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轮孤寂悬于天上,月华澹澹,华灯初上。
云琼的房间内一灯如豆,只在格栅门上头的油窗纸上投下很小一圈光晕,随着火苗的跃动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仿佛一只巨大的流萤。
白若松敲响门栅以后,惶恐不安地在外头等了许久,可门内始终没有传来回应。
她很想学那些电视剧那样,戳破油窗纸探一只眼睛去瞧一瞧里头的动静,可又觉得这样太过冒昧,会增加二人之间的矛盾,方作罢。
孟安姗已经领着沈佳佳走了,走廊那头只剩下钦元春还在探头探脑。
她一手扯着已经极度不快的钦元冬,一手给彷徨无助的白若松打手势——是女人就主动点,一脚踹进去啊!
白若松给钦元春这种武将心目中的“主动”打了个问号,这行为不像是进去解释误会的,更像是寻仇的。
不过其实“主动”这个说法,其实是没什么问题。
鼓起勇气来,白若松,不是已经主动过了吗,主动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吗,这时候怕什么!
不过是解释误会,不要整得自己真的像是在外头怎么了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在钦元春手舞足蹈的暗语鼓舞下,开口道:“怀瑾?”
门内无人回应,但不知道是不是白若松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听到了某种金属的声音,似长刀出鞘的嗡鸣。
虽然明知道云琼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就做什么傻事,白若松的神经还是立即紧绷起来,以手握拳开始捶打面前的门栅。
“怀瑾,你……”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只是刚锤了一拳,虚掩的门栅便“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那窄窄的,往外透出一条暖黄色光带的门缝,仿佛一张咧开的大嘴,在无声嘲讽她。
白若手掌贴着木质门栅,往里一推,松硬着头皮跨过了门槛。
作为江海交界地的莱东县是商贸往来重地,即便是这样小小的客栈,房间也分了内外间。
外间是放着香炉的案几和会客用的小圆桌,内间则是洗漱台与床榻,中间以装饰性门栅做了一个类似月洞门的隔断,悬着半透明的坠着流苏的丝帐。
点燃的油灯就竖在案几旁边,火苗摇曳闪烁,照着空无一人的外间,莫名有些渗人。
“怀瑾?”白若松不自觉压低了嗓音,蹑手蹑脚地往里头走,视线透过隔断望了进去。
隔断用的门栅和丝帐挡去了大部分的火光,因此内间十分昏暗,白若松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轮廓坐在床榻边,却看不见那人面上的表情。
云琼还穿着那件霁蓝色的圆领长袍,两袖用皮质的臂鞲扎起,干净又利落。
他此刻正一手横举一把二尺多长的刀,另一手捏着一块白色的软布,正在细细擦拭刀刃。
白若松很熟悉这样的动作,知道他是在保养刀刃,松了一口气。
从前在盛雪城的时候,那些守门的将士们也是这样,随身带着软布和蜡油,即便是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也要确保刀刃的干燥和锋利。
“怀瑾。”白若松又喊了一声。
云琼擦拭的动作一顿,总算抬起眼来,那本来浅淡的眸子,此刻在黑暗中下显得幽深不见底,瞳中倒映着的一点细微火光,看着比刀刃上的反光还要冷。
白若松从未见过云琼这样的冰冷的目光,或者说,云琼从未用过这种眼光看她。
这让她一下把自己要说的话都给忘了,嘴唇翕动了一下,居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等不到下句的云琼垂下眼去,将软布自底端一路抹到刀尖,伴随着长刀入鞘的声响,突兀开口道:“把门关上。”
白若松瞬间从那冰冷的目光中抽离,感觉自己的心脏咚咚跳得厉害,手心中出了一层薄汗。
她转身,几乎是机械性地走到半开的门栅前,伸手将它阖上。
“嗒”一声,门栅隔绝了秋夜微凉又带着一丝湿润的空气。
白若松额头抵着门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终于想起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
曾经,在霖春楼,云琼在误会后退一步的她对自己有所厌恶,转身离去的时候,她也有过这种恐慌的感觉。
如今,这种恐慌的感觉又开始了,这种命运在催促着她做出选择的恐慌。
白若松握了握拳头,猛地转身,往内间走去。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金属的小物件的声音,但是声音太小,她走得又太急,一时没有太过注意,以至于在跨过隔断望进内间的时候,直接呆愣住了。
她走路带起的风吹动了案几边的烛火,在闪烁的忽明忽暗的昏黄灯光中,白若松瞪圆了眼睛。
被解开带扣的革带滑落,“咔哒”一声落在了青石地板上。
那个高大的人影垂着眼睑,伸手解开他自己胸口的系带,脱下那件霁蓝色的圆领长袍,随意扔在了地上。
一时间,他身上只剩下了一件雪白色交领中衣。
中衣为了透气,布料十分单薄,白若松在这么暗的情况下,都能透过那件中衣,隐隐看见下头掩藏着的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
白若松不是没见过云琼的身体,可大约人都是有些犯贱的。
曾将在药庐中一览无余的时候,她尚且能克制,以一个非礼勿视的心态去别开脸。如今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那样若有若无,半遮半掩的模样,比不|着|寸|缕更能激发人的原始欲|望。
云琼抬起眼,手指捏住了中衣侧边的系带,望向白若松。
“你……”白若松察觉到不妙,伸手向前想要阻止他,可云琼并没有给白若松这个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猛地扯开了自己中衣上的那根系带。
翻起的衣襟滑落,再也不能完全遮蔽身体,松松垮垮垂在两侧,露出中间一条缝隙来。
云琼的身体比他的脸要白上一些,可也是那种十分健康的蜜色,被旁边雪白的中衣一衬,晃得人眼睛都疼了。
白若松见阻止不能想收回手,然而已经晚了,刚才向前冲得太厉害,一时止不住惯性,手掌直接摁在了本来应该系着细带的位置。
当然,现在那个地方已经没有系带了,只剩下富有弹性的一大块胸肌软肉。
云琼垂首望着目瞪口呆的白若松,嘴唇一动,问道:“不是很喜欢摸吗,嗯?”
他声音低沉,说话的时候,白若松甚至能从掌心里头感受到胸腔的震动,麻麻的,像一只小勾子,紧紧勾住了她的心脏。
白若松意识到云琼是在声讨自己在红楼的时候,手掌被沈佳佳拽着强行摸胸肌的事情,尴尬地笑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是笑了一下,然而实际上,也只是像癫痫发作了一下,抽动了一下口轮匝肌。
“我,这是个误会……”白若松想收回自己的手掌,可云琼的动作比她更快,巨大的带着厚茧的手掌抬起,牢牢桎梏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一切退缩的动作。
“误会?你想说我眼睛瞎了,看错了不成?”
“不是,你看到的东西只是断章取义,是她非要和我展示她的……”
“你们之间清清白白,是他自甘下贱,非赶着让你摸他?”云琼打断了白若松的话,嘴角扯起一个冷笑来,“白若松,你自己发过誓永远不会骗我的,但如今你就是这样愚弄我的吗?”
云琼这几句话,里头锋锐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已经戳破他一直塑造出来的那种沉默内敛的皮囊,血淋淋地展现在了白若松的面前。
白若松一时哑口无言。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她根本解释不清楚自己和沈佳佳之间的关系。
难道她可以告诉云琼,沈佳佳是一个女性的灵魂穿进了男人的身体中,所以他们之间才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的吗?
等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白若松眼睛一亮,立刻道:“我发誓,我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因为她……就是你看到的那位小公子,他压根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
沈佳佳可不就喜欢男人么,她也没撒谎啊。
云琼一点也没预料到会是这么个发展,脑子一时卡了壳,嘴唇翕动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保持了缄默。
他一闭嘴,身上锐利的气势立刻就矮了半截,白若松便继续输出道:“她和我就是朋友而已,你当时进门看见的那一幕,纯粹是因为她以为我母胎单……我是说她纯粹以为我没摸过男人的胸肌挺可怜的,想让我见识一……额……”
好像越描越黑了。
白若松也紧跟着闭了嘴,但是手掌还是很诚实地动了动,感受了一下手底下的软弹质感。
嘿,管她沈佳佳那个身体是不是什么花魁,反正身材是不如云琼的。
“你知道的。”白若松最后讨好道,“我只喜欢你这种的。”
“是吗?”云琼问。
他声音平淡疏离,既听不出生气,也听不出不生气,就跟一旁竖着的柱子差不多。
白若松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有没有把人哄好,便采取了最简单最原始的办法。
她踮起脚尖,环住了云琼的脖颈,将人一扯。
云琼很配合地俯就下腰来,唇边便被一个柔软的,湿漉漉的东西贴了一下。
“你听见了吗?”她的气息温热而清新,带着一点说不清的,甜腻腻的味道,让云琼立刻就想到了崔道娘手中举着的草扎上头的糖葫芦。
“听见什么?”云琼下意识问。
白若松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我的心跳声啊。”
还没完,下章继续,这里现在是一个不上本垒就出不去的密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4章 第 17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