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每日在“留不得”和“留下也有点用”之间反复横跳,不知不觉,黑小子已经在这待了半个月。他醒来时,床铺边的折叠床已经被收起放在角落,用完午饭,黑小子准时出现,带着他走走,起初只是在屋内,后来身体好了些,便趁着日光正盛没那么冷了,去到院里转转,最近两天,已经是满府乱逛了。
有时走得远了些,不等他开口,黑小子已经弯腰弓背,等着他,一路将他背回床上,再好一顿按揉。
这时候,他又觉得黑小子,挺不错的。
午睡醒来,沈清一睁眼就看到春生又在那皱着眉头算账本,大概是怕吵醒自己,算盘都是手指轻轻推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那么简单的进账出账销账,学了半个月都不会,笨死算了。
就这样的给他家当管家,家被偷了都不知道。
“拿着算盘账本滚过来吧。”沈清支起半个身体,懒洋洋地开口。
春生忙给床上架了桌子,账本算盘什么的一股脑搬过去,“又要麻烦少爷了。”
沈清冷哼,修长洗白的手指重重点上账本上的墨色字迹,“这,再重算一遍。”
“好的,少爷。”
这一学就学到了晚饭时间。
也不知从哪天起,他已经习惯性吃半碗饭,剩下的全交给黑小子处理。
处理完自己的剩饭,黑小子还会再吃一顿春梅带回来的,份量很足。
能吃,还笨。
越看越没个管家的样子。
他前天还与母亲提过,春生资质不行,又让他学习又让他来照顾自己,黑傻子应付不过来,干脆撤走,他现在身体很好,用不上了,还是家里的事情要紧。
沈夫人笑,并没有答应,她哪里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
“你呀,不就嫌他管你管太多了吗?”
“你死心吧,妈是不会上当的,就该让他治治你,憨傻的就适合治你这七窍玲珑心。”
晚上,春生还准备就着蜡烛再学上一会,沈清冷眼瞪他:“眼睛不想要了?”
春生呆着一张脸:“少爷,我就学一小会儿。”
“打扰到我了,我要睡觉。”
“哦,那我不学了。”
半夜,又下起了大雪,春生起来添了次炭,沈清迷迷糊糊中就着弱小的烛光,朝烛光里看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春生怎么穿了件红色的衣服?
这傻小子,没看出来是个喜艳色的。
“眼花了吧。”
嘴里咕哝了一声,闭眼又睡了过去。完全没注意到春生那一瞬间的僵硬。
等床上没动静了,春生吹了蜡烛,抹黑躺上床。
少爷,应该没看到吧。
也许只是说梦话。
次日中午,院子里铺了厚厚一层雪,踩上去的时候,嘎吱嘎吱作响。春生抱着书袋和算盘,穿过小院,在雪里留下一串新的脚印。
沈清:“啧,好好的雪景没了。”
亏他特意让春枝春梅走廊下,绕点远路出去。
春生先是在门外抖了抖身上的雪,这才推门进来,“少爷。”
沈清没说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当是回应了,他扔了手里的笔,张开双手,任由春生的帕子擦上来,然自己的眼睛却仍旧看向窗外。
“今年这雪真多,还都下得挺大。”春枝感叹道。
“是呀。”春梅也看向窗外,“剩下那点梅花,都快看不见了。”
像是想到什么,春枝赶紧就着春梅的话继续说,“就是就是,已经快被雪淹没了,少爷您可别再出去看了,凑近了,那花也不会多起来。”
沈清没理她,眼睛依旧在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春枝以为他初心不死,还想着半夜去雪里呢,正要交待春生晚上把少爷看牢了。转头却发现春生正朝外走,手里还端着少爷洗手用的铜盆子。
春枝叫道:“春生你干嘛去!”
春生头也不回,“马上就回来。”
这小子干嘛呢?
沈清一脸疑惑,视线完全黏在了春生身上,等人到了院子,就透过窗户看他。只见春生选了块干净的地,用手扫开面上一层雪,然后开始将干净的雪装进铜盆子里。
很快,铜盆里的雪堆得高高的,顶上都冒尖了,形成了个小雪山形状,末了,还从树上摘了两朵梅花,折了两三根小细枝,都一起放在雪山上。
春枝春梅不解:“春生这是在干什么呢,带盆雪进来作甚?”
沈清眼睛都亮了,心跳得有点快。
这黑小子,不会真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吧。
他有点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进屋后,春生关了门,将雪盆靠着门边放,离炭盆尽量远些,然后走过来给沈清戴上厚厚的手套和貂皮帽子,穿上狐裘,这才拉着沈清去雪盆那。
沈清缩回手,故意不看他:“带爷干嘛去啊就拉拉扯扯的。”
“少爷,”春生蹲在雪盆旁,向招小狗似的,招招手,脸上一副呆愣模样,“少爷,我们来堆雪人吧。”
“嘁,就知道玩,幼稚。”不等春枝春梅帮他拒绝,赶紧又加了句:“算了算了,爷就好心陪你玩玩吧,谁让你今年才19岁,还小呢。”
语气还显得十分勉强。
春枝春梅:……少爷的动作可真一点不勉强啊。
春生愣愣点头:“谢谢少爷,”
“嗯,还算懂事。”
这是沈清第一次堆雪人。
好吧,他必须承认,这个黑小子,还挺不错的。
他冻倒的那天晚上,其实是想偷偷堆个雪人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