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傅恒亦推辞, 恐自己难以兼管诸多事务, 但乾隆执意如此,加之傅恒前不久才惹皇帝动怒, 皇帝已然告诫过他,是以傅恒没再多言,接受了皇帝的安排。gsgjipo
身兼数职的他比以往更忙碌,这一回, 东珊没再与他闹别扭, 而是担忧他的身子能否吃得消, 政事她插不上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常在家给他炖些补品, 为他按捏,缓解他的疲乏。
此刻的傅恒躺在躺椅上,东珊为他揉捏时, 只觉他的肩膀肌肉十分坚硬, 稍一用力他便喊疼, 明显是有所损伤。疼惜的东珊轻叹出声,
“唉!怎么当个文臣也这么累啊!那些个外放的官员优哉悠哉的享富贵,搜刮着民脂民膏, 你在京中竟是这般辛苦。”
“昏官易做,清官难当啊!”轻握住她的手,傅恒歉声道:“说好了每日抽空陪你,我最近又食言,真是抱歉。”
摇了摇头, 东珊柔声劝他放宽心,不要有压力,“自皇后娘娘去后,我便觉得,活着即是老天最大的恩赐,每晚你睡在我身边,我还能看到你便是最好的,实不该计较太多。我只求你平安康健,其他的已经不在乎。”
若她的丈夫注定被皇帝重用,那她就该竭尽所能的支持他,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夫人如此体谅,傅恒心下感念,专注于忙着公务,想着等此战结束,讷亲回京之后,他便能抽出空闲来陪伴家人。
六月初三,讷亲抵达美诺寨,张广泗很是瞧不起讷亲这种毫无征战经验的皇亲国戚,认为他们只知道纸上谈兵,但讷亲终归是皇上派来的,又是首席军机,面上工夫还是要做的,是以他对讷亲极尽逢迎之态。
然而讷亲很是厌恶他这样的嘴脸,且他总觉得张广泗这仗打了两年也没个成效,八成是个草包,便不肯听从张广泗的提议。
新官上任三把火,皇上既然把如此重担交付于他,那他必须做出些成效来,于是讷亲直接下令,命士兵们强攻,三日之内必须拿下刮耳崖!
这刮耳崖面江靠山,如刀砍斧斫,仅有栈道可通,下方是滚滚江水,一不小心便会掉下去,雄鹰难越,人过刮耳,故名刮耳崖。
他们耗了几个月皆未能攻克,怎么可能在三日之内攻占?张广泗与岳钟琪皆不赞同,认为此举太过冒失,然而讷亲初到军营,立功心切,根本不顾地形状况,固执己见,坚持发兵。
无奈之下,官军们只好采取强攻,奈何石碉难摧,即便用大炮攻击,也仅能去其一角。本就没有胜算的战役,失败也在张广泗意料之中。
这一战清军伤亡众多,总兵、副将和士卒们共战死两千余人。艰苦作战以命相搏的将士们怨恨讷亲不懂战略,不顾实况,才会导致这悲剧的发生,气愤的吵嚷着要他给死去的亡魂们一个交代。
面对这样的阵仗,堂堂超品一等公,首席军机讷亲竟然犯怂,不知该如何应对,生怕这些红了眼的士兵们真的对他动手,毕竟刀剑无眼,此时山高皇帝远的,他若真被杀了,岂不是死得冤枉?
六神无主之际,讷亲才想起张广泗,想着他在军中颇有威望,便请求张广泗弹压闹事的将士们,又赏了银子,这事儿才算摆平。
经此一事,张广泗越发藐视讷亲,但他也不直言,依旧捧着讷亲,凡事都请讷亲定夺,他根本不提出任何建议。
初战便败下阵来,讷亲有所顾忌,再不敢贸然提进兵一事,反倒向乾隆奏报,打算以碉制碉,与敌军对峙。
收到讷亲的奏折后,乾隆彻夜难眠,莎罗奔如此猖獗,不把清廷放在眼中,朝廷必须奋力攻打,怎可在金川筑碉?
修筑时耗费人力财力不提,完成后还得常年派兵把守,以防敌营进攻,再者说,石碉如此坚固,战事结束后,又不可能再大费周章将其毁去,到时候还不是又便宜了敌营?
皇帝不许,讷亲只得继续作战,但他再不敢亲临战场,而是派张广泗出去迎战,而他则坐于军帐中,遥相指挥。
本以为皇帝派来的首席军机能当机立断,改变战况,孰料讷亲竟是个怂包,还不如岳提督,奈何岳大人在军中没有话语权,将士们只觉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军威日渐涣散,士气低迷。
讷亲已到此两个多月,仍未有任何进展,而他送至京中的奏折也令乾隆越来越失望,讷亲先是说休养几月再作战,没几日又说实该就此退兵,等个两三年,待敌营未有防备时再发兵。
看着他的奏折,乾隆不禁怀疑,讷亲在朝中的英明果决都去了哪里?怎的一到军营之中竟是胆小如鼠?
派首席军机前去是代表皇帝重振军威,他这般畏首畏尾,还如何领军?然而讷亲终究是朝廷的排面,乾隆必须保全,于是暗示他,继续留营指挥,一旦有一点捷音传来,便顺势将讷亲召回京,以全国体。
话虽如此,可金川那边接连败阵,攻打昔岭阳坡的三千官军竟被大金川土司兵数十人击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自觉颜面扫地,乾隆下旨责备讷亲,讷亲心底越发没谱儿,对这一战毫无信心,加之众人皆在传,傅恒已然顶替他的许多职位,此乃皇帝有意安排,讷亲担心长此以往,自己首席军机的地位不保,便一心想着尽快回京,实不愿在这金川受苦。
失了主心骨的讷亲一再请求增援,还几次三番的向皇帝请旨回京,且他认为敌营连胜肯定有蹊跷,于是提出要请喇嘛和道士来军中做法支援。
乾隆简直难以想象,这样怪力乱神的所谓计策居然会是讷亲想出来的!若然道士有用,还要士兵作甚?
讷亲的种种作为令乾隆彻底失望,简直丢尽了朝廷的脸面!加之张广泗火上浇油,密参讷亲到达军营后便一直躲在营帐不敢出来,从不上战场作战,气极的乾隆再不顾念什么旧情。
九月二十九日,乾隆下旨夺去讷亲的一切官职,收缴经略印信,令其到北路军营效力,赎其罪过。
眼看着军机一再被误,岳钟琪冒着会被皇帝治罪的风险,弹劾讷亲与张广泗,这两人从不将金川的实际军情上奏,为防止军中其他大臣奏报实情,讷亲还下令禁止大臣单独上奏,必须由他代奏。
如今讷亲被夺职,岳钟琪才有机会奏明一切。讷亲一倒台,密奏纷纷而上,还有人说:讷亲在军中抱怨,说番蛮之事如此难办,切不可轻举妄动,但忠言逆耳,他根本不敢将实话奏与皇帝。
这话彻底激怒了乾隆,讷亲可是他的伴读,自小的情分,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对讷亲如此信任,委以重任,讷亲居然在军机要务上对他有所隐瞒?如此庸臣,简直是大清之耻!
失去发妻的乾隆本就性情大变,讷亲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下众怒,乾隆忍无可忍,把所有矛头对准讷亲,也不再让他到北路效力,以免他又贻误军情,命人将讷亲与张广泗逮捕归京,亲自审问。
就连广廷亦被人弹劾,说他勾结张广泗,蒙蔽讷亲,是以他也被一同逮捕回京。广廷甚感冤枉,讷亲不作为,将一切指挥权交予张广泗,他不跟着张广泗,难不成还要依附讷亲,做个缩头乌龟吗?
奈何其他将领为了推卸责任,找他做替罪羊,广廷有口难辩,只得吃了这哑巴亏,等着回京之后再向皇帝陈词。
讷亲被擒之后,军营只剩岳钟琪、班第等人,眼看着皇帝为军情殚精竭虑,傅恒自告奋勇,参赞军务,请求到金川作战,为皇帝分忧。
如今的乾隆已是骑虎难下,这一仗必须打下去,讷亲无用,他必须再派得力的人去指挥作战,而傅恒年富力强,又眼光独到,很多心思与皇帝不谋而合,似乎是最佳的人选。
斟酌再三,乾隆最终决定委派傅恒署理川陕总督。傅恒尚未有过征战的经验,只想做个参赞大臣即可,然而皇上居然让他顶替讷亲的位置,经略金川军务!
这与他所设想的完全不同,但乾隆之意已决,不容他反驳。
十月初六,傅恒由协办大学士正式升为大学士,初八,乾隆又升其为保和殿大学士,除此之外,乾隆还打算任命傅恒为首席军机。为全张廷玉的颜面,乾隆下旨:
御门升殿,一应外面行走、列名,傅恒在前,内廷军机处列名,则是张廷玉在前。
此诏一出,众臣哗然!需知这保和殿大学士可是位居诸殿阁大学士之首啊!许多老臣终其一生也难以得此殊荣,且傅恒在军机处原本排名靠后,这回竟然一跃超前,张廷玉只得虚名,真正代理领班一职的,仍旧是傅恒。
年仅二十七岁的他居然成了军机首辅,放眼整个清廷,尚未有如此年轻的一把手!
不仅众臣不服气,连傅恒也觉受之有愧,诚心向皇帝婉拒,只道自己尚未出征,并无军功,实在难当重任,更不愿使老臣们心寒。
傅恒上折固辞,乾隆早已做了决定,懒得废话,只回了三个字:不必辞。
呃……傅恒还能说什么呢?接连高升,令他觉得很虚幻,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赴军营,打败贼人,使得百姓们免受战火之苦,这才是他身为人臣该做之事。
闲来无事的李锦悦邀了茗舒和钰娴一道去往东珊家,众妯娌难得相聚,自是要小酌几杯。
席间,李锦悦举杯贺道:“傅恒可真是给咱们富察家长脸,东珊你有这样的夫君当真是好福气!”
茗舒打趣笑道:“这话可不能让六哥听到,否则他该吃醋了呢!”
成亲多年,李锦悦已然摸清傅新的脾气,无谓一笑,“无妨,咱们的悄悄话,他听不到。”紧跟着她又道:“傅恒今儿个不在家,我就提前预祝他奋勇杀敌,早传捷报,凯旋归来!”
才刚端起酒盅的东珊笑容渐渐变得疑惑,“什么杀敌,什么凯旋?”
“他不是要去金川征战吗?”但看她这一脸惊诧的模样,李锦悦忽觉不对劲,窘笑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锦悦是不可能骗人的,东珊越发觉得怪异,“他要征战?谁说的?皇上下的令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珊再三询问,李锦悦暗自懊悔,心生顾忌,不敢吭声。
无奈之下,钰娴只得与她说了实话,“我听八爷说,皇上已经命傅恒代替讷亲,成为首席军机,经略金川军务。”
骤闻此讯,东珊眸光一紧,一颗心浑如被热油溅到,滋滋作响,魂惊肉跳!
傅恒升为保和殿大学士,成为军机处领班,她是知道的,但去金川打仗这事儿,他从未与她提过,在京处理政务只是累一些,一旦上战场,那可是拿命相搏的啊!
如此重要之事,六嫂、八嫂她们都晓得,身为他的夫人,她居然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