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非常明白,一个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最最忌讳的就是犹犹豫豫,当断不断。
艾棠最好的破局机会,其实就是在初见面的那一刻。
只要那一刻,她无论白若松和易宁说了什么,都下令将人镇压起来,堵住嘴,那么就算她们有一身颠倒黑白的本事,都发挥不出来。
可她没有这么做。
兴许是想迫切地证明自己的能力,也兴许是别的什么,总之艾棠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错误的,才会这样反受其乱。
“诸位娘子稍安勿躁。”孔翁侧身一福,“今日是下元节,大家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呢?”
尽管他行为恭谨,面带柔和笑意,可抬起头来的一瞬,白若松还是感觉到了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敌意。
“孔翁说得在理。”有明显是熟客的女人一拱手,以一种理中客的口吻,息事宁人道,“都是熟客,我们也不为难孔翁,让那女娘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艾棠面上呈现一种,似是羞愤,又似是凊恧的表情,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我道歉?”她不可思议道,“我根本就没有……”
“艾娘!”孔翁厉声,“道歉!”
艾棠本来就惨白的脸色在此刻褪去了仅剩的一点点血色,身子被漫天的冰雪冻住一般,在僵硬的同时开始颤抖起来。
在众人或是责备,或是看戏的目光中,她死死抿着嘴唇,仿佛这样就能捍卫自己仅剩的,最后一点点的尊严。
“今日下元节,大家伙放着满街花灯不看,来这红楼,都是为了寻开心的,却不曾想还未进门,就先遭受了侮辱,不知这事……”易宁眼锋一扫艾棠,语气里带着点威胁之意,“钟爹爹可知晓?”
居然借钟爹爹的势来威胁红楼的人,不愧是易宁。
白若松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垂着头掩饰自己面部颤动的肌肉。
“老大一个女人,在这里扭扭捏捏的,像个小爷们。”先前那个颇为富态的胖女人扯着嗓子,不屑道,“这也是你们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钟爹爹。”旁人提醒道。
“听这名字是个男人,我就说男人出来做什么生意,这不是尽添乱嘛。”胖女人叹了口气,摇头道,“瞧瞧,教出的伙计也这么不成事!”
钲——长刀出鞘。
伴随着孔翁气急败坏的一声“拦住她!”,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四散奔逃。
“杀人啦,杀人啦,红楼杀人啦!”
现场顿时混乱一片,有匆忙逃离的人撞了白若松一下,把她掀翻在地,屁股就磕在凸起的门槛上,直痛得人眼冒金星。
易宁也没想到艾棠会这样冲动,连忙展开手臂将白若松护在了靠近门栅的角落中,防止混乱的人群踩踏到她。
艾棠功夫果然不错,即便是被其他护卫七手八脚拉扯阻止着,手里长刀还是在胖女人的胳膊上划开了一个半臂长的,深可见骨的口子。
那胖女人跌坐在地,神情惶恐,头上的幞头滚落在了脚边,露出的头顶发髻偏散在一边,隐隐有地中海的趋势。
“杀,杀人啦!”女人惊恐地捂着自己渗血的胳膊,嘶哑着嗓子喊得半条街的人都能听到。
一拥而上的护卫总算把人摁倒在了距女人三步处的地方,孔翁嘶吼着“把她绑起来!”,便有人急匆匆取了麻绳来。
艾棠赤红着双目仍在挣扎,麻绳一时捆绑不上,压着人的那个护卫手刀一落,直接将人砍晕了过去,才总算结束了这场混乱。
“诸位,诸位,听我说!”孔翁的脸色明显很不好,但仍旧努力在维持现场的秩序,“此事是红楼的失误,今日花魁宴,酒水一律由红楼买单!”
虽说有能力进红楼消费的,根本也不在乎这么一点酒水钱,但孔翁的做法无疑是给了惊魂未定的众人一个台阶。
人们渐渐安定下来,面面相觑,都在游移不定,既不想错过难得一遇的花魁选拔的宴会,又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当我们付不起一杯酒钱嘛!”有人高喊,白若松注意到是之前那个替她们作证的小个子女人。
“诸位,红楼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捂着手臂坐在地上的胖女人苍白着一张失血过多的脸,居然还有力气喊道,“气势汹汹一大群人都架着刀,谁知道是不是为了把所有来红楼的人关起来全杀了,好保全你们的颜面!”
孔翁往后看了一眼,似乎是得了什么人的示意,继续道:“卸刀!”
护卫们没想到艾棠闹事,还能祸害到自己身上来,互相大眼瞪小眼之后,刚刚打晕艾棠的那个人率先解下后背挂着长刀的革带,“哐当”一声,将武器扔在了地上。
有人起了一个头,剩下的人也都纷纷解刀,全部都扔在了红楼的大门口,展示给客人们看。
一时间青石地板被各种轻重的金属武器给砸得噼里啪啦直响,白若松揉着自己的臀部,扶着门框从地上站起身来,感觉地板似乎被砸出了裂缝。
“诸位,人,我们是一定会处理的,今后她也必定不会在红楼出现。”孔翁柔柔一笑道,“所有受伤的人,无论大小,红楼都会负责到底的。”
孔翁到底从前也是红楼的公子,即便年级有些大了,一张脸笑起来也还是十分有韵味的,居然真的安抚住了众人。
并且随着他的话,红楼里头走出来几位看起来和善的小公子,一左一右扶起了那个受伤的胖女人。
“娘子,手臂怎么样,痛不痛。”
“娘子,我们带您到医馆去。”
那胖女人兴许是不好意思同两位年纪小的公子计较,粗着嗓子道:“我还要看花魁宴!”
小公子笑道:“都依娘子。”
另一位道:“那我们去把大夫请到楼里来给娘子医治,娘子快先请吧。”
二人半请半哄地把那个胖女人带进了楼里,其他人见胖女人没事,居然也开始大着胆子往里进了。
红楼虽然大,但位置也有限,不是相进就能进的,需要提前花钱买帖子,证明你有这个金钱的实力进楼。
这么一闹,护卫们有些不敢查帖子,还是孔翁站在门口,和客人们说了一大堆好话,才重新维持起了查帖子的队伍。
易宁领着白若松也想进楼,孔翁也不敢再大张旗鼓地拦着,只是站在她们面前一个福身,好声好气道:“红楼规矩,花魁宴只有女人才能进。”
“有这种规矩?”旁边有人小声道。
“有……吧?”那人的同伴小声道,“我也不清楚,毕竟没见哪个男人非要进象姑馆的啊。”
“怎么?”易宁扯了扯嘴角,“我看着像男人不成?”
“居然把我家娘子比作男子。”白若松在一旁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狗腿子侍从,愠怒道,“这简直是在侮辱我家娘子!”
“孔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人笑道,“这位娘子虽说长得瘦弱了一些,但一看这气势,就知道肯定不是男子了。”
孔翁温顺地垂着头,柔声道:“虜家没说过这位娘子是男人啊。”
没说这一位,说得岂不是另一位?
那人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白若松,旦见她皮肤白皙,身量纤细,抬起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生了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一举一动都颇有风情,当场“咦”了一声,道:“你别说,娘子这位侍从,倒真像个男子。”
“都到红楼来了,还带什么男人。”旁边的人嗤笑一声。
“那可不一定啊。”有人神秘一笑道,“兴许就是喜欢玩一些刺激的,所以随身带着自己的小侍呢。”
周围一圈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白若松别过头去做娇羞状,实则默默翻了个白眼。
易宁完全不受周围的影响,掀起眼皮子看着孔翁道:“我这侍从不是男人,就可以进去了?”
孔翁没想到易宁会这么问,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起来。
但现在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箭在弦上,改口显然也是不现实的,只得硬着头皮道:“若真是小娘子,自然可以进去。”
易宁眼锋扫向白若松,把白若松扫懵了。
这,她要怎么证明自己是个女人啊?
她承认,承认自己穿越这个身体很弱,跑两步就喘,胸脯也不明显,可,可也真的不至于被看成男人啊。
难不成要当场脱裤子?
她环视一圈,看见了刚刚那个为自己作证的小个子女人也站在旁边,挥手道:“你,你过来!”
“我?”小个子女人指着自己,得到白若松的点头后有些懵,但还是走上跟前来,“请问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白若松就刷一下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往自己的胸口一摁。
现场寂静了一瞬,随后白若松瞧见那个小个子女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脸红什么啊?”旁边的人笑道,“不会真的是个男人吧?”
“不,如假包换的女人。”矮个子女人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收回自己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让开了身位,“谁不信,就自己过来摸好了。”
白若松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要被人轮番摸胸脯的地步。
但一想到这个世界是男女颠倒的世界,女人都能上半身不穿衣服地在梯子上干活,好像就这么摸两把也不算什么。
她一展臂,破罐破摔地闭上眼睛,道:“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
身为女人,她们真的没有多少摸同性胸脯的爱好,感觉有些变态,还是孔翁板着脸,示意一位红楼的护卫上前认证了一下。
那护卫不仅贴上来,甚至还用手指头捏了捏,白若松险些给她的裆部来一脚,脚底板都离开地面了,又活生生克制住了。
“是女人。”护卫看着孔翁的脸,小心翼翼道。
孔翁的面色不比刚刚看见艾棠拿刀砍人好多少,面部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片刻后还是让开位置道:“请进吧。”
无奖问答,矮个子女人为什么脸红?
提示:白若松的脸是易容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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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第 19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