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初春三月,周一一大早,初央神清气爽恢复如常,带上辞呈开车去上班。
顺路去接Celia。
两人周末两天都没联系,刚坐上副驾驶,Celia就忧心忡忡转过头来,“我昨天问了下我爸妈,那镯子挺贵的,毕竟也是我带你去酒吧才不小心打碎,我改天请你吃顿饭补偿一下?”
Celia说的比较委婉,她那晚回家特地问了父母,在网上找了张跟碎掉镯子差不多的照片给爸妈参考,爸妈第一反应就是:确定碎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时候,父母已经在盘算着卖掉十三区某个超市来凑钱还债。
“不用,碎碎平安,”初央微笑,“我家里信这个,镯子碎了是替人挡灾,是好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再说昨晚也是她自己不小心,怪也怪不到Celia头上。
听她语气不是客套,Celia终于松了口气,给爸妈发消息说不用卖超市了。
“我爸妈……”Celia看着手机上收到的消息一时卡壳,“想邀请你去我家吃顿饭?”
“啊,”初央一脸遗憾,“我最近很忙呢。”
“很忙吗?又有新项目?!”
“不是,我打算辞职回国。”
“接手家族产业吗?!”
“差不多吧。”
Celia哇哦一声,也没继续问下去。
成年人的礼貌就是到此为止,绝不多追问细节。
初央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一到公司直奔老板办公室,Celia则是鼓足了勇气去跟暗恋同事私聊,两人周一状态出奇的一致:冲就完事了。
这公司是初央毕业后精挑细选投的,原本是看中了他们是法国比较有名的保险和资产管理公司,她本科正好也是金融,学历也够看,面试很顺利。老板是巴黎本地人,待人十分刻薄,尤其是对待“外省人”。瘦高个子,颧骨突出,粗糙的自然卷发随意盘起,总是十分忙碌的样子,也只有早上刚到公司这一会儿才能见到她的人。
听她提离职,老板突然冷笑,靠在椅子上看着她,“Silvia,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份工作吗?”
初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哦,那你知道有多少人不想在你手下工作吗?”
“???”
“我正好是其中之一。”
初央的生活不是小说,辞职也不是能当场就能走人的,她花了一周时间将手里的客户跟同事交接干净,白天忙着给那些客户打电话解释情况,晚上还得给自己这些年在法国盘下来的一些庄园啊房产啊商铺啊什么的代理人交代事情。
以前她的资产都是自己亲自打理的,但现在她得回国,并且大概率重心也要转移到国内,这些资产又不能长腿跟她一起跑,只能找个人帮忙打理。
***
江城。
小巷里蓝绿色灯光氤氲在黑夜之中,门口停着几辆电动车,再往深处隐约是几座矮屋,然而只要出了小巷,再拐过弯,就是江城著名“纨绔子弟聚集地”,迎风街一条街的酒吧,红男绿女,豪车遍地。
halo处于边缘地区,平时客人也少,但客人素质不齐,人员混杂。
“小周下班啦?”正好来上晚班的许义跟迎面走过来的年轻男孩打招呼。
酒吧老板是本地人,年纪才二十多,听说还是大学生,招人却荤素不忌,为了这小酒吧的安全问题专门招了一些身手不错的保安,防止一些小年轻酒后闹事。
许义就是其中之一。
而他打招呼的对象周现,是酒吧常驻的服务生,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他还没打听。
这小兄弟长了张精致皮囊,进来不到三天就把小姐姐们哄的团团转,专盯着他上班时间来嘘寒问暖,一开始许义看这小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里都不顺眼,结果相处下来,竟然跟他聊的不错,——难怪这么招人喜欢。
周现正扒拉着刚挑染银白色的头发,听见声音跟人打了招呼,一手去掏口袋一手哗啦啦报复性地抓着头皮。
pxx九块九包邮的染发膏终于到了爆发边缘,昨晚上刚上头他就觉得不对劲,但想着好歹九块九就忍了,结果一整天下来他都在扒拉头发,痒得抓耳挠腮的,根据经验来看,大概率是过敏了。
得,九块九染发膏省下来的钱又送给药店了。
他就是人民币的搬运工。
骑上小电驴,刚准备回家,手机屏幕一亮。
看完消息,周现抬头叫住许义,“许哥来的路上看见前面那条街上……饕餮?这家酒吧有印象吗?”
许义正在给交接的同事散烟,闻言看向他,抖出一根烟递过去,意味深长,“看见了,两个职高的小混混想混进去,被逮住了……那是人家江添的地盘,怎么?你同学?”
周现接了烟却没抽,不太熟练地把烟夹在耳朵上,一包烟少说也得十块,够他一顿饭钱,他可养不起这么费钱的习惯。
“算是吧,我过去看看。”说着他就要走。
许义却叫住他,“你最好别去,人家保安都是专业的,你这小身板……”
“嘿嘿,我就看个热闹。”周现轻松掉头,大长腿收上踏板,回头朝他一笑,摆摆手,风驰电掣走了。
电动车上他就给人回了消息:一千,不刀。
对方立刻给他转了五百定金。
冤大头:剩下等你把人带出来再给你。
他挑眉收了钱,回了个OK,在深夜大马路上骑着小电驴,没一会儿就到了饕餮门口。
这会儿的迎风街正热闹,马路边停满了豪车,骑到这周现已经是万分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蹭了哪位的车赔的只剩下底裤。
好在是相安无事。
他远远就看见门口保安摁着两个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熟悉面孔,他忍着头顶跟蚂蚁咬似的痒,清清嗓子上前交涉。
“哥,我是隔壁silver的员工,这俩是我认识的,今天也是不小心喝多了走错了,要不我给他们带走,免得你们还要跑一趟?”
今天饕餮的保安是个格外壮实平头小哥,看着面生,周现估摸着今天是有什么大人物到场,这人很可能是人家的保镖。
大哥给了他一眼,着实凶狠。
这时又从店里出来一个身形相似的保镖,询问发生了什么。
“这小子说是silver的员工,想把这几个带走。”
那个保镖打量周现。
这小子很有几分姿色,在silver工作也不意外。
大家都是打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板有说什么吗?”
刚出来的保镖摇摇头,“今天包场,安静就行。”
听这话大概就没啥问题了。
周现见缝插针,“要不哥搜个身走走过场,也好跟老板交代?”
保镖笑了,“行。”
于是那两个被吓得快尿裤子的男生站在旁边被搜了身,确定没问题了之后可怜巴巴跟在周现身后,准备回去。
“现哥载我吧,我家近。”红毛说。
“现哥我瘦!载我吧!”黄毛说。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
周现看了眼红毛,“你上车。”
红毛喜滋滋坐上后座,留下黄毛在原地自己叫车,眼看着他俩就要走了,黄毛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噌一下撵上他们,拽着红毛想让他下来,骑车的周现胳膊晃成面条,哐当,摔了。
摔在了路边一辆车门上。
“我cn……!你他妈疯了吧!打车能费几个钱!”红毛骂骂咧咧。
黄毛一看旁边这辆车,锃亮。赶紧给红毛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十足,撒腿就跑。
周现立马反应过来,扶起小电驴赶紧跑路,下意识心虚回头,看见那两个壮如牛的保镖走了过来。
周现:“…………”
一个保镖看着他,一个给老板打电话。
周现看着那辆黑色帕加尼Zonda F,眼前一黑,心想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当即决定跑路。
小电驴是他一早上骑来上班的,放了半天剩下的电也只够他骑回家,——没错,电瓶太垃圾,但他也舍不得换,将就用用就行,一百块收来的还要什么自行车?
电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一拧油门,车根本没能窜出去,还被身边保镖发觉,一把将他从车上薅了下来。
笑死,他好歹也有一米八几,被人跟拎小鸡仔似的拎下车。
没一会儿,就看见饕餮门口走出来一群人。
为首的周现认了出来,这条迎风街都是他们江家的,这附近的人都叫他三哥,因为他在家中排老三。
这辆车是江添的。
周现已经想好了要割哪个肾。
迎风街几家酒吧门口已经冒出几个凑热闹的围观,但也只是远远看着,不太敢靠前。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江三生日,包了饕餮的场,请了他朋友来玩,很有眼力见不上前给人找不痛快。
周现低着头被带到江三一行人面前。
为首的江添喝的有点多,看了眼自己那辆帕加尼,啧了声,又看向面前这小子。
“我刚买的车,才落地,第一次开出门就被刮成这样。”语气轻飘飘的。
周现始终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你在silver工作?”江添听了保安的话,来了兴致,“要不你试一试,看看你服务的那些姐姐们,有没有肯帮你解决这个麻烦的?”
此话一出,江添背后几个人笑了起来。
silver也是江家产业,甚至也不远,从这过去也就步行十来分钟,但不同于一般的酒吧,silver只接待女性。
周现被这些笑声刺的脸都烧起来。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
“实在抱歉,我会赔的。”
“哦?你拿什么赔?看样子还是学生吧,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叫来个能帮忙的,我也不要你钱,叫得到人,就放你走。”江添语气吊儿郎当,周围人也是看好戏模样。
男孩挑染银色碎发下脸始终低着,似乎窘迫得耳朵都红了。
“让让。”
忽然传出一道低沉男声。
饕餮门口被江添一行人堵得死死的,但听见这个声音,门口堵着的那些人纷纷让出道来,给来人空出一条路。
男人个子很高,尽管姿态散漫但压迫感十足,清爽的短发下眉眼凌厉,压着眼睫似乎情绪不高,身上带着酒气,衬衣领口几颗扣子散开散热,手里搭着外套,往那一站,现场的喧闹顿时安静。
他本来只是出去,但目光掠过,被垂着脑袋的男生侧脸吸引了注意力。
像他初恋。
“诶,简哥等等我呗。”后边又跟着跑出来一个顾缀。
顾缀一出来看见这场面哟了一声,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小孩,他喝得少,很清醒,看见这张脸很快就记了起来:“初、初……”
周现猛地抬头,那眼神一改先前的怯弱惶恐,仿佛只要顾缀能说出那两个字他就能当场把人撕了活吞下去。
顾缀的话被谢简一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谢简一上前,询问江添发生了什么。
江添:“他划了我的车。”
谢简一:“我赔。”
江添挑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多问,给了他这个面子,让保安把人放了。
现场很快就散了。
周现朝他道谢:“谢谢姐……简哥。”
他硬生生把称呼改了。
谢简一像是根本没发觉他那个简字拐了弯似的,本想离开,却没抬动脚,问他:“你姐有消息吗?”
提到他姐,周现嘴角都压平了,“没有。”
谢简一心里平衡了。
亲弟弟都能抛下,那甩了他这个初恋男友后音信全无整整六年似乎也能接受了。
“好好学习。”
谢简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留下四个字上车离开。
余下江添在饕餮又坐了会儿,把那两个保镖叫过来询问当时情况。
保镖后背一身冷汗,恨不得当场调监控证明自己的清白,将事情原委仔仔细细说清楚。
“问问江芄,她底下有没有这么个人。”
江添身边助理立刻去打电话,三分钟后就回来汇报,“大小姐说他们silver人太多记不清,最近流行银色挑染,刚要求他们silver所有员工都得染发,从头发还有相貌来看,应该是silver的员工。”
江添挑眉。
助理倒吸一口冷气,“我再去查。”
调监控,对比,最后大半夜终于问了出来。
刮老板车的小孩在迎风街呆了有两年多,打了几份工,是周围酒吧老熟人,偶尔会去silver兼职,看着挺缺钱的样子。
这会儿饕餮已经没什么人,江添酒醒了大半,正头疼,坐在吧台边,手边放着一杯纯净水。
“名字。”
“这周围人都说他叫周现。”
“哦?”江添抬眼,看见助理脸上的欲言又止,“姓周。”
“并不是,”助理苦笑,“我查了他的身份,在职高读书,学籍上……他姓初,叫初现。”
江添释然笑了。
还是熟人,难怪谢简一会帮人说话。
整个江城都知道周家那点破烂事。
当初周川鸣娶初家唯一女儿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日后两人的一儿一女都是姓初,大概是赘婿当了这么多年,积怨已深,周川鸣现在翅膀硬了老婆死了,做事就肆无忌惮起来。妻子刚死不到一个月就二婚,心甘情愿给别人养女儿,自己的亲儿子却完全不当一回事不闻不问,在圈内几乎销声匿迹。这些年初家跟周川鸣切割,却没能对周川鸣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周家依旧在江城混的如鱼得水,周川鸣更是老来得子,跟现任妻子有了个五岁儿子。
“修车费算了,以后别找这小子麻烦。”
听见老板这么说,助理有些惊讶,想了想,还是开口:“他是周川鸣的儿子,前段时间我们跟周家……还有点不愉快,您父亲说了……”
江添抬眼看向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爸的?要不你自己转岗去吧。”
“…………”这不是你爸派我来看着你么。
“他又不姓周,”江添懒洋洋靠在吧台边,“他姓初,是初央的弟弟,我跟他姐姐同学一场,不至于为难人家弟弟吧,那还有没有道德了。”
助理:“…………”
你刚刚当众羞辱人家弟弟就很有道德咯。
而且你明明读的是三中,跟四中隔了一条街,是哪门子的同学哦。
“可是现在初小姐也消失很多年了。”
“哦,所以呢?谁能保证她没有回来的那天?”江添愉悦地笑了,“你看着吧,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家产、亲弟弟、还有初家被周川鸣折腾成这样,你看她会不会杀回来撕了周川鸣那老东西。”
助理深以为然。
毕竟当初初小姐在手术室前一脚踹废周川鸣,一巴掌扇掉周川鸣两颗牙的英勇事迹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初央:我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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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