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东妈把夏莉叫到她的屋里后,开口说道:“夏莉啊,我不管你这次回来到底是想干什么,但是你要说还是想把我孙子带走,那是不可能的。这是我们老姜家的孙子,既然当时孩子那么小,你这当妈的都跑了,这孩子也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我想,姜东的事情估计你都知道了,不然不可能专门挑这个时候回来吧。这样吧,等姜东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就让他和你离婚。我是他妈,他得听我的话,我们家也就不碍着你了。”姜东妈的一番话可以说是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她长叹一口气,神色落寞地看着夏莉,从前那个浑身干劲的姜东妈,仿佛也老了。
夏莉讪讪,“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东妈:“夏莉,你要是还叫我一声妈,还记得几分我之前对你的好,就走吧。”我们姜家庙小,盛不下你这尊大佛。
夏莉:“妈。”
“还有什么事儿?”
“这个点儿?还能赶上车吗?”
“……”
姜东妈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们一般第二天准备坐车,总要早早地就等着,提前一两个小时都是正常的,不然人家车可不等人。
这个时候,硬是赶夏莉走也不合适了,她一个单身女人,路上出点什么事她心里也不好受。
没办法,姜东妈什么也不说了,她甩甩手直接掀开帘子出去了,锅里的汤快熟了,她得赶紧去看看,别溢出来了。
夏莉看着姜东他妈的身影暗笑,也在后面厚脸皮地跟着,“妈,我也来给您帮忙啊!”
姜东妈的身影一顿,而后走的更快了。
夏莉硬是顶着她嫌弃的眼神进了灶房,下午姜东妈在后院那么长的时间就是在蒸馒头,蒸了有两笼,足足有二十来个,是准备吃好几天的量。
现在晚上的汤也煮好了,剩下的就看着炒点什么菜下饭了。
这个时候,农村里也没什么好菜吃。好在农村这边地方大,姜东妈看着墙边一些没种菜,没种粮食的地方,撒下一些种子,最后多少也能收点什么南瓜、冬瓜和丝瓜这些,也够平时吃了。可能是种子和水土比较好,收获很不错。现在姜家的鸡棚上面堆着不少老南瓜呢,这玩意耐储存,放久了没事。
今晚的菜色,并没有因为夏莉留下而有什么不同。姜东妈更不会说要照顾夏莉做几样好菜出来,甚至鸡蛋都没炒。她照样和往日一样,一刀就破开一个老南瓜,一半挖干净籽做菜,一半放到一旁桌上下顿继续吃。
之后砰砰砰几下切好,把南瓜皮削下,而后淘洗淘洗就准备一会儿下锅备用。
夏莉围在案板边上,心里有些不乐意,就吃南瓜呀?不过别人做饭她吃,她从来不多说什么。而且姜东他妈是个利落人,灶房收拾的也干净,做饭也干净。她之前就没有挑剔过什么,现在就更不会了。
之前姜东他妈说她对自己好,夏莉是认的。但是这不仅是姜东他妈和这个时候其他农村婆婆不一样的缘故,虽然婆婆人品不错,但是也得有她夏莉这个做儿媳的平日里配合呀。不然为什么马丽娟就总是没她得婆婆的宠呢?
她也就是平日里有点懒而已,平日里只要不牵涉干活的事情,婆媳两个就没红过脸。
姜东妈做饭也简单,这个年代家里也没什么其他调料,主要就是油盐酱醋。她把锅架到炉子上,挖上一勺子猪油进锅里,油热了放上切好的大蒜提香,中间小心着火候,翻搅几下,不敢把大蒜给热焦了,而后准备去案板上搓切好的南瓜。
她还没动作,左手边就递过来一个装着南瓜的小盆。
“妈,是准备放菜吗?给您。”案板位置离煤火比较远,夏莉非常有眼色地将切好的南瓜给放到盆子里,省的姜东妈待会费事再去拿。
姜东妈看了夏莉一眼,伸手接过来,对于这个儿媳妇她心中实在复杂。
夏莉帮着递了东西,也没闪到一边去,她在姜东妈身边围着,“妈,我在外面可想您做的饭菜了,您的手艺是真的好。您看,咱家的调料什么的也不多,但是您炒的菜和人家饭店里面卖的一样好吃。
这个时候夸人做菜和饭店一样好吃,那可是极高的评价。能开饭店馆子的,谁没有两把刷子啊。
姜东妈可不信夏莉的话,她反问:“我在家做的菜会有人家饭店里师傅做的好吃?夏莉,你可别蒙我,我也不傻。”姜东妈说着话,朝锅里加了一勺适量的盐,之后又翻炒了几下锅里的南瓜,把它们炒匀,“还有啊,你这人还能想我做的菜,在外面山珍海味都吃个遍了吧,我这乡下菜还能让你想着?”
说完,姜东妈瞥她一眼。
夏莉心想,她这个婆婆心里是真有气,来来回回就要刺她两句:“妈,您怎么不信呢,我真的在外面挺想的。”
姜东妈心想:整日里就爱说好听的话,你挺想我做的菜,还不是照样跑出去。
她继续看着锅,这炒南瓜就是要不那么硬,稍微烂一点才好吃。
夏莉掀开灶房里一处罐子看了看,又回到姜东妈的身旁,“妈,我求您个事情。是这样的,您看,这么些年了,姜崽还没吃过他亲妈给他做的一道菜,等会儿您把这灶间让给我,我给姜崽做道菜,行不?”她扯着个笑脸。
姜东妈一听见这话,拿到由头了,“你还知道自己是亲妈呀,孩子这么大,你没给孩子做一道菜是我不让你做的吗……”她还想继续说,不过一看到夏莉反常地也没辩驳一句,脸上也是一副后悔又难过的样子,嘴里的话不知怎的也说不下去了。
她长叹一口气,之后将锅里的菜又翻了翻,找个大碗盛出来,端到一旁盖上,这才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眼看着灶间就剩自己一个人了,夏莉也收起自己刚刚的情绪。
她径直走到那个罐子旁边,掀开放到一旁,从里面抓起两个鸡蛋拿出来,之后又将手伸进去拿出两个来。
心想两个估计不够吃的吧。
夏莉环顾了一下灶房四周,走到墙边的立柜处,打开之后,从里面挑出来一个深口的大盘子。
嘿,正合适呢。
今天,她就给姜崽蒸个鸡蛋羹吃,可怜的姜崽,还没吃过妈妈做的鸡蛋羹吧。这道菜她最会做了,口味和火候把握的准准的,之前姜崽他爸也就有幸吃到过一次,可让他念念不忘的。
东屋里面,姜二东正靠在枕头上睡觉,白日穿的衣服也没脱,就那么囫囵个在床上。马丽娟坐在床尾,半坐着,也没敢动弹,时不时看下床上躺着的丈夫的神情。
直到听到外面婆婆的喊声,说吃饭了。她这才小声地冲床上喊着,“二东,起来吧,妈喊咱们吃饭了。”
她喊了两声,姜二东才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姜东妈把菜端到了桌子上,刚放下,一抬眼,才看见两个人才磨磨蹭蹭地从屋子里掀帘子出来,她今天心里不痛快,就说这两个人:“我都喊了几遍了,饭都给你们做好了,喊着都不出来。吃饭都不跑快点,还能指望你们干点啥?”
姜东妈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家带孩子和做饭,老二两口子则负责地里面的庄稼活。姜东早前就和家里交代清楚了,以后家里的地都给二东,种出来的粮食给妈一份,再给他一份,剩下的全是他们爱两口子的。
马丽娟今天哑火,往常估计要狡辩两句,今天却默默地去灶房端饭了。
现在吃饭是在院子里吃的,等到大家都坐到位置上了,夏莉才双手捧着一个盘子坐到桌子上。
随着夏莉的落座,众人的脸上的神色都不一样,可是夏莉只关注到了自己儿子。
与此同时,姜崽变得有些更拘谨了。
小人拿着个大圆馒头放在嘴边慢慢啃着,眼睛也不抬,就盯着自己的碗,仿佛里面有肉一样。
姜明明下午那会儿才到家,不过都没进屋子,就出去玩儿了,饭点才回来。这会坐在姜二东和马丽娟的中间,也拿着个大馒头在那里大口啃着,手里还挥着筷子夹着菜往嘴里面使劲塞
到底是有爹妈左右护法的孩子,看看这虎劲儿。
这样子一对比,就更衬着她家姜崽可怜了。
夏莉此时此刻母爱大泛滥,轻声细语,十分温柔对着右手边的姜崽说:“姜崽,妈妈刚刚给你做的,很好吃的,你快看看。”她拿开扣在蛋羹上的盘子,一打开香味就扑鼻而来。
姜崽似乎是闻到了味道,忍不住嗅嗅自己秀气的小鼻子,却还是没抬头。
不过对面的姜明明不光是闻到味道,还看见了。夏莉做饭都是先考虑好看再考虑其他,黄澄澄松软软的鸡蛋羹上,用刀斜着划成小菱形,滴入姜家舍不得吃的香油和酱油,又撒上切得碎碎的小香葱,卖相好看极了。
姜明明一看就很想吃,不过是对面坐的女人端着的,他没敢轻举妄动,就眼巴巴看向他妈,“妈,我想吃鸡蛋羹。”
姜家不是亏待孩子的人家,自然是给孩子做过鸡蛋羹,可是也是十天半个月一次,做完能吃就行了,谁还滴香油,谁还划道道儿,谁还放葱花?
姜明明自然没见过这么多花样的。
马丽娟这会儿不想跟夏莉对上,她没好气地说:“想吃问你奶奶去,问你妈没门。”
姜明明又看着他奶:“奶奶,我想吃那个。”他手指指着。
姜东妈看着夏莉一脸笑意地给姜崽碗里舀鸡蛋羹,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一碗得用她两三个鸡蛋吧,够家里两天吃的,她还想着到时候换个钱呢,明天可不能让夏莉再进灶房了。
鸡蛋羹舀到姜崽的碗里了,这孩子还啃着馒头没吃,勺子放在碗里犹犹豫豫的。
夏莉一副伤心的语气,“姜崽,妈妈对不起你,才第一次给我们姜崽做饭。都是妈妈的错,姜崽才不愿意理妈妈,也不愿意吃妈妈做的鸡蛋羹。要是姜崽能给妈妈一次机会,吃一点就好了,妈妈肯定特别高兴。”
这是她以前对付姜东惯用的,既然是他的儿子,那么法子估计也通用。
姜崽原本不敢看夏莉,听到夏莉说她伤心了,连忙抬起头看她。又听到她说自己吃一点鸡蛋羹,她就高兴了,连忙拿起小勺子从碗里舀一口塞进嘴里,咽下去,赶紧再去看她,果然她又笑了。
于是,他的小脸也小小地笑起来了,自己还不知道。
夏莉趁热打铁,“妈妈做的还有好多,姜崽能不能再多吃点呀,好不好呀姜崽?”
姜崽听见了,犹豫后轻轻地点头,小嘴轻轻抿着。
夏明明在桌子对面不乐意,夏莉不想让他打扰自己母子的温馨时刻,于是看在他还是小孩子的份上给他也舀了两三勺。
“姜崽乖,多吃点,妈妈看着姜崽吃的多真高兴呀。”说着,还顺势摸了两下孩子的头发。
夏莉看到这次孩子吃的正香对她也没功夫抗拒,心里高兴,觉得自己的儿子其实也挺好哄的嘛。
她一高兴,就对着姜东他妈夸,“妈,您用柴火蒸的馒头也太好吃了,甜丝丝的,我看您也没放糖啊,怎么这么好吃呢?”
尽管对夏莉有意见,但是她的话搔到了自己的痒处。姜东妈对自己蒸馒头的手艺也很骄傲,她这个可是家传的技术,两个儿媳妇谁也不知道,吃过她蒸的馒头的人没一个不说好吃的,要不然她这两个不大的孙子能一人捧着一个干完。
想当初,姜东和他弟弟也是爱吃的。想到姜东,她心里又不好受了,嘴里的饭菜都似乎没了味道。
“吃吧,好吃就多吃点。”
姜二东和马丽娟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