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臻坐起来:“怎么有人这么会pua?”
芒果只是闷头开车:“我送你回去。”
“现在什么光景?”
“看看手机吧。”芒果疲惫地说。
岑臻打开手机,页面清清静静的,一条信息或未接来电都没有。她的心悬着又放下,释然地笑笑,这就是他。
皇帝是不需要低头的,刚刚在电台里已是低头了。
可她希望那不是哄她回头的话,而是发自内心对自己的称赞。
比起他的爱,她更需要他的认可,亦或者,认可本身就是至高的爱。
午夜十二点,她们疾驰的旅程抵达了终点——剧组租住的乡间别墅。
平时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摄像机,此刻却一片宁静,四下黑洞洞的,一丝光也没有。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一边在墙上摸索开关一边咕哝:“没人吗?”
“啪”的一声,灯亮了,客厅里坐了个人。
封瑾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微笑:“但愿没有吓到你。”
岑臻也笑:“你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预感。”他站起来,“这里谁也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
“嗯……你在电台里说的,都是真的?你很欣赏我?”
“当然。”封瑾认真地说,“我为什么要撒谎?我想你有一点误会,拍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ng的两百条中起码有一百条是我对自己不满意。别忘了,我不光是导演还是演员,镜头里不仅有你还有我。”
“好吧。”岑臻笑笑,“我只是有点累了。”
封瑾的神情严肃起来,“阿岑,如果你太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只会越来越累。不要把自己框在镜头里,要跳出镜头寻求内心对自己的认可。我希望你拍完一条后能跟我一起检查镜头里的自己,而不是只听我说,你眼中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做不到……你的压迫感太强了,你知道吗?我会不由自主地紧张,我只是一个新人,非常渴望得到你的认可。”
是啊,非常渴望你的认可,比渴望爱情要多一百倍。
“那么我的心声你已经听到了。”封瑾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抱歉……我只是不敢相信。”
“你知道我从不说谎,也不哄人。”封瑾笃定地说。
两人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岑臻向他点点头。
封瑾伸出手:“欢迎回来,我势均力敌的对手。”
她并没有奔向他,然后拥抱着旋转。他们只是一步步靠近着,慢慢走向对方,击了个掌。
手掌落下的那一刻,岑臻将封瑾拉向自己,吻了他的唇:“做个好梦。”
岑臻打了个响指,电视里播放着封瑾的最新专访。而她已是而立之年,坐在自己金碧辉煌的客厅里,托一杯鸡尾酒,一口一口细细品味。
电视的声音很嘈杂,但落地窗外泳池派对的声音更加嘈杂。
好热闹。她想,闹中取静。
她远离狂欢的人群,只为了看他的专访。而主持人的问题十年如一日:“封先生,您是当世公认最杰出的演员,被誉为影帝中的影帝。那么在您心目中,最优秀的演员都有谁呢。”
封瑾沉默片刻,道:“我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
主持人仓促地翻着手稿:“您之前被问到这个问题时,说的都是自己……”
封瑾沉静道:“嗯,那是非常年轻的时候了。我说没有变过的答案,除了我自己,还有一位女演员。”
他皱起眉,有一丝微妙的伤感:“应该是九年前一个深夜电台,我说过……我至今仍这么认为,她是最好的,一直都是……”
岑臻端着酒杯的手在颤抖,她连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生生压住泪意。
芒果在她身旁坐下:“噢!这是谁!你的初恋白月光!”
岑臻看着她道:“噢,还好你喝多了,我的老伙计……”
“你怎么在发抖?”
“有点冷。”岑臻关掉了电视,“没什么,没什么……”
“不要着急,我们来聊聊。”芒果搂住她,大着舌头道,“人为什么会分手呢。”
“分手?你说的是哪一个?算了,不论哪一个,分手的原因就只有一个,想分手了。不要说什么爱不爱的,那都是假的。”
“说得好……”芒果栽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岑臻给她披上毛毯,轻手轻脚站起来,她想睡觉了。
一抬头就见一个潇洒挺拔的身影站在卧室前的阴影里,她唬了一跳,差点错认成封瑾。
她缓缓走近了,直到看清那张脸:“墨恒?”
内心像有烟花在绽放。她欢呼道:“你能站起来了!”
“是。”墨恒扶住她的手,“岑小姐,幸不辱命。”
“哦不……别这么说,我真心为你高兴。”
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岑臻回到房间,将喧嚣关在门外。
她缓缓坐在地上,从床肚里拖出一个大箱子,上面厚厚积了一层灰。打开来,里面是形形色色精美的小皮箱或盒子。她翻出紫羊皮的国际象棋盒子,打开来看,黑白水晶的棋子落寞地拥挤在一起。
这是封瑾送给她的礼物。
他们曾用这副棋子对弈,她被杀得片甲不留。封瑾是个胜负心极强的人,即便对手是她,他也是毫不留情的。
但她庆幸如此,她不喜欢被人让,那样太没意思了。这恰恰是她欣赏封瑾的一点,尽可能的真实,哪怕这份真实会显得有些许冷血。
这副棋子是精心打磨的工艺品,是当年那场戏的遗珠。那场戏演绎的是他们两个剧烈争吵之后,“岑安”冲到封瑾面前,将他书桌上琳琅满目的水晶工艺品悉数砸碎的场面。
当时,岑臻看着那些璀璨绚丽的水晶工艺品,实在不忍下手。
“这些都是真的吗?贵吗?多少钱?”她咬着下唇,汗流浃背地问,“如果我再拍个一百条不过,你要被我砸破产了。”
“你的演技很娴熟了,不会拍一百条。”封瑾轻描淡写地说。
“只能一条过,不然我压力很大。”她恳切地说,“你就不能买点道具吗?砸不坏的那种?或者批发市场几块钱的那种?”
“你砸的是我的东西,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他的脸上满是无所谓。
“考虑一下,去小商品市场买好吗?”她坚持道,“太暴殄天物了。”
手机嘟嘟嘟响起来,打断了二人的争论。
岑臻看到芒果的号码,打个手势道:“我接个电话。”
“你猜怎么着?”芒果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你接到广告了,是芙洛拉珠宝,也算个轻奢品牌了。最要紧的是,他们会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铺大地广。”
“噢!怎么会!电影还没上映呢。”她捂住嘴唇低呼。
“有路透啊,你如今也算小有名气了,都有站姐和粉丝后援会了。各路品牌都在观察你呢,这也算提前买股了。”
“我可以拍吗?真的可以吗?”岑臻欣喜若狂,然而还要压抑这份心情,她快不能呼吸了。
芒果疑惑道:“为什么不能?你跟剧组请个假吧,就一天。”
她不安道:“如果封瑾不让怎么办。”
“你这么怕他呀?他不是你男朋友吗?总会网开一面吧?”
“你忘了吗?他在剧组是一个暴君。”岑臻压低声音道,“我什么都要听他的。”
“要不你问问吧。”
“好吧……我试试。”
岑臻忐忑不安地挂了电话,她茫然地望着封瑾的后脑勺,像做贼似的接近了。
走到他面前时,她忽然有点语塞:“我要请个假……就明天一天……”
“干嘛?”封瑾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目光犀利如冰刀。他倒是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他的眼角微微向上飞翘,是特别清冷秀丽的凤眼,不笑的时候十分高冷。
“我不太舒服……”她欲盖弥彰道。
“好。”他答应了。
她舒一口气,旋即想到,他没问她的身体情况,可见知道自己在撒谎。
算了,既然被看穿了,就更没必要有心理负担。
那个下午她有点心猿意马,因为怀着一点隐隐的愧疚,她砸水晶的时候怒气不足,封瑾看了直摇头。
NG五次后,她再也受不了了。
“等等,你就不能换点便宜的东西让我砸吗?”
“便宜的东西,你是指?”
“锅碗瓢盆?”
他摇摇头,轻而易举地否决了。
封瑾优雅地一挥手:“既然不舒服的话,回去休息吧,这场戏等你回来再拍。”
她缓口气道:“好。”
第二天的广告拍摄十分顺利,她有种高三生逃课泡网吧的快感。
然而当她回到剧组时,还未进门,就接到了品牌方的电话,是机械冰冷的女声:“抱歉岑小姐,我们昨天为您拍摄的广告片作废了,合作也取消了。”
“为什么?”她的心狂跳着。
“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
“是不是封瑾?他不允许我拍广告?”她急切道。
“这个……确实是这样。封先生不希望您的面孔提前曝光。总之,很遗憾。”
说着挂掉了电话。
岑臻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般喷射,她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向屋中端坐的男子走去。
“封瑾,封瑾!”她愤怒地喊他的名字。
工作人员见她如此,小声劝阻道:“封导在忙,岑小姐……岑小姐……冷静一点……”
越是拦,她越是愤怒。
封瑾戴着蓝牙耳机,专心看剧本。
炽热的血冲击着耳膜,她已经怒不可遏。
“封瑾!看着我!”她咆哮着,将桌面的物件一扫而空。
哗啦啦,她的怒气如暴雨打梨花,地上一片狼藉,满是水晶的碎片。
多日来隐而不发的怒火和压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封瑾被她吓了一大跳,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倒是有点可爱。她的理智渐渐占了上风,良久才说:“你为什么取消我的广告合约?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封瑾望着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剧组的人一齐笑出了声。副导演抹了抹额上的汗,道:“这一次总算是拍成功了。”
“什么?”她犹自蒙在鼓里。看着封瑾的脸,她有种一拳打进棉花的感觉。
她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局,一个欺骗她的局,只是为了让她发火,将这出戏拍得逼真而生动。
整个剧组都知道,只有她像个小丑似的被人戏弄。
她仍然很生气,但这怒气却哑了火。
她回到房间,啪的甩上门,捂住脸哭起来。
哭得很小声,因为不想被封瑾知道她哭了。
再次被他戏弄,依然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封瑾,封瑾……真是爱也入骨,恨也入骨。
假的,都是假的……不存在什么提前买股,不存在什么市中心的大地广。就这样被他耍得团团转,她简直是个笑话。
之后的两天是两人冷战的戏份,她也算本色出演了,拍得行云流水。
进度过半,二人也越来越默契,拍摄越来越顺利,剧组的氛围越来越轻松愉悦。那天晚上,封瑾请全剧组吃洋房火锅,大家吃得扶墙而出。
封瑾叫住了她:“不打算理我了吗?”
“怎么会呢。”她虚弱地说,却转过脸不肯看他,只一个人急急往前走。
封瑾也不追她,只是不声不响地跟着她。
走了半个多小时,道具小文拉住岑臻的手,道:“岑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导演请大家去66楼喝酒呢。”
66楼是天台酒吧,人均消费2000 ,能将市中心的繁华夜景一览无余。
以往最想去的地方,此刻却兴致缺缺。
岑臻恹恹道:“我不想去,你们去吧。”
“走吧,你这个女主角都不在,我们去了有什么意思。导演想给你赔罪也没机会呀。你要不去,我们也不去了,不能让导演白花钱呀。”
“他有的是钱,他都不心疼,你们也别心疼。”她阴阳怪气地说。
然而一群人拥上来,簇拥着她过马路,她只能半推半就了。
说起来,她真挺想去66楼的。封瑾对她的好恶太了解了,她根本无所遁形。
封瑾隔着马路看着她,车水马龙外,灯火阑珊里,他的容颜恍若天人。
她出神地望着那张脸,百看不厌的脸。
好可爱的脸,好恶劣的性情。
风景如画呵封瑾如画。
她来到他面前,他依然向她伸出手,等她来牵。
岑臻不想破坏氛围,只得咬牙切齿地牵了,一群人坐电梯上了天台酒吧。
炫目的霓虹光影令她眼花缭乱,笼罩她多日的阴云瞬间抛之脑后。
封瑾从身后蒙住她的眼睛,耳鬓厮磨地抚慰道:“嘘……别怕,我有个惊喜……其实早该告诉你的……”
他用一只手掩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牵着她,来到栏杆处。
风呼啸过耳边,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热血沸腾。
美梦成真的预感。
他放开手,岑臻睁开双目,眼前是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而豁然出现的巨幅地广是她戴着芙洛拉珠宝的照片。
好大一幅地广,称得上铺天盖地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我?真的是我?”
她站上台阶,往前倾过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封瑾没有拦她,只轻轻揽住她的腰。
“所以不是骗我?是真的……”
“后一个电话是骗你的,我拜托工作人员打给你的,抱歉。”
“我原谅你。”欣喜冲刷了阴霾,她的心情明亮得不能再明亮。
她转过身,挑了挑他的下巴,笑道:“我不但要原谅你,还要好好吻一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