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阵阵,青天白日竟然违背天理地下起暴风雪。
“是剑域!”
场外有人高呼。
白衣女子闭眼,只手握住漫天霜雪,渐渐凝结成冰。
她的瞳孔里似有冰晶,锋利得欲要撕裂眼眶,从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灵气包裹冰剑。
另一只手将冰剑上散落的霜雪一一拂去。
衣袍浮动。
漫天风雪中,剑成。
“灵气化剑!”又有人激动解说。
说好是一剑,便只有一剑。
众人只看见她将执剑的手垂于身下,下一秒,对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雪随风去,风止化清——倒地的赵宏和华钦对视一眼,眼神中全然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她什么时候出了剑!
一切发生得如此出人意料,就连观战的凌霄剑宗弟子都未反应过来。
只不过一眨眼的瞬间,东方茉就出了剑,并且金光神宗的人还接不出这看似简单的一剑。
‘扑通’一声,在二人身后的王狩双膝跪地,瞳孔震颤。
“你们输了。”
东方茉结成冰霜的声音响起。
片刻沉默后,众人反应过来,
方寸之间的演武场顿时爆发巨大的噪音,宛如万千鸦雀齐颤。
“这是何剑法?!”
“谁说东方长老身上有魔气啊——那明明是纯正的剑气!”
“我什么都没看清,谁认识戒律司的人调一下留影石!”
柳素元却在一旁深深皱眉。
方才那一剑确实是东方茉的水准。
但她却畏畏缩缩,不敢大量催动灵气,而是以少量灵气带动剑域之力,虽然四两拨千斤,不失为聪明之举。
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风雪剑域压境,万物凋零。
柳慕紫对眼前的一幕十分熟悉。
正是前三日师父身上魔气滋生时,他所见到的。
而现在的师父清白出尘,灵气环绕,怎么看都是一个正派人物。
目光又移向在师父身后,场外捧剑的女子。
黑色剑身虽被白绢遮住,却仍然死死地吸引他的目光。
青玄剑……为什么可以是师父的,可以是金光神宫少宫主的,就不能是他的呢?
柳慕紫不知不觉走到捧剑女子的身后。
“贺静,我来帮你拿一会。”
捧剑女子见是东方茉唯一的徒弟,便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细细摩挲,隔着白绢他都能感受到此剑锋利无比,回忆起剑尖捅进他身体的感受,恐惧,绝望,兴奋……
他的拇指重重抹上剑刃,在白绢上擦出一条血痕,痕迹的边界线上,若有似无地一抹蓝。
很快,蓝光像蛛网一样将伤口织密,恢复如初。
多次实验之后,柳慕紫发现只有被青玄剑割伤,自己才会有治愈的能力。
阿娘说它会保护自己。
阿娘又是如何预料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会被青玄剑所伤。
演武场上突然响起阴狠爽朗的笑声。
他一句一句咬牙切齿道:
“柳掌门,你是否记得,还欠我一个承诺。”
“我要东方长老,同我回金光!”
柳素元笑呵呵。
“东方长老和青玄剑是我们凌霄剑宗的招牌,不可随意同去。”
“除非——”
“你拜她为师。”
金光神宗与普通修仙世家不同,宗主之位是世袭传承。
王狩不出意外,会成为日后的金光神宗宫主。
若他拜凌霄剑宗长老为师,便是承认金光不如凌霄。
是为羞辱金光之意。
黑金交织的宫袍下,少年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阴测测地盯着对面的白衣女子。
从小到大,只有他不想要玩腻之物,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
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偷,偷不到就骗!
骗不到就杀。
即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要做!
“好。”
“我金光神宗少宫主王狩,愿入凌霄剑宗东方长老门下。”
“现在可以了吧?”
“不可以。”一道冰雪之音传来。
他们都忽视了在旁沉默以对的东风茉。
“你尚且没有兑现我们之间的赌约。况且,金光神宗多是宵小无耻之徒,我不愿去。”
反将一军。
柳素元过来打圆场,“哎呀,这个承诺也要讲求你情我愿是不是?少宫主不如换一个,何必盯着我们凌霄剑宗不放。”意思是还有一个玉清仙门。
“东方长老,你看到这一圈的招幡了吗?你以为凌霄剑宗愿意留下你吗?”赵宏开口讥讽。
入目皆是粗鄙不堪之语。
东方茉缓慢巡视一圈,仔细看过所有幡旗上的黑字,冰晶无暇似的眸子似乎暗了暗。
她轻轻蹙起眉头,歪了歪脑袋,仿佛有几分心死之后的忧伤。
凌霄剑宗弟子:无耻!怎么还带这么玩的。
那晚确实有几个被动静吸引来清寒殿的弟子,也确确实实在东方长老的身上看到魔气……
于是彻夜未眠,联想到清寒殿被封为禁地,一时过于揣测。
以为东方茉是宗门背地里豢养的魔物。
几个眼尖的弟子向掌门投去求救的眼神,好像闯祸了……不想东方长老走……怎么办?
柳素元却轻轻点点头,胸有成竹,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王狩此时趁热打铁。
“我以金光神宗少宫主的名义,因寻剑心切,在大殿口出狂言,向凌霄剑宗的诸位致歉。”
东方茉眼神一转,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现在,你可以拜入我门下。”
凌霄剑宗众弟子:急急急!这是要离开的节奏!
“小叔?”柳慕紫也十分疑惑。
东方长老若是走了,他岂不是没师父了?
柳素元皱眉直挠头,喃喃道:“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什么应不应该?”
“这……东方长老,她不识字啊!”
所以他看到挂满的招幡,就没有去管,因为东方茉根本看不懂,也不会受影响。
默了一瞬,结合东方茉今日的前因后果,柳素元得出结论:是她自己想离开凌霄剑宗。
她可能已经压制不住心魔了。
*
东方茉离开凌霄剑宗的当晚,柳慕紫难以入眠。
一方面是发现自己身体的秘密,一方面是因为王狩胡来,他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师父。
小叔都同他解释过,师父不是魔物。只是因为当年为除琴宗之魔而生的心魔。
师父也不是故意伤他,那时只是被心魔所控。
师父和阿娘一样,都是爱护他的。
遥望凌霄最高峰,月光轻洒清寒殿,却是人去楼空。
同住的另一名弟子屋里无光,早已歇下,柳慕紫在小院里散步。
院里只有一棵玄松,一口甘泉井。
他转身之际,玄松和石井之间突兀地站着一个人,背对他。
柳慕紫上前打招呼,手刚放在男子的肩上,便察觉到一种奇怪的力量。
柔和温润却又锋利割喉,仿佛一条清澈的哗啦啦流着刀子的小溪。
他触电般乍然松开手,“抱歉…”
男子却转过来,胸口两处硕大的伤口,仔细看胸口处空空荡荡,没有心脏,两个口子的鲜血奔流,霎时流满整个院子。
诡异至极。
柳慕紫反手握紧誓骨,“你…你是谁?”
不停做着心理建设,他可是剑修,就、就算真的有鬼也不怕、怕。
男子脸色惨白,神色悲悯地看着他:“我…就是你啊…”
嘴角慢慢弯成一个新月。
洁白牙齿上糊满粘稠血液。
“鬼、鬼啊!”
柳慕紫嚎叫一声,晕了过去。
“啧。”
男鬼有些不满。
他望着今晚暗淡的月色,太久……没出来,只是小小地恶作剧一下。
没想到一个剑修胆子如此之小。
在他的印象里,剑修皆是如他主人那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男鬼拖着青袍修士的一条腿,将他拖回屋内,还贴心地给盖上了被子。
“别真被我吓死了。”
“还要靠你找主人呢。”男鬼闷闷道。
说到主人二字时,脸上浮现幸福又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