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接着谈生意,竟也没避着濮怀玉。
不仅没避着,而且试图通过对她献殷勤博得在隗祯那里的优先权。“小濮小姐要是对甜品感兴趣,可以到我最近投资的品牌门店……”
“可以。”隗祯替身旁的女孩点头。
系统:“以男二的身份地位,占了点便宜不付钱,人家还要谢谢咱呢。”
濮怀玉则对他替自己答应感到不爽,眼睛微瞥——就算是濮曼吟,也不能夺走她做决定的权力。
杨总豪情万丈,话有些说不清楚:“再来一瓶。服务员……服务员呢?”
“我就是服务员。”濮怀玉应声站起,“我给您拿吧。还是一样的酒?”
她看着杨总从微醺一下子惊醒。对方面上赔笑,连同那只好像黏在掌心的酒杯都在发着颤:“濮小姐,你……您坐着就行。叫刚刚的小沈来吧。”
濮怀玉觉得,沈莉接下来进门要是看到自己,是真要恨之入骨了。
系统:“……”
它怎么觉得这个味儿有点眼熟呢,好像不久之前才发生过。
隗祯看一眼她:“去吧。”
他抬了抬下颚,在桌下缓缓旋动尾戒,“好歹让‘濮小姐’有点参与感。”
杨总满脸的了然,对濮怀玉打着哈哈:“有劳,有劳啊。”
捧来新酒,隗祯也浅斟一小杯。当濮怀玉看向桌上的酒杯时,他一哂,压低声音:“这次可不是在你家。”言外之意,这里不是濮怀玉能喝酒的地方。
濮怀玉不会这么没数,但她装听不懂,调侃回去:“在我家,你难道就不能喝了吗?没人管你做什么。”
隗祯神情微怔,后知后觉看到她隐藏在眼底的怒火,跳跃着,像一个清脆的甩手,“啪”地落在他手背。
她不领他的情也不是一天两天,隗祯很清楚。但他在此刻禁不住往细处想:难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吗?明明他很照顾她了。
结束招待,隗祯还有些不在状态,漫不经心地回绝接下来的邀请。
这些臭味相投的老东西没有他介入,能玩得更花、更高兴,不过这就不是隗祯关心的领域了。
濮怀玉认为他们该就此别过:“我还在工作时间,就不奉陪了。”
或许是她从不把注意力过多放在此处的侧脸太过冷酷,隗祯感觉到心火顿起。他都帮她打过招呼了,却连一句感谢都不配。
“你觉得,他们现在怎么想你?”
“还能怎么想。”濮怀玉看到本来负责迎宾的服务员自觉退后,投来“你攀上高枝了”的羡慕眼神,无趣地收回目光,“Secret Lover呗。”
她很直白,直白到隗祯心头的怒火又莫名其妙被冲淡,直至彻底消失,被说不出来的莫名情绪取代。
濮怀玉对这个遵循动物原则的世界没有多余的期待,微抬起头:“对了,现在不是Secret了。”
有钱有势的男人可以没有老婆,但不能没有情人。隗祯是这种男人里的佼佼者,能跟他掰手腕的只有钦定的男主角,因此他的情人,他的“女伴”,一定会让别的男人敬畏仰望。
多荣耀的头衔哪。
此前,隗祯从不制造绯闻,都是绯闻像苍蝇一样主动找上他,嗡嗡个不停。
他可没有樊雁舟那么博爱,自傲于干干净净的羽毛,有专门的团队处理这类传闻。渐渐的,男男女女,爱慕或是不怀好意,都不敢找上他。
为一个前不久戏谑地称呼他为“叔叔”的晚辈动用团队,实在没必要。所以隗祯说:“反正不是真的。”
濮怀玉:“你知道就行。”她看着门童点头哈腰,视线无聊地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坦诚地说,你的意图抵消了一部分恶心感。”
他……恶心?隗祯不可置信,从没想过这个词会跟自己沾上分毫的关系。
“而且,吃亏的是我。有关我的传闻马上满天飞,你变成某个姓名模糊的大富豪,这下你满意了?”
隗祯冷笑一声:“满意。很满意。”
再一次不欢而散,濮怀玉看着那辆黑色宾利像俩愤怒的怪兽疾驰出视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干巴巴地说“慢走”,然后回到岗位上。
张姐已从别人口中大致了解,找准机会靠近,欲言又止:“怎么回事?那不是……”
“一个认识的人。碰巧遇上了而已。”濮怀玉回答,“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所以不会对我怎么样。”
“……这样也好。以后没人能动你。”
但濮怀玉确实跟沈莉结下了梁子。她挑灯夜读补功课,收拾收拾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到合郡上班,便听到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我跟你说,现在的名校大学生可牛了,不仅能勾引富婆,还有老男人买她的账。”
“这么好命?有年轻富婆不要,看来对老男人是真爱。”
“谁嫌钱少啊?长的特别猥琐,国字脸,眼睛是这个朝向,鼻孔那么大……啧啧。”
有点像那个谁——林总?濮怀玉的记性不是很好,在她看来昨天包厢里的男人只有隗祯和批量生产的“其他”。
她才经过,倒退回来:“你们在吃谁的瓜?我也想吃。”
正主一出现,嗑瓜子起劲的俩人立马换一副面孔,神色略带尴尬:“没有!没有谁。其实就是这两天的传闻,传的人随便说说,我们也随便听听。不知道是谁。”
大部分时间,濮怀玉脸上都没有表情,个子高、肌肉线条再配上小麦色肌肤,不追求观赏性的外形让人望而却步——感觉垂落在身侧拳头很有劲,拖着风,能一句话不说就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不知道?”濮怀玉反问,“真遗憾。”
走进休息室,沈莉一手合上杂物柜,一手拿着手机:“神奇吧?我活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女生,还名校大学生呢,女生还是要自爱一点才行。”
“啪”。沈莉没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落到另一个人的手里。
她没碰到用蛮力跟自己较劲的对手,满脸愠容:“还给我!信不信我找律师告你!”
濮怀玉干脆地按下挂断键,上移的瞳孔瞬间撕开文明的伪装,下一秒就能撕咬到头破血流的动物性从裂隙渗出,把沈莉震慑到愣在原地。
“还给你。”她把手机一扔。
沈莉接得手忙脚乱,好歹没让刚换的最新款苹果手机摔在地上。
怒意更深,沈莉却不敢贸然跟她起冲突,嘴上嘲讽:“昨天有那么多人看到你进了澜庭,跟回家一样进进出出,你觉得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
濮怀玉拉开杂物柜的门,拿出工作服:“我没有说是你。”
终究是个学生,沈莉有信心让她有苦说不出。“就算是我又怎样?好,假设是我,你有什么证据?”她摊手,“濮怀玉,脚踏两条船的事情是你做的,不是我。”
更多人往休息室里走,沈莉不介意提高声音:“你都让你的糖爹给你介绍了那么多总,这里的工作,你哪里看得上呀。”
濮怀玉对同事的目光没有反应,看一眼时间,准备赶紧换上衣服。
沈莉走近一步:“怎么?傻了?刚刚不是还抢我的手机吗?”
瞄准间隙,她一把从濮怀玉手中抢过被叠得方方正正的制服,往地上一扔,再快速地踩两脚。
招待上流人物的地方也会落灰,更何况沈莉的鞋底在衣服上研磨两下,蹭下更多。
“濮怀玉,你得道歉。为你刚刚抢走我的手机,为伺候富婆不够还要骗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孩做情人—— ”
突然,哗然中,空着手的濮怀玉直接朝沈莉扑了过去。
“大男孩,情人,你不觉得矛盾吗?”
沈莉尖叫:“不要打鼻子!我鼻子是做的!还有苹果肌、下巴……啊!哪里都别打!”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整的挺自然的”,沈莉紧紧捂住脸。
拳头没有落在脸上。
“我从来不打女人。就算你刚刚让我很恼火,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坐在身上的女孩出乎意料的冷静。沈莉松开手,看到她的面容。
松懈不过一秒,濮怀玉揪住她的衣领,令她不得不痛苦地将上半身抬到一半,同时呼吸受阻。
她们的距离因为这个动作被无限缩短。“我不管你说我有糖爹还是糖妈,就算是糖爷爷、糖奶奶,这些都他爹的是你一个人的猜测,跟一点关系都没有。”
即便愤怒感被踩在制服上的那几脚点燃,濮怀玉都没有伤害这张既可恨、又让她守住底线的同性的脸。
她想到了濮曼吟、她的姐姐。
眼前这个女人毫无疑问选择了跟濮曼吟截然相反的道路。她们非亲非故,她对她抱有敌意,濮怀玉本来不准备干涉沈莉为人处世的准则。
“你为什么非得把我拉进你的价值观,我们很熟吗?!”
濮怀玉晃动她的领口,发了场大火,“我不想跟你竞争,什么男人女人,年轻的老的,随便你!你想跟谁认识是你的自由,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在这里干,就说明我需要这份工作!你凭什么踩我的工作服!”
她愤怒到牙痒痒,愤怒到嘴角上扬,露出笑容,额头几乎要跟沈莉的贴在一起。
濮怀玉压低声音,吐息打在沈莉颤栗的嘴唇上,打在她唇角的眼泪上:“沈莉,你被男人逼疯了,被他们从正常的职场赶到床上,你乐在其中,我没意见。但你还想逼疯我,我告诉你,他爹的,门都没有。”
“我没法给你做介绍,是因为一个是我的朋友,一个是我讨厌的人。我不是谁的秘密情人,也不跟你竞争,你听到了吗?”
“明白了……呜呜……我明白了……”
张姐觉得不妙,抢在经理前面推开门:“你们聚在这里干什——”
看清人群中央的两人,张姐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沈莉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正在抽泣着。
濮怀玉已经站起,把脏了的工作服套在羽绒背心上,身形显得比往常臃肿,因为她不想让脏东西直接接触濮曼吟亲手织给她的老式毛衣。
不是因为情怀,濮曼吟提起她已故的妈妈是在农村出生的,妈妈的妈妈更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妈妈有手织毛衣,妈妈也织给她毛衣。不是因为传承,不过是贫穷的习惯,濮曼吟选了线给她打毛衣,濮怀玉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甚至到网上寻找资源,追求更漂亮的花纹。
濮怀玉掸了掸灰尘:“张姐,黄经理,马上要到上班时间了。”
黄经理收回差点落地的下巴,对其他人摆正脸色:“……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作鸟兽散。
张姐张了张嘴,刚要询问出口。
“张优,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张姐连忙回答“不好意思”,退出休息室,在门口回看一眼。
黄经理转手把门关上,声音变的关切:“小濮,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的偏向性很明显。濮怀玉原以为黄经理至少会问一句沈莉的好坏,毕竟摆在眼前的就是她站着、沈莉倒在地上,很简单。
但他和朱经理向来不和,她又是被孔家小姐关照过的关系户。
“我没事。沈莉可能有点事。”
黄经理看一眼地上的女人,呵斥道:“能有什么事,出来做服务员还这么娇气。你给合郡造成很坏的影响,我都没开除你,你倒是装起可怜了。”
沈莉胡乱擦着眼泪,一下子站了起来。
黄经理扭过头:“小濮,我等会儿让人给你送一套新的来,你先休息会儿。”
他用鄙夷的目光审视沈莉,“自己平时不干不净,走捷径走多了,都忘记勤勤恳恳是什么了吧?这个月工资先扣三分之二,看你下个月表现。”
濮怀玉蹙眉:“黄经理,她……”
“知道了,就当一个教训。”沈莉猛地打断,对黄经理露出清甜的笑容,“我会好好干,让您对我刮目相看的。”
眼见她态度良好,好说歹说也是个美人,黄经理的脸色稍稍缓和:“你拎得清就行。今天你要不是遇上小濮和我,不用说工资,让你离职还赔到裤衩子不剩。”
“所以要感谢你们嘛——谢谢小濮妹妹和黄经理——”
她甚至有空给濮怀玉抛个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