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意脚步一顿,回身便对上了一张怒气冲冲的小脸,正是方才在羽贵妃身边的那‘粉丫头’。
姒意不知她的身份,可却记得方才羽贵妃喊她‘玉儿’,遂只得先见礼道:“玉小姐”。
粉丫头抬了抬下巴,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鼻间又发出一声不屑冷哼,“就凭你这姿容,竟恬颜勾引殿下?!好不知羞,我东晟女子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听她这般评论自己,姒意沉吟一番后却是勾唇一笑,在那粉丫头惊怒时,突然凑近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是嘛?微臣看玉小姐你倒是比我死了那阿爹还关心我哩!”
姒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流转之际,顾盼生辉,灵动好看如天上的星子一般,看得
萧玉儿呼吸一窒。
她呆愣片刻,忙推开她,退到假山附近,面色极不自然,张口结舌地道:“你……不要脸!谁让你离我这般近……不要脸!!”她跺了跺脚,恨恨地瞪着她。
到底是世家小姐,骂人也只翻来覆去这几个字,这副窘模样倒是给姒意惹笑了,忍不住还想上前逗逗她。
她轻咳一声,又恢复一本正经地模样,缓步凑近她,直将她逼到无路可退,“玉小姐,其实微臣一直有个难言之隐……”姒意顿了顿,突然抬手搭在假山处,来了个标准的‘霸总壁咚’!
那萧玉儿当真是个色厉内荏的,见她这副样子,吓得都快哭了,颤声道:“你做……做甚啊?!”
姒意强忍住笑意,双眸微眯,另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轻嗅一下,做出一副沉醉其中的风流模样道:“你好香啊……”
“啊啊!!”
那萧玉儿脸色通红,正要抬手去推她,不远处却传来一道低斥声,“荒唐!”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姒意回身一看来人,笑意一僵,脑子里的算盘哗啦啦打响了。
萧玉儿见到站在不远处的宗政宣,‘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把推开姒意,朝他奔了过去。
“呜……太子哥哥……她欺负我……”
宗政宣此刻的面色难看极了,一张清俊的脸紧紧绷着,看着姒意的眼神中尽是厌恶鄙夷,就连一侧的侍从宫人亦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似的,呆呆地看着姒意?!
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这位作日还说喜欢他们殿下的女太医,方才似乎在和礼部尚书家的小姐……示爱?!
难道她……细思极恐啊。
姒意拿捏好了说辞,忙上前给宗政宣行礼,随后讪讪朝他一笑,“殿下,您莫要误会……方才微臣……”
“够了。”宗政宣冷声打断她的话,缓步行至她的身边,浑身散出的冰冷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他冷眸微眯,沉声道:“女子之德,在知礼义廉耻,可本宫看你倒是将这四个字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也罢,好歹姒太医他也曾救过本宫的命,本宫今日也不吝啬教你。”
他话音一落,同一侧的夜风使了个眼色,淡淡地道:“取笔墨来。”
夜风有些忐忑地在几人面上逡巡片刻,这才应了一声,匆匆去了,片刻再回来时,手上已然端来笔墨。
姒意眉心微蹙,她正想再找个借口,可宗政宣已然执起那笔,不疾不徐地蘸了蘸墨汁。
姒意眸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仰头看着他,那黑白分明的双眸看似没有什么情绪,可似乎又潜藏了千言万语。
宗政宣挑了下眉,迎上她的双眸,淡漠地吩咐身侧侍从,“按住她。”
两名内侍应了一声,上前分别一左一右地按住她的肩膀,一侧的夜风和萧如玉也似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一副惊愕的模样。
萧如玉虽平日里有些骄憨跋扈,可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惩罚,毕竟同为女子,此事又因她而起,所以也难免要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她犹豫一番,看着宗政宣小心翼翼地道:“太子哥哥,其实方才……”
她话还没说完,宗政宣已然在姒意的额头上落下了第一笔——
萧如玉一惊,侧头看向姒意。
她本以为她会哭会闹,会挣扎会哭喊,可姒意却是微垂着眼眸,除却紧抿的唇,倒再看不到她脸上有什么旁的情绪。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盯这一幕,直到宗政宣在她右侧脸颊落下一个‘耻’字后,姒意才抬头看他,可是唇边的笑意却不减方才,仿佛没有一丝不满和愠怒似的,“有劳殿下教微臣识字了。”
宗政宣眯了眯眼,盯着她看了半晌,竟还真从她眼中找不出半分恨意或是伤心绝望之态。
他不禁有些惊诧,她当真是像众人说的那般倾慕自己么?若是如此,为何对这等折辱浑不在意?亦或是……
“殿下,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来了。”夜风突然开口,打断了宗政宣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放回笔墨,又恢复方才那副清傲疏离的模样,淡淡地道:“举手之劳罢了,本宫倒是希望姒小太医日后能将这四个字牢记于心。”
他话音一落,再没等她说什么,便同高公公等人离开了。
来往宫人的议论窃笑声传至耳际,不禁让萧如玉有些愧疚,她匆匆走到姒意面前,递过自己的丝帕,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你……”
姒意不疾不徐地接过她的手帕,也不急着擦脸,只轻轻开口,“玉小姐,你相信一句话么?”
萧如玉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姒意脸上笑意更深,一字一句地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姒意回太医院这一路,可没少被人指点,不过她自己倒像是不曾察觉似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因着想事太过认真,竟差点撞到了前面的同僚,好在被人扯了一把。
姒意侧头一看那人,有些吃惊,“温师兄。”
扯住她的正是她爹的关门弟子温玥,如今太医属的太医令,也好歹是因着有他,她才勉强能在这里度日。
温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一双温润的眼眸中尽是担忧,他动了动唇,可千言万语却终是化作一句‘随我来’。
温玥将她带到了太医院内间,命人打好水准备了干净的帕子后,才谨慎地关好了门窗。
他默不作声地沾湿帕子,抬起她已然脏污不堪的脸,一点点地反复替她擦拭,动作轻的不可思议,直到一侧那铜盆中的清水脏污不堪,直到她露出原本那张清丽精致的脸……
静谧的房中响起轻微的呼吸声,温玥平复一番,才叹息一声,“你何必如此着急?又去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