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贤妃,见她神色忿忿却终未曾多言,失望之余也不由暗暗嗤笑:果然,不管过去多久,朱氏都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若她今日真能与皇后硬抗到底,或者直接把二公主拉起来,指桑骂槐斥责一番,皇后还能高看她一眼。
如此欺软怕硬、欺善怕恶,想得高位而又怯于强权之人,只要天子没疯,就绝对不会立她为皇后。
她对贤妃露出一个鄙夷不屑的笑容,低头看向二公主时,神情立刻缓和,柔声道:“裳儿快起来吧,你母亲犯的错,与你有什么关系?”
二公主闻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去窥探贤妃的神色。见贤妃沉着脸,怒意勃发地瞪视着自己,不禁瑟缩了一下,心头暗暗发苦。
“请母后原谅母亲的无心之失。”二公主固执地再拜道。
就算贤妃平日对她不好,还到处得罪人让她在宫中处境越发艰难,也毕竟是她的母亲,她做不到独善其身。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一时进退两难。
今日之事牵连到了所有高位嫔妃,若皇后再对贤妃轻轻放过,日后如何立陈纲纪,约束后宫?可若硬要追究,又把二公主置于何地呢?
虽从皇后本心而论,并不在意二公主如何,但天子一定在意。且皇后这个身份,也由不得她对任何一个皇嗣不在意。
正在为难之际,忽然听见一个细弱的声音说:“贤妃娘娘,您不要再瞪二公主了,她还是个孩子。”
皇后眼睛一亮,立刻呵斥二公主的奶娘和宫女:“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公主年幼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还不快把公主扶起来?”
她身后的女官翡翠立刻会意,恭敬地走到二公主身边,俯身搀扶,用温柔而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公主殿下,地上凉,您先起来吧,莫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慈心。”
一见皇后身边的女官都动了,二公主的奶娘卢氏不由暗暗叫苦,却也不得不上前帮忙。
“殿下,咱们先起吧?”卢氏低声劝道,“莫要再激怒皇后娘娘了。”
二公主被他们一左一右架着,知道事不可为,只好任由他们扶着站了起来。
贤妃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却仍旧梗着脖子站在那里,色厉内荏道:“本宫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皇后娘娘是要以言罪人吗?”
皇后轻轻笑了笑,淡定道:“贤妃也莫要狡辩,是非曲直大家都看在眼里。看在你侍奉天子多年的份上,本宫也不重责你,罚抄宫规十遍,禁足三个月即可。你若不服,大可到陛下面前去申诉。”
自知理亏的贤妃当然不会去找天子,她心知肚明,天子轻易不会在后宫之事上驳皇后的面子。
她敷衍地行了个礼,硬邦邦道:“后宫之主都发话了,妾自然认罚。既是禁足,那妾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便转身而去,丝毫没有管二公主的意思。
余下众人都被她弄得挺没意思,皇后干脆道:“今日本宫没心情同姐妹们说话了,大家也都回去吧。”又吩咐翡翠,“好生把二公主送回去,顺便请个太医开些安神的药,公主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
翡翠应诺,含笑对二公主道:“公主殿下,奴婢护送您回去。”
二公主仍有几分失神,闻言点了点头,拜辞过皇后,便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皇后又喊了一声:“碧玺。”
碧玺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之一,平日里极为得脸。她听见皇后的召唤,立刻就捧着一个匣子走到贵妃面前行了个礼。
皇后道:“昨日三郎也受了惊吓,这里面是一块安神的玉璧,放在小儿枕下自有奇效。”
“多谢皇后娘娘。”贵妃立刻拜谢,又柔声哄着重华,“三郎,快谢过母后。”
重华便在胡氏怀里探出头,冲皇后甜滋滋地笑:“多谢母后。”
无论如何,这么小的孩子总是惹人喜爱的。皇后也对他露出笑容,夸赞道:“三郎真乖!”
众嫔妃都识趣地告退了,唯有一人故意落在了后头。皇后一眼看见,笑道:“吕美人,你留一下,本宫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吕美人,就是方才出言替皇后解围的那个。
她今日拼着得罪贤妃,为的就是靠上皇后的大船,此时自然大喜过望,“能陪皇后娘娘说话,是妾的荣幸。”
作为良家子,吕美人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没有半分根基。
在宫中蹉跎数载,眼见一同入宫的良家子中,唯有陆贵人侥幸怀了龙胎升了一级,其余人等都默默无闻,连个水花都没荡起来,她就琢磨着要找一个靠山。
只是,宫中高位嫔妃不多,贤妃跋扈不容人,荀充仪淡泊不结党,贵妃只和吴昭仪玩,竟是让她无处下手。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讨好皇后的机会,哪怕会得罪贤妃,她咬了咬牙还是上了。
那种看不见来路,仿佛只能在宫中默默老死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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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麟趾宫就收到消息,天子去了万安宫。
怀孕的陆贵人就住在万安宫,但今天得了皇后青眼的吕美人,也住万安宫。
就算天子要探望陆贵人,也不可能在一个孕妇那里留宿。最后得到实惠的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果然,第二日未央宫的赏赐就送到了吕美人的偏殿里。
自那以后,吕美人就经常出入未央宫,俨然是以皇后拥趸自居了。
倒是陆贵人依旧深居简出,既不因怀了皇嗣而张狂,也不因同居一宫的吕美人获宠而轻举妄动。
不过这些都和重华没什么直接关系,他正在惆怅的是,次月姨母段夫人请求进宫拜见时,贵妃拒绝了。
“总得让她记住厉害。”
这就是贵妃给他的解释,除此之外也不必多说了。
或许是得了贵妃的示意,万夫人倒是隔三差五地就带着堂兄赢启来麟趾宫。
万夫人是宗室妇,属于内命妇之列,出入宫闱自然就不用受外命妇初二、十六的限制。
嬴高为了自家夫人方便,还特意从天子那里替万夫人求了一块宫牌。虽然只是竹制的,但凭此牌便可以在非宫禁时随时入宫。
六部三品以上重臣,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宗室,手中拿着玉质的宫牌,便是宫禁之事也能入宫拜见。
不过,这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在皇权尚且强势的如今,没谁会随意行驶这项权力。
赢启是个真小孩,有着小孩子特有的旺盛好奇心。而且四岁的孩子,正是喜欢把自己当小大人的时候。
偏偏他家里没有弟弟妹妹,重华这个堂弟面前,就是他唯一能充大人的地方。
于是乎,他分明很喜欢在麟趾宫的花园里探险,还有些嫌一岁多的重华碍事,却又干什么都想带着堂弟一起。
重华想到贵妃对他太过乖巧的担忧,果断摒弃所有属于成年人的羞耻心,只要不是太危险的事,赢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仿佛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乖巧的弟弟了。
面对这样的弟弟,赢启真是越发喜爱,每次天色晚了要出宫时,他都依依不舍的,仿佛牛郎织女鹊桥分别。
两个人一起从麟趾宫祸害到御花园,再祸害到临近的毓秀宫……足迹逐渐在整个宫城里蔓延开来。
贵妃一开始还跟着,等他们越探索越远,贵妃也没空天天跟着了,只好每次都多派人手,交代重华不可离开胡氏和麟趾宫人的视线。
重华对此自然乖乖应允,并且在赢启觉得人碍事的时候,果断镇压。
“启子哥,你要是不乖的话,我就告诉堂婶,让她打你屁股!”
赢启最怕的就是母亲万夫人,往往听到这句就怂了,重华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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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夏去秋来,芙蕖凋零,菊花渐盛,各宫管花草的太监们随着自家主子的喜好,开始用各色菊花替换夏季的花木。
云南进贡了两株玉绣球,据说是当地隐士培育出的名品。
那日天子去毓秀宫用膳留宿,大公主芰荷一口气作了三首咏菊花的诗,天子龙颜大悦,当即就命人把两株玉绣球全部赐给了大公主。
大公主虽是天子长女,但因为年纪还小,不曾与人交际,加上天子也从未特别看重过这个女儿,因此一直默默无闻。
而今她忽然之间得到了天子的重赏,不但宫中人津津乐道,便连京城贵妇之间也有了声名。
特别是那些家中有男儿年岁与大公主相近的,免不了就多打听打听,说不定日后就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呢。
万夫人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儿子,但她在京城贵妇圈人缘极好,赢启跟着母亲,难免就听到些关于大公主的言论。
当然了,他最感兴趣的肯定不是芰荷本人,而是被那些贵妇们艳羡吹嘘,几乎捧上天的两株菊花名品玉绣球。
等再次进宫时,就拉着重华嘀咕:“三弟,今天还去毓秀宫吧。”
重华看了一眼正和贵妃、万夫人坐在一起的吴昭仪,说:“昭仪母妃今天就在这里,你想听她讲什么故事,直接告诉她就是了。”
“哎呀,不是!”赢启左右看了看,见两人的奶娘都乖乖站在稍远的地方,才放下心来低声道,“咱们去看花吧,就是那个玉绣球,很多人都说可好看啦!”
重华对花不感兴趣,但对一直躲着他的大姐芰荷很感兴趣。
于是乎,一直刻意回避重华的芰荷,措不及防就被两个熊孩子闯到了眼前。
温馨提示:下一章,明天中午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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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芰荷的心态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