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定床头的白羊玩具消失不见后,左甜初步断定,这位羊耳少年多半就是她的抱枕娃娃修炼成精,化作了人形。
虽然说那个娃娃,是她五岁开始每晚抱着睡觉的娃娃,她抱了它整整二十年。
但想到它从一个毛绒玩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成年男性,左甜心里发怵得不行,再熟悉,也迈不过这道坎。
碎花折叠伞的伞把又被她攥进了手里,举着。
左甜坐在床前的折叠椅上,用伞的长度,和他保持着一点五米的安全距离。
她神色冷淡,一寸寸地打量他。
唇上被舔过后,还是有异样的感觉残留。
热,香,湿,甚至还有点儿甜甜的味道。
但左甜没有被迷惑,也没空分神。
她现在专心思考的是,要怎么解决眼前这只大活羊!
她的出租屋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工作日要上班,平日里她连养个盆栽都嫌麻烦,总不可能真把他留在家里养着吧。
就算他长得精致漂亮,暂时也没有看出对她有攻击性,说不定偶尔还能解决一下**方面的肢体需要,
但是,那也不行。
谁知道一个未知生物忽然发狂,会不会咬人,伤害到她。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左甜也不愿意赌。
她摸出手机,准备打110,直接把他送交警方,让政府部门来处理。
解锁屏幕后,跳进来的第一条消息,却是某某人又在微博上发布了新的动态。
左甜不自觉滑进去瞥了一眼,不出意料,还是他发的秀恩爱加秀学历的照片。
左甜翻了个白眼,看向窗外,憋闷得连报警的事都一时抛在了脑后。
许意阳,她差点儿忘记了,这才是现在最让她最心梗的事。
良久。
左甜把注意力转回到少年身上。
该说不说,他真的很乖,也会看眼色,只要她不靠近,他就不会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攻击性确实也看不出来。
左甜的视线上上下下地,若有所思地慢扫了他几眼。
她之前不是一直在找帅哥吗?
现在眼前,不正好有一个现成的?
灵机一动,左甜想到了一个主意。
既然她和它相伴多年,现在它又变成了人样,不如正好让他来帮她这个忙,反正他们又不是外人。
说干就干,左甜翻箱倒柜,给他找了件还算宽大的黑色短袖套上。
她坐在他的身边,想拉着他拍几张合照,回去发朋友圈,好歹气一气许意阳。
左甜刚一靠近少年,他又像多欢喜似的,耳朵一动一动,脸靠近过来,用鼻尖去嗅她的气味,似碰非碰地往她的脖颈,耳后去闻,眼睫低俯,眼神蒙蒙地,在相机的画面里,显得格外暧昧涩情。
左甜强忍着没有推开他,摆出可爱互动的表情,飞快地按了几张。
下一秒,她手抵着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推开。
她眼里的冷淡与警惕毫不遮掩,少年看着她偏开的侧脸,一丝落寞滑进眼底,沉默得不再靠近。
左甜毫不留恋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她握着手机,就像个例行公事的机器人一般,快速地把刚刚拍好的几张照片修了一下。
编辑好动态后,她面无表情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周五的晚上,是所有打工人最舒适的休闲时光。大家都没什么事,刷手机的人就多。
左甜的动态刚发出去不到五分钟,已经有超过二十条点赞。
左甜仔细看了一圈,没有许意阳,但很多都是他们共同的大学同学。
左甜塞堵的一口气,终于有点儿被疏通的感觉。
没一会后。
公司的同事,和她大学时几个玩得要好的室友也点了赞,还在下面留评。
陈果:嗯?这什么…情况?之前的男朋友分了?
左甜回:分了。
陈果:好吧,我还以为没分。那祝99了~
左甜:一定一定。
初美:呦,可以啊,这男的比某人帅一百倍了。
左甜:那是。
栗子:这是你家吧,发展这么快啊?啧啧。
左甜:嘘,别声张。
许意阳和她是大学的同班同学,这些室友的评论,许意阳八成还能看见一部分。
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畅快无比,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意,有点自得,像是陷入了一个充满报复欲的深潭里,无可自拔。
不经意间,她和床上坐着的少年一对视,他清黑的眼眸澄澈干净,映照出了她嘴角的尖锐笑容。
左甜瞬然变了表情,她冷漠地撇开眼,用手指拨开了耳边的碎发。
算算时间,现在也不早了。
既然他能派上用场,暂时先收留他几天也不是不行。
“你会说话吗?”
看她的注意力转了过来,他磕磕巴巴地,赶紧开口,“主人…”
看样子,只会一点点。
左甜记得,她刚有这个毛绒娃娃时,最喜欢抱着它玩角色扮演游戏,她是主人,它是她的仆从和护卫。
应该就是那时的记忆还存留在他的脑海里,所以他才会一直叫她,主人。
除了这句,其他的,他可能真听不懂了,交流就更别提。
左甜扶额,看来她只能使用肢体语言与他沟通。
左甜站起身,从衣柜里找了一条宽松的黑色运动裤子,在递给他之前,她自己做了个示范,穿了一遍又脱下来,教他如何穿衣服。
随后,左甜背过身去,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
过了一阵,她转回身,少年正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黑色短袖,运动裤,乍一看,还真像个高中生美少年。
左甜往后退了半步,冷冰冰地打量了一番。
紧接着,她用两根手指牵起他的衣摆,领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她的房间,到了外面的小客厅。
刚搬进这间出租屋时,除了房间一张床,客厅一张沙发,屋里面什么都没有。
是左甜一点一点布置了这间房,从书桌鞋柜到窗帘被罩,墙饰灯具,每一样都是她花心思弄的。
现在的客厅虽然窄小,但有地毯,有投屏,沙发也套了漂亮的布罩,让他睡在这里,也不算太差。
左甜把他领到沙发前,用手指了指沙发铺面,又把手掌合起,放在耳边,闭上眼,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意思是,今晚你就睡在这儿。
少年顿时有些无措起来,眼睛还看着她身后的房间和床铺,满眼依依不舍。
他似乎很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主人从床上撵下来,发配到客厅,还剥夺了和主人睡觉抱抱的权利。
左甜无情地继续说:“如果,你晚上擅自进我的房间…”
“我就,把你,丢到外面去…”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势演示。
他显然也看懂了她的意思,眼神可怜巴巴地。
左甜无视了他的撒娇,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给他,转身就回了房间。
她还把门帘拉得严实无缝,像是竖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生硬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夜晚,左甜躺在床上,一直绷着一根弦,玩手机都不专心。
她生怕房间外的他,忽然发狂冲进来咬她。
翻来覆去,一直耗到凌晨三点才睡。
第二天一早,睡不醒,还是被闺蜜的夺命连环call给叫醒的。
“喂…谁啊…”
“你听声音,就知道她没醒。”
“快快快,起床了,小甜甜宝贝,我和美美带了一大堆好吃的来找你了。”
“找我…?你们来哪儿找我啊…”左甜揉着倦沉的眼皮,口齿含糊地反问她俩。
“来你家啊。”
“我跟美美看你跟许意阳分手了,一直心情不好,没敢来找你。
“昨晚上看你发朋友圈,谈了个新帅哥,我俩特意带了吃的,过来听八卦的。”
左甜:“啊…这样啊…”
嗯?等会儿。
来她家里听八卦?!
左甜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弹坐起来。
现在来她家?
她家里可还有个男人呢。
而且正好就是她的“新男朋友”
这要是让她两个闺蜜知道,她新男友是个身份不明,呆呆傻傻,连话都不会讲的玩具妖精,那她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编造自己新交了男朋友的谎话也会被戳穿,万一,再传到朋友圈里,后果可不敢想。
左甜赶紧穿好衣服下床,往客厅走去,
“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她手一掀布帘,就看到某位妖精正坐在她的房间门口,离她一步之遥。
他纯黑色的瞳孔一抬,看见是她的脸,瞬间眼里满是激动,巴巴地望着她。
左甜却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心口,退了小半步。
他不是应该睡在沙发上吗,难不成是想进她的房间,所以在这儿干坐了一夜?
初美:“地铁还有两站吧…快到了…”
“嗯?你怎么了?”
左甜盯着他如动物一般单纯黑亮的眼神,扯出一丝干笑,回道,“没事,我不小心撞到脚了。”
“你们还是慢慢来吧,不着急。”
“我这才刚睡醒,还要洗漱一下,收拾收拾。”
“行,那我们慢点儿到啊,过会儿见。”
“嗯,挂了。”
电话一断。
左甜立马拽起他,往家门外面走,脚下急得快生出了风火轮。
她住的小区老旧,楼层也不高,在三楼的拐角。
没有电梯,她拉着他一路下了楼梯,还特意避开进小区的大道,走到了角落里的一处健身设施区。
一旁的沙堆附近,有几个小孩正在玩沙子,吵吵闹闹地,左甜让他坐在了最靠边的秋千上,还用手势告诉他,就待在这里,直到她过来接他。
少年起初不明白这个复杂手势的含义,只是在打量周围陌生吵闹的环境。
直到左甜转身欲走,他才察觉到不对劲,条件反射一般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
出乎意料,他的力气很大,体温也比正常人类要高一些。
左甜转回头看他,又用手势解释了一遍,他才慢慢明白过来。
此时,他的眼神,比昨晚上被她从房间赶到客厅时还要慌张,充满了不安全感,像是怕到了极点,害怕被她彻底抛弃。
他握着她腕骨的力道在一点点的增加,清黑的瞳孔紧紧锁着她,有祈求的意味在眼眸中打转。
可疼痛与滚烫的感觉却让左甜心底生出了一丝早已有过的,对他的惧意。
她更加清醒,慌乱地一把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赶紧跑走了。
少年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半晌过去,小朋友们看他还一直呆站着,看着一个方向,表情还那么奇怪。
他们忍不住好奇心凑了过来,探头问,
“哥哥,你怎么不穿鞋啊?”
“哥哥,你头上的耳朵是玩具吗?好奇怪啊…”
“哥哥,你跟那个姐姐吵架了吗?她是不是不要你了?”
“哥哥,哥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问。
少年就像一截呆木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一个吊梢眼的小男生忽然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
“他不会是疯子吧?”
此话一出,立刻迎来了小伙伴们的附和。
“感觉有点像疯子,他话都不会说。”
“不会真的是疯子吧。”
灰暗暗的天幕隐约雷鸣。
风乍起,卷动地面上的碎叶和灰尘。
从高高的楼层上,飘下一道嘹亮的唤声,
是一位中年妇女,在用方言叫他们中的一人回家吃饭。
吊梢眼小男孩拍了拍手上的沙粒,忙说,“我妈叫我回家吃饭了,我先走了。”
“我也走的。”
“哎,别跑这么快,带上我啊,这个疯子好吓人,我怕。”
小孩们一溜烟跑没了影,都回家吃饭去了。
雨丝淅淅沥沥地落下,跌在灰白的地面上,从星星点点,到连成一片乌黑色的海洋,海水漫过他的脚掌,潮湿,冰凉。
独独没有一个人,来叫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