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意沉默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日久易生变数,我只是不想每日抱着疑虑过日子。”
“找到那地图之后呢?你又是何打算?”
姒意抬眸看了眼他,正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眸,她讪讪一笑,不着痕迹地推开他抵着自己下颚的手,“温师兄,哪那么容易呢?先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更何况我阿爹的事情还未查清,即便是我得了地图,也不会马上有所动作的。”
她说着,已然起身去翻起药柜来了。
‘叮叮咣咣’的声音想起,姒意那略带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诶,我的‘焕颜散’呢?”
温玥如释重负的叹息一声,这才从袖口拿出一个白玉小瓶来,朝她扬了扬,“在这,过来我替你上。”
“嘿嘿,有劳温师兄。”
温玥找出一枚瓷碟来,将白玉瓷瓶中那姜黄色的粉末加水拌匀,又拿过干净的毛刷,一点点替她将那焕颜散刷在她的脸上。
“这药虽能暂时让你皮肤变得褶皱蜡黄,可不宜多用,过量则一炷香内便会结块脱落,更不宜遇水,记得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我若是再记不住,温师兄怕是要成了唠叨老太婆了。”
温玥给她刷脸的动作一顿,突然屈起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轻笑一声,“不得胡说。”
他顿了顿,又似想到什么一般,不由问道:“我只听众人说你又被太子训斥责罚,难不成你这一次又……”
“不过是和羽贵妃那个亲戚生了些龃龉,正好被他见了,他向来讨厌我,所以便罚了呗……”姒意说的轻松,倒像是半点不在意似的。
温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如今羽贵妃由你照拂,日后难免要出入宫闱频繁,你万万不可大意。”
“嗯,我知道了。”姒意应了一声,眼眸突然闪过一丝狡黠,问道:“对了,过两日的万赫山春猎,羽贵妃可是也要跟着去?”
“皇上宠爱贵妃,自然是要同去的。”
“哦——”姒意长长地应了一声,倒没再多问。
三日后 万赫山
东晟地处偏南,所以春来的也早。今日天气甚好,晴空万里,春风和煦。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场山川,百草权舆,绿树环绕,一片生机勃勃之感。
天晟大军整齐有素,旌旗蔽空,号角声齐鸣,仿佛在应衬着烈马长嘶,气势十足。为首的几个皇子将军,各个都是戎装裹身,英挺素然,远远看去,还真有一股子‘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霸道气势。
姒意放下车帘,收回身体,坐回马车中时,却见车中的另外几个医官似在隐忍着笑意似的,其中有个嘴欠的杜旦不由开口,“姒意,你脖子伸的再长也见不到太子殿下的正脸呀,别做无用功了,仔细着抻着,我们还得给你接骨!”
他话音一落,其余几人更是笑声不止。
姒意倒也不恼,一本正经地道:“看不到人我也能看到马啊,殿下今日骑得是匹白马,屁股又大又圆!”
她话音一落,几人瞬间笑得更厉害了。
东晟大军驻扎已然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姒意为羽贵妃请过平安脉后,便见几个随军小将牵着众人的马朝后方搭建的临时马厩去了。
姒意一眼看到了宗政宣骑的那体型膘健威风凛凛的高头白马,大步跑了过去,一脸惊喜地模样,激动地同牵马那小将道:“这是太子殿下的马么?简直和殿下一般俊美帅气呢。”
“……”
众人面面相觑,她这话虽是好话,可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还不等众人反应,姒意便又同为首那小将道:“这马定然很贵吧?”
她话音一落,那小将嗤笑一声,看土包子似的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此马名为‘奔霄’,当年穆王八骏之一,不仅毛色炳耀,且行越飞禽,逐日而行,启能用‘贵贱’形容,这应当时无价之宝才是。”
姒意长长地‘哦’了一声,双眸放光,一脸钦佩地看着那小将,开口道:“这位小哥当真是博闻强记,佩服佩服,可否能再与我说说这马的来历?”
小将被戴了高帽,自然不好意思拒绝,边往马厩走边同她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
她二人侃侃而谈这一幕倒是被不少人见着了,包括正打算回营帐的宗政宣。
其实方才姒意跑到奔霄面前时,他便注意到了。
为了接近他,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他的马都不放过。亏得他母后前些日子还训斥他那日对她的惩处太过,他倒是觉得有些轻了。
“三哥,你在看什么?”
宗政宣回过神来,微一侧头,这才见是自己胞弟宗政郇。
“没什么。”他淡淡地道。
“我不信!”宗政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瞥见了姒意的背影,轻声嗤笑,“原来是她呀,那个喜欢三哥喜欢到发了狂的女太医。”
宗政宣眉心微蹙,眼中已生出了些许愠怒,“你胡说什么?”
“不是么?我可是听说……”
“那篇《非攻》学会了么?”宗政宣突然打断他的话,冷眼看他。
宗政郇瘪瘪嘴,“三哥……”
“这篇文章学了快一个月了,如今还弄不懂,竟还有闲心在那里听宫人们的闲言碎语,实在该罚。”
“啊?!三哥,不要啊,我……我知错了……”宗政郇平日里最怕的便是他这严厉的三哥,父皇那里好歹还吃他装可怜那套,可他三哥却是铁面无私不留情面啊……
宗政宣挑了挑眉,“便再罚抄十遍《非攻》吧。”
“啊?!”
“嗯?不够,那便二十遍。”
宗政郇一脸痛苦,刚要抱怨,看他那不讲情面的模样,连忙两手掩住自己的嘴巴,疯狂点头。
姒意好不容易让那小将停下‘吐沫横飞’的嘴巴,这才趁人不备,又绕到了马厩前,给那名为‘奔霄’的马喂起了粮草。
那马长得倒是漂亮,额前一撮黑白相间的鬃毛,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微垂睫毛乖乖吃草料的时候,当真是惹人怜爱。
姒意不由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道:“霄霄呀霄霄,你倒是一匹可爱的马,可惜啊,跟错了主人,你可别怪我哦,要怪就怪你主子是个臭傻逼吧!嘿嘿……”她说完,突然一把提起奔霄颈间缰绳,将指尖几根闪着银光的半截小针尽数刺进其中!
前后不过眨眼功夫,她便利落整理好一切,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喂马。
这‘滴水之仇,涌泉相报’的道理,她自小就懂,所以宗政宣嘛,顶多就是摔个骨折断腿啊之类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一想到一会儿宗政宣一会儿要从马上跌下来的场景,她便忍不住想笑,正当她要换把草料时,身侧却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