连两个问号。
“所以这一堆情书的背后是什么呢?”
“寄托吧。”
“美名其曰,‘情书’。”
林千千看了程希一眼,犹豫问道:“那,我们,要不要也留个寄托?”
“写情书吗?”
“我可不写。”
程希并非是一个不懂浪漫的人,她只是觉得这种时候不适合去干这种事情。
林千千又把头转向了顾晴。
“你写吧,我不会。”
相较起程希,顾晴才是真的直来直去的那一个。
“那就写一封吧。”林千千直叹起了气,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怀着这般不知所以然的赴死心态写情书。她的才华实在不允许她这么做。
林千千看见桌上摆着一支笔,恰好房间里有信封与信纸,于是就地取材,挥笔就写了两三句话下去。然后将纸叠起来,塞进了书架上两本书之间的缝隙里。
房间里没有人想知道信封里究竟写了什么,谁都不好奇,只是顾晴开玩笑的偷偷问了一句,“你写信,是想给喜欢的人了?”
林千千白了她一眼,没答。
林千千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喜欢的人。她不是恋爱脑,所以也不会喜欢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写一些无用的东西。
她写的,就算是对她们无用。
至少也不会坏。
顾晴没再问下去,林千千也不说了。
她们捡起地上散落的信封,重新塞回了书架里。
***
房间里依旧很暗,手电立在正中间,角落的阴暗处依旧触摸不到。
楚三江回到了门边,继续以一个防守的姿势站在那里,提起亿万分的警戒心。
程希和顾晴则反方向来到了书桌前,静静地观察着那扇仿佛镶嵌在墙体里的窗户。
他们一直没有仔细地观察过它。
窗户是旧式的款式,印象中,这样的窗户上应该有着极为特色不凡的彩色玻璃,如果把眼睛放在上面,是能够看见世界的万千变幻。但它镶嵌在了这样的老房子上,那玻璃就不应该是白色的了,应该是透明的。阳光可以从外面跑进来,带着象征希望的金色。
但是这扇窗户里全然没有这番景象,甚至是属于他们的一个影子都没有。屋子里明明有光。它却只能包容黑暗。
程希和顾晴自然是不能盯着这样诡异的东西太久,除了害怕,还有瘆人。
两人一致退开几步,这才缓上了几口气。
“你们看到了什么?”没一起上前的林千千问道。
“什么都没有。”顾晴说不上来自己有没有看到什么,她觉得这种感觉很玄乎,于是干脆地说了一句没有。
程希也是同样的感受。
程希用头靠了靠书架,然后又偏头,打量起了守在门边的楚三江。
楚三江长的高,单单用眼睛看,也有一米八几的身高了吧。
“你老是守在门边干什么?”程希看了眼楚三江,有点不理解她的行径,于是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语气里隐隐约约露出不满的意味,“你担心这扇门会被撞飞吗?”这显然是题外话。
按理来说,这样的结果好像不可能会发生。
程希继续问他,“这里有道窗户,你要离开你的门过来看看吗?”
楚三江皱了一下发痒的鼻尖,耸了耸肩头,“你们希望我离开这里吗?”
顾晴眼睛都发光了,“当然希望。”
万一窗户打开了,蹦出了更加可怕的东西怎么办?
三人不敢想,只好向身为男人的楚三江求助。
楚三江:我不是男的。
“好吧,但我不太希望我们的位置对调得太彻底了。”简而言之,就是我可以当先锋,但是必须有人在我身后。
“当然。”程希毫不吝啬的回答道。
楚三江做好了心理准备,从门边走过去,没几步就停在了书桌前,只要一抬手,便能触碰到那扇紧紧闭着的窗户。那里好像是真正通往黑暗的入口。
楚三江退缩了,那一个瞬间,他把他人生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发现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害怕的东西。他还发现自己的人生一无是处,他想证明自己却无从下手,最后命运叫他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现在他就站在这里了,难道他还是要退缩吗?
就像自己那前二十几年不争气的人生一样。
楚三江瑟缩在半空的手指重新展开,变得挺直有力起来。他伸出手,慢慢地将其覆在那扇窗户上,他想要去把眼前紧闭的窗户推开……他不知道另一边是什么……很快,他的手掌按在了上边,然后用力……
窗户没法打开,只是周围的黑暗像是猖狂的影子一样,疯狂的扭动起来,他似乎听见浓郁的黑暗里出现了杂乱无章的声音,像是痛苦的呐喊。
……
……
无尽的黑暗仿佛瞬间包裹住他。
带着绝望……
无尽的绝望……
……
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能不能正常点?能不能让我们省心点?
……
你是个坏孩子……
……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
这人真奇怪。
你以后不能学他!
……
你失败了,你的人生完了……
全完了!你还有以后吗?……
……
你想死吗?
……
不,不!
……
每个人都不想的。
人们无法面对死亡。
……
别杀他!
求你了……
……
你很幸运,可以遇到我。
……
清灵却刺透耳膜的,如同幽灵一般的话语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破音的喊声。
“楚三江?!”
那是谁?
楚三江,又是谁?
……
意识逐渐恢复正常。
楚三江听到周遭的声音都在渐渐离他而去,那些刺痛他的,那些令他绝望的,那些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还有是那些想要拉住他的……他想去追上它们,却又无奈摔倒,像是瞎子。
——你竟然想要什么自由,竟然你想要,那就去送一封信。
——把信送出去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不会再拦着你做任何事。
“为什么让我去送信?”楚三江近乎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就剩下了这一个问题,他想去质问那个人,却无奈于怎么也不能再相见了……但这些,他都还不知道,他只是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至……楚三江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为什么?要让我去送命?”
“为什么是我?”
“难道一个人怎么活着,为了什么活着,都应该是由别人来决定的吗?”
……
“楚三江!?”又是一声喊破喉咙的叫声。
这道嗓音正在召唤着他。
他应该回去……他不该在黑暗里呆着……
但是,该怎么办?
“哗啦……哗啦”
这是,雨声!
就像顾晴听到的那样。
整片天空被黑云压住,雨水铺天盖地而来。
那雨声里似乎还交杂着什么东西……
尖叫声?话语声?窸窸窣窣的,那是什么?!
楚三江没看清,黑暗让他什么都不能看见。
他的感官被放大了,远离恐惧之后,他想要仔细去寻找那些声音,但它们却消失了,像开了个玩笑。
楚三江不断地在黑暗里摸索着摸索着,他觉得自己应该会找到什么东西。但,什么都没有。
“楚三江!”
又是这样的一声。
他在不断后退,他正在退出那片黑暗,重新回到那片微小的光明下。
手电光稳稳的照着楚三江的脸,这是三人第一次看清楚三江的面容,高高的鼻梁骨,浓密的长睫毛,薄凉淡色的嘴唇。
这张脸,真他妈好看!
“楚三江?”林千千觉得自己面对这样的一张脸,实在在喊不下去了,但她又看到楚三江的长睫在刚刚微微翕动了两下。
“啊!”
很突然的一声。
楚三江尖叫着醒了过来,薄汗挂在脸上,然后抬起手骨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c,快把这破手电拿开!快被照瞎了啊!”
快被楚三江吓死的三人盯了盯在地面缓缓滚动的手电,脸色变了又变。
良心被狗吃了!
手电重新被立在了正中央,灰尘飞舞在半空中,竟然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你刚才怎么了自己知道吗?”
“我怎么了?我不会发疯了吧?!”
“你刚才特别好,特别镇定。”林千千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描述起了方才的场景,“你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尊雕像。”
“……”
“如果不是顾晴去观察了一下你的反应,我们差点以为,你还在做心理准备。”林千千说话的时候微微喘着气。
刚才楚三江确实没什么反应,不过那藏在黑暗中的整张脸,极度扭曲。
三人见状赶忙把楚三江拉开,不料拉不动。
于是三个人的力量全部用来掰开那只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窗户上的手。
哪能想到,肢体接触还会带来感官传递!
“我们通过你,听见了雨声。”
他们等待的第二次雨夜,已经来临了。
……
空气瞬间静了几秒,现在他们身边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熟悉的问题。
他们应该怎么办?
像刚才那样盲目的寻找角色聊天吗?谁知道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且情况十分不妙的是,时间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流逝得快,以至于他们还没有时间复盘第一次雨夜的故事就匆匆进入了第二次雨夜。
“你们说,他们还会记得我们的出现吗?”就像一个被塞满棉花的娃娃,它还能塞下更多的棉花吗?
“如果他们的记忆会一直被刷新,那才是真的可怕。”顾晴落下一声极轻的呼吸,混在干燥的没有风的空气里。
“这里有这么多情书,足以证明这里来过许多批数的人,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如果他们都要记住这些,实在是……有些费劲。”程希最后一个词语扯了半天,还是形容的不到位。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循环什么时候结束,如果把我们即将经历的串联起来,就是一个循环而已。一个循环里有可能会发生刷新记忆这种情况,毕竟经历的人不一样。”
就像竞技游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玩法。
林千千说完,几人相互看了看。
“所以我们要以身试险吗?”楚三江问。
“情况如何,我们也确定不了。”
“那就让我们先想想,这第二次雨夜里,会发生什么故事。”
上演重复死亡。
女主人会重生一天,然后再被男主人杀死。
这是第二场雨夜的主线。
女主人在信里说道,这是自己重生的第五次。也就是说,五次之前,她的结局是一样的。
那就假设,五次之后的结局才会发生改变,他们需要去寻找的,也许就是这其中能够提供改变的契机。
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件事情或者是什么东西。
但不管如何,假如他们一直呆在这里,绝对什么都得不到。
“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们需要去到现场?可我们凭借什么去?”林千千疑惑的眼神看着余下三人,眼里尽是疲意。
是的,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时间确实是在循环,但,他们还是人,需要正常的休息。
神经的异常紧绷让他们忘了休息这件至关重要的事。但忘记并不意味着这个东西就不存在。
只要紧绷着的神经有了一瞬间的松懈,那种属于一个人的所有感觉就会接踵而至,直到把你吞没。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们还不能够面对这种情况所带来的结局。
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几人眼睛下无不带着厚重的黑眼圈,在极端空虚的黑暗中,响起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呼吸。
“不知道。但我们一定要去。不然什么都不知道。”程希回答道。
“现在那个男主人才是真正危险的人物。你让我们直面危险,就是让我们直面死亡。”楚三江蹙起眉头,一些刻板感油然而出。
“我们可以不去找男主人,我们只需要找女主人。”程希不紧不慢的说:“这才第二次,我们可以说服她,让她帮我们。”
“我们拿什么说服她?和她合作?一起杀人?”顾晴不以为然。
这话语音过后是一阵沉默。
谁也无法保证交谈的成功与失败,他们只得是尽量去尝试。
而‘杀人’这个可能性,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实在是过于严重了。
没有人是预言家,结局更不是你死我活的戏码。
“还有一个问题。”林千千说完这句话之后顿了顿,随后抬起眸光,“那就是,我们真的能找到女主人吗?”
或者说,在找到女主人之前,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碰见任何人。
第二次雨夜降临,仿佛世界上所有人都处在无限的恐慌之中。无数的今天与明天里,他们仍然在黑暗里等待阳光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