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西霞直言, 弘庆还不晓得芸茹是被人害死的, 是以弘庆对西霞心怀感激, 他也想保住西霞, 奈何太福晋视其为眼中钉, 他无法保证自己时刻都在府中, 一旦他不在,指不定母亲又会想法子加害于她,那么让她离开,似乎是最好的安排,打定主意后, 弘庆对西霞道:
“你先随图海去承恩公府, 至于你的卖身契, 稍后本王会让人送过去。zhongqiuzuowen”
儿子公然逆她之意,太夫人气得直发颤,西霞是重要的人证,只要她在, 便对欣冉不利啊!她的儿子怎能如此糊涂?
“庆儿,你原本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如今竟一再与为娘作对, 难不成,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情竟抵不过你与芸茹的两年夫妻情?”
“孝”字重如石,往往压得人失去理智,然而弘庆不愿背负,直接将重石推开, 不屑一顾,
“身为人子,理当尽孝,但孝顺的前提是得明辨是非,若然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偏帮,那就是愚孝!”
一想起芸茹,他悔不当初,若非有这样冷血的家人,芸茹也不至于枉死,而他欺骗过她,害得她抑郁难产,他们一家皆是侩子手,弘庆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与芸茹相处的时日虽不长,可她嫁给了我,我便是她的依靠,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不止妹妹是家人,她亦是我的家人,不是外人,为何您和欣冉竟如此狠心,轻贱她的性命?”
即便到了这一刻,太福晋依旧没有悔悟之心,“我孙儿的命更重要,牺牲自己,保全孩子,是为人母的职责,我想芸茹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很欣慰,不会怪我。”
自私之人,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心知与母亲讲不通,弘庆干脆不再多言,“话不投机半句多,总之芸茹的仇我一定会报,我意已决,额娘无需再劝。”
眼看着儿子毅然转身,心慌意乱的太福晋双眼一翻,就此晕了过去,丫鬟忙去相扶,急急的呼喊着,“王爷,太福晋她晕倒了!”
停下步子的弘庆并未转身,只侧眸冷声吩咐,“那就请大夫,本王不通医理。”
母亲惯爱耍手段,弘庆再了解不过,先前他总是哄着她,顺着她的意,长此以往,他的耐性已然被耗光,这次再不会顾念!
且说图海带着西霞出得王府,坐进马车中。
打量着马车,西霞心想:这马车如此奢华,定是九爷的吧?她身份卑微,可不敢坐正座,规规矩矩的坐在侧方角落里,图海就坐在她对面,看她唇角渗着血迹,遂来到她身边坐下,自她手中拿过手绢,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着。
西霞颇觉难为情,“我自个儿来吧!”
“你瞧得见吗?”
呃……还真瞧不见,西霞没再拒绝,感激道谢,“多谢这位小哥救我出来。”
图海无谓笑笑,“甭客气,叫我图海就好,我是奉我家主子之命,你应该谢我家少爷夫人才对。”
“那倒是,若非九夫人还顾念着我,只怕我这会子已经变成了哑巴。”回想起方才的情形,西霞心有余悸,图海看她吃了这样的苦头也不哭,暗赞这姑娘竟如此隐忍,
“你敢当着王爷的面儿指认太福晋和格格,着实勇敢,实在令人钦佩。”
她勇敢吗?这称赞她可不敢当,“其实一开始我也顾忌后果,我怕说出来会惹麻烦,更怕即使说了,王爷也不会问罪自己的家人,直至后来九夫人到场,我才有了揭穿真相的底气。”
会害怕很正常,毕竟他们只是下人,毫无地位可言,随时都可能被主子发落,图海很庆幸自家少爷对他那般宽容,也理解西霞的胆怯,
“明知有危险,你还是选择说出来,实乃勇气可嘉,而且我看王爷对福晋挺在乎的,加之我家九爷出面,定能为福晋报仇雪恨!”
有图海安慰,西霞这心里才稍稍好受些,默默倚坐在马车边,稍作歇息。
南月苑中,大夫诊脉之后摇头叹息,孩子才两个月,胎象不稳,剧烈撞击,难以保住啊!
闻言,帐中的东珊忍了许久的泪终是簌簌而落,身似凌迟,心如火煎,紧揪着被褥,东珊低低的呜咽着。
失去妹妹又失去孩子,接连的打击令她的心绪压抑到极致,为什么妹妹如此良善之人,居然也会被谋害,为何她从不行恶,老天却要残忍的收回她的孩子,不给她再做母亲的资格。
所谓天意循环,因果报应,究竟循的是什么理?如若这孩子不曾来过,她也不至于那么难受,来了又走,着实伤人!
他们的骨血就这么没了,感同身受的傅恒将她紧蜷着的手指掰开,只因她指甲太长,这么紧攥着很容易折断,伤到自己。
穿过她的掌心,傅恒疼惜的握着她的指节,闪着莹光的双眼深凝着她的泪眸,好言安慰着,然而他又岂会不懂,再多的安慰也难以消弭她心中的遗憾和苦痛!
承诺安慰无用,他该做的,是行动起来,让欣冉得到应有的惩处!
次日一早,傅恒顶着深秋寒风入宫上朝,下朝之后,乾隆又将傅恒宣至养心殿,特地交代赋税一事,
“今年旱灾严重,百姓们苦不堪言,收成大跌,户部理当尽快审核各地的情况,视旱灾的严重程度而适当的减免赋税,毕竟旱灾不是全国,切记因地制宜,万不可胡乱赦免,影响国库的收入。”
傅恒拱手道:“启禀皇上,奴才审核各州省上报的账目,发现有些地方浑水摸鱼,明明没有旱灾,却还是叫苦,企图逃避税收。”
“他们是打算向朝廷争取减免的资格,而后再向百姓收取赋税,中饱私囊吧?”乾隆早就看穿他们的伎俩,心念一转,当即吩咐下去,
“那就如他们所愿,一并免了,朕倒要瞧瞧,他们会有什么动作。”
皇上这是打算洒鱼饵?既然皇上有他的打算,傅恒自当遵从圣意。道罢此事,傅恒轻叹了一声,没再多言。
看他双眼肿胀,眼中似有红血丝,面容略显憔悴,乾隆问他可是家中有事,“你母亲身体如何?是否康健?”
“多谢皇上关怀,额娘她一切安好,只是内子……”
他的夫人?想起东珊是愉郡王福晋的姐姐,乾隆当即会意,“是为她妹妹离世而难过吧?如此年轻香消玉殒,着实可惜,你好生劝劝她,节哀顺变。”
若真的只是天意,那只能节哀,偏偏此事另有隐情,皇上既然问起,傅恒便顺水推舟,一并道出,
“不止是为这个,还因为东珊去愉郡王府查证她妹妹的死因时被人欺压,导致小产,两个月的身孕……终是没能保住……”
一想起那个孩子,傅恒愈发惋惜,后悔昨日只顾忙公事,没能早些回去,如若有他陪着东珊,欣冉也就没机会伤害她!思及此,傅恒对欣冉恨意弥深,只盼着皇上能秉公处理,还东珊姐妹一个公道。
乾隆略一思量,面露诧色,“不是说愉郡王福晋难产而亡吗?难不成另有隐情?你的夫人竟也遭人欺压?何人如此大胆?”
傅恒将昨日的情形如实上报于皇帝,得知真相后,乾隆大为观火,当即命人将欣冉格格押至宗人府审讯,傅恒回道:
“愉郡王已将其妹送至宗人府。”
乾隆心道弘庆尚算明事理,若敢维护,连他也得惩处。
历来谋害子嗣,妻妾争宠之事屡见不鲜,但乾隆总认为那是寻常宅院内的下作手段,诸如皇室王府,王爷福晋,身份尊贵,旁人总该有所顾忌才是,哪料竟还有人敢谋害,偏还不是妾室算计,而是婆婆与小姑子!
此等怪事令乾隆百思不解,遂命吴书来去一趟宗人府,传他口谕,务必严查此事。
起先宗人府的人还打算将此事不了了之,只因昨晚怡郡王府的太福晋差人来打点过,孰料皇上竟会亲自过问,一旦皇上重视此事,他们也就不敢放松,按规矩办事,传证人来对质。
西霞、女医皆前往对质,那个稳婆却是暴病而亡,最重要的证人就此缺失,弘庆又岂会猜不到,这是他母亲的主意,奈何仵作说稳婆是心悸而亡,查不出他杀的证据,只得作罢。
心有不甘的弘庆干脆亲自去一趟宗人府,由他这个兄长亲自指证欣冉,只因欣冉那日亲口承认过,说孩子比大人重要,保孩子没错。
有愉郡王作证,这事儿很快便有了判定,宗人府将审议结果呈递给皇帝,请皇帝裁决。
芸茹不仅是愉郡王福晋,还是舒嫔的姐妹,也就是乾隆的小姨子,舒嫔为此伤心欲绝,在乾隆来看望她时,芸珠下跪哭求,恳请皇帝为她姐姐伸冤,
“妾身自知不该干预前朝之事,但妾身的母亲去得早,姐姐一直照看于我,我们姐妹情谊深厚,如今姐姐被人谋害,如若坏人不能伏法,姐姐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还请皇上为姐姐主持公道!”
打从入宫后,芸珠一直乖乖巧巧,从未想过争宠,也未向皇帝提过什么要求,这回姐姐骤逝,她实在难以承受,红着眼声音沙哑的芸珠哭得险些背过气去,乾隆心生怜爱,疼惜的亲自俯身抬手去扶她,好言安抚着,
“朕有分寸,定不会让你姐姐白白逝去,你切莫太伤心,千万保重身子,否则朕会心疼的。”
亲耳听到皇帝的承诺,芸珠才拿巾帕抹去泪水,等着看欣冉的报应。
欣冉此举太过猖狂,于情于理都不该饶恕,乾隆本打算杀鸡儆猴,将欣冉处死,给那些个存有歹心嚣张跋扈的皇室子女一个教训,孰料太后竟派人将他请去,说此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