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准不准确,若是易宁在现场,一定一眼就能看出事情的经过,而她就只能半蒙半猜。
“首先院子中央那口井处在一个四周都能看见的角落,如果有陌生人靠近下毒非常容易被看见,大概率是靠近了也不会被怀疑的人下的毒。”
“就不会是县丞那正君买通了院子的其他下人下的毒吗?”李逸问。
这个白若松当然也有想过,她解释道:“那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下人无一幸免,若真是哪个下人被买通了,那这人自己肯定是不会引用有毒的井水的,既然无一幸免,说明不是下人下的毒。”
李逸侧着脑袋想了会,但她本来也不擅长整这些推理,脑子就像生了锈的门轴一样,卡着有点转不动,最后只能憋出一句:“那你怎么得出下毒的是外室本人呢?”
白若松:“因为用的毒是北疆蛮族的毒。”
李逸看着她,显然并不明白为什么可以从用的毒里面推断出下毒的是外室。
白若松于是继续解释道:“因为那个外室,是个蛮族人。”
李逸脑子还没开始转动,嘴却先张开了,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她这句话没说完,但是白若松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大桓不可能出现蛮族人!
白若松便有些无奈,她斟酌了一下,换了一种方式道:“我的意思是,他应当是有蛮族血统的,可能父母,或者说祖上就是蛮人,与大桓的人通婚,生下了他。”
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北疆打仗,对蛮人有骨子里的仇恨之情,李逸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格外轴,梗着脖子继续不赞同道:“大桓不可能有人愿意和蛮人通婚!”
白若松叹了口气,她转过去看云琼,云琼抿着唇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开国女帝,也就是桓高帝在位期间,北疆蛮族与大桓关系尚可,年年朝贡,且有正常贸易往来。那时候的大桓子民对蛮族也没有过多的仇怨,通婚之事也是有的,只是......”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后来桓高帝去世,先帝桓德帝继位之后不久,蛮族撕破了友好协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竟一路领兵连破两州,引得生灵涂炭,也引起了大桓子民的怨怼。也从那个时候起,之前友好往来之时住在大桓的蛮族才被人人唾弃和驱赶,不得不隐姓埋名,隐瞒身份,才能求得一点点容身之所。”
云琼所说的几乎就是大桓开国以来,与蛮族之间的所有历史往来事件了。
这段历史其实大桓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但是如云琼一般如数家珍的人却极少。
毕竟云琼的母亲,抚国大将军的名号,就是帮着先帝抗击蛮族,把他们赶回北疆才获得的荣誉。
李逸还年轻,她虽然知道从前有过一段时间两国交好,但显然没想到居然交好到这种程度,顿时便哑口无言。她似乎是一时无法接受原来自己从军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视为血仇的蛮人,从前有过与大桓如此紧密的联系,脸部肌肉紧绷着,额角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白若松心下顿时觉得有些愧疚,感觉自己不该提起这些事情,去动摇一个人多年以来的信仰。她想安慰一下李逸,但又觉得也许这时候安慰只是雪上加霜,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云琼,但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白若松无声叹了口气。
好在李逸是个军人,还是隶属侦察营的军人,心理素质的确过硬,只是一两个呼吸间她就缓过神来,哑着嗓子问白若松道:“你.......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外室有蛮人血统的?”
“其实有很多细节可以证明,比如炎炎夏日屋内地面却铺着毯子,墙壁上不挂字画,反而挂着一只箭囊之类的,这些都是蛮人的习惯。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的妆奁之中有一颗紫棠石。”
她说完,见李逸仍然没有明白地样子,便继续解释道,“紫棠石是蛮族领地之中特产的一种浅紫色的矿石,不稀有,蛮族人常常会把这种石头雕琢了以后佩戴在身上当护身符使用。”
她这么一说,李逸确实想起来了,有的时候军中俘虏了蛮族人,的确会看见她们捧着一种透明的,泛着淡淡紫色的石头做祈祷状。
“但是这种东西在大桓流通得极小,每一块都是天价,凭她一个县丞根本不可能买得起,所以只能是那外室自己的东西。”
白若松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李逸已经明白过来了。
那外室若是母家有钱到买一块紫棠石,便决计不会落得一个做人外室的下场。就算是祖上曾经富过,如今家道中落,那也应该把这种值钱玩意卖了换钱才是。
为什么没换?
只有一种可能,那石头是长辈那里传下来的,并且是非常重要。
如果说蛮族惯于用这种石头作为护身符,那就完全说得通。
“可,可就算有蛮人血统,那外室为什么要自杀,并且还是带着整个院子一起死?”
“啊,这正是我提议沈县令上演这场戏的目的。”白若松把目光投向前院那正在对峙的人群。
那被压在地上的县丞挣扎着似乎在嘶吼什么,白若松隐隐约约听见“不得好死”之类的词语,沈元站在原地稳如泰山,一挥手,指挥着衙役把人压了下去,总算是给这场闹剧收了个尾巴。
眼见曲终人散,白若松怕松懈下来的衙役们左右乱看瞟到她们,便撑着瓦片往后退了几步,小声道:“咱们回吧。”
李逸点头,随即站起身来,手就要往趴在屋顶上的白若松的后领子上伸,被白若松一个翻身躲了过去。
白若松睁着黑黢黢的眸子,隐忍地看了李逸一眼:“我提个意见。”
李逸:“嗯?”
白若松:“你不要再提着我的领子了,我真的会被勒死的。”
李逸不可避免地想起出事之前的那个夜晚,她也这样提着白若松的领子上了屋顶,脚尖刚一落地,孟安姗就焦急地过来掰她的手的模样。
李逸看了眼面无表情地云琼,挠了挠头,道:“行。”
白若松知道李逸是个老实孩子,得到了她的承诺便放松了警惕,结果站起身来,就被李逸展开双臂抱住了腰腹以下的位置。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李逸就着这个动作一抬,把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膀上,几步走到屋檐旁边,一跃而下。
白若松只觉天地一阵旋转,紧接着她的脸就重重撞到了李逸的后背上,鼻间一阵酸疼。只是她都来不及作出抱怨,就感到一阵失重,风吹过耳边呼呼直响,她不得不使劲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
云琼沉默地站在屋檐旁看着两个人落地,又看着被肩膀顶着肚子的白若松扒着墙根干呕,听见李逸嘟囔了一句:“书生就是柔弱。”这才脚尖一踮,轻功施展开来跟着落到了地面上。
白若松干呕完,用袖子抹了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回头目带谴责地盯着李逸。
李逸受不了白若松那双漆黑的小鹿一般的圆眼睛这么湿漉漉地盯着自己,马上举手投降道:“好了好了,下回抱你下来,成不?”
三人收拾了便往回走,走到了白若松被临时安排的住处前。
屋内十分安静,透过糊着薄纸的窗棂,可以看见里头一灯如豆,跃动着浅浅的光芒。
白若松想着前头这么大的动静,路途年都未曾醒过来,今天的确十分疲倦。
三人又在门前回廊上坐了下来,这次由李逸简要叙述了一下她们那边发生的事情。
在白若松和云琼一同掉下山崖以后,山匪们便陆陆续续撤退,李逸带着几个亲卫抢了马追了一段路,截杀了几个,最终还是因为担忧留在原地的易宁以及几位漕运商队的人,折返了回来。
亲卫们倒是没有死亡的,只有一个重伤,三四个轻伤,但是漕运的商队却是损失惨重,死伤超过三分之二的人,作为帮主的唐平伤得尤其得重,几乎到了进气少出气多的地步。
虽然李逸私心是更想去山崖下头寻找云琼和白若松的下落的,但是队伍里头这么多伤患需要治疗,而且若是唐平死了,保不齐漕运就会当场和她们结仇,所以在和易宁商量了半晌之后,她们还是选择带着伤患先下山寻找治疗。
结果就在下山的路上,她们遇到了一个自称是“御史台监察院的分巡”的女人,名为黄锐,带着她们下山,给她们准备了住的院子,还请来了医术高明的大夫。
“等会。”白若松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监察院怎么知道你们在那里。”
李逸挠了挠头:“说是监察院在山匪内部安插了人手,得知了山匪今日的行动,本想赶着来通知我们的,结果慢了一步,迎上了下山的我们。”
“监察院在山匪内部安插了人手?可是她们不是和我们一起......”白若松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一切喃喃道:“原来她们早就来了,而我们只是混淆视线的诱饵,让别人误以为监察院是跟着我们的队伍一起来的。”
云琼看了白若松一眼。
白若松并不知道监察院还有暗使的存在,也并未发觉女帝不可能提前派监察院的人前来的事实。
当然,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所以云琼立刻收回目光,没有作声。
三人又聊了一会交换情报细节,当然,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李逸和白若松在聊,云琼都不作声。白若松也知道了李逸她们让黄锐帮忙寻找云琼和自己,教了她云血军的暗号画法,而黄锐又把暗号留在了发生命案的院子里的事情。
说完,白若松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定了下次见面时间,要把人赶回去了。
临走前,她把那一连串像蜈蚣一样连在一起的药包交给李逸,全然不顾她的尴尬和不情愿,叮嘱要一日三顿盯着云琼喝完。
“我哪里敢盯着将军啊,姑奶奶,求你了,饶了我吧。”李逸的脸皱得就跟吃了一整颗柠檬一样扭曲。
没办法,白若松只能抬起头来喊了一句:“怀瑾!”
云琼便抬起本来半敛着的眸子看过去。
今夜是个新月的夜晚,没了月亮的抢夺,漫天星子都争相闪烁,拢成一条长长的星河,横亘在黑色的天幕之上,美轮美奂。
可是云琼觉得,那些星子都不够好,因为最好的星子就在他的眼前。
璀璨而独特,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怀瑾。”她说,“要按时吃药。”
云琼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代入李逸,大概就是一个沉默又高冷,让别人在他面前报告都战战兢兢的上司,突然有一天被人当着整个办公室的面喊了一句“我的小宝贝”
脚趾开始抠了
李逸“啊,这狗粮吃得我想死,起伏我夫郎不在身边是吧”
跟我想的不太一样,这一卷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最近李逸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至于为什么......这一卷结束就能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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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