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勒泰：我的丈夫巴太 第18章 第十七章

*短小的一篇

苏力坦见过草原上数百个空巢老人凄惨的结局，所以他在中年时便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不要孤独的老去。

他的妻子在他中年时去世，两个儿子是他独自一人既当爹又当妈抚养长大。长子教育无方，酗酒欠债，次子随了他年轻时的性子，喜欢自由和时尚，喜欢一切新的事物。

现代文明是好，但苏力坦认为传统的哈萨克族文明需要他们！哈族文明是他和巴太的根，是哈族子孙后代的根。苏力坦怕他深爱的哈族文化消失在陌生而冷冰冰的新时代，也怕自己孤独寂寞的终老。他曾试图将巴太捆绑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发现这并没有用，他的儿子巴太倔强的性子太像年轻时的他，只是当他看清楚时，点头同意巴太的梦想后，却发生巨大的事变。

巴太的马儿踏雪他不了解，只是在那小马饥饿时，他有偷偷喂过几次吃的，踏雪离去后的三年里，他也有多次来到枯树下看望马骨。

手背在身后，面容严肃，抬头望着树枝上的马骨恍然，想起年轻时曾经他也有几匹马儿头骨挂在这棵树上，他从未忘记过它们。

当巴太穿着黑色衣袍，头戴毡帽，牵着马儿，从风雪的夜里归来时，苏力坦明白，巴太成为另一个他，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哈族是不过汉族新年的，巴太能在新年夜里回来，心里一定还装着汉族的李文秀。两个都是好孩子，两个人在不在一起，由他们自己决定，苏力坦清楚他做不了主，也不想为他们做主。

汉族也好，哈族也罢，只要日子能过好，苏力坦就能够放心。表面上为巴太的新婚房修砌十几人睡的长炕，心里也只希望巴太和他未来的妻子健康幸福，人活到最后才会明白，人与人之间拼的就是身体。

苏力坦想，如果他的妻子还在就好了，她那么温柔，教子有方，一定会将两个儿子教育的很好。这样木拉提不会再酗酒吧？巴太和他不会再争吵吧？他们一家一定会美满幸福的吧？

年老的苏力坦总是以“无聊”的借口去做些家务，为他的儿媳阿依扎提分担一些，他不想让阿依扎提积劳成疾，他希望阿依扎提健康长寿，这样他的儿子巴太不会像他一样在未来的半生里孤寡一人。

他爱巴太，也爱阿依扎提，只是爱的份量总是不同的。他爱巴太，出于自然而然的父爱；他爱阿依扎提，出于她是他的儿媳，出于他深爱着他的孩子，爱屋及乌。

他的孩子们为他留下一个孙女，在他们去县城外出工作的日子里，他和懂事乖巧的孙女留在家中看羊。

小珍珠是孙女的汉族名字，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性子也极温和，容易羞怯。表面上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在骑马方面颇有天赋。她在三岁时就学会骑马，在众多大龄男性参加的赛马会上，嘴里叼着爸妈买的棒棒糖，轻轻松松便能拿下不错的成绩。有时巴太回来，也能和巴太在马上切磋切磋。

阿依扎提从城里回来时，小珍珠笑的最开心，每次都蹦蹦跳跳地出门迎接妈妈和爸爸。苏力坦假装吃醋的说，“小珍珠最好的朋友是她的妈妈，小珍珠不喜欢爷爷了吗？”

小姑娘听到后跑到爷爷跟前抱了抱爷爷，转头又立马跑向妈妈，拉上妈妈的手羞怯地笑。

爸爸要抱她，她也只给抱一会儿，见不到妈妈后就又要找妈妈，要妈妈亲她好几十下。爸爸亲她不管用，她还嫌弃爸爸的口水，把脸上爸爸亲的口水又抹回爸爸的脸上，只要妈妈亲。她觉得妈妈身上香香的，特别好闻。

她多么想爸爸妈妈不要再走了，可是她又很懂事地没有哭也没有闹，乖乖躺在爸爸妈妈中间，他们两人分别给她讲一个故事，故事讲完她已经沉沉地睡去。睡梦中她感受到自己两边的脸颊被爸爸妈妈分别亲了一口，身上的小暖被也变得更加暖和，她听到爸爸妈妈说，他们最爱的就是小珍珠。

苏力坦和小珍珠坐在家门口，远远地看到黄昏的落日下，巴太和阿依扎提各自骑在自己的马上，共同追逐地平线上的、宇宙那么大的太阳。

小珍珠问苏力坦，“爷爷，你和爸爸妈妈会像落日一样慢慢消失掉吗？”

苏力坦没有想到，几岁的小孩子已经想到生与死的问题，只是她尚不懂何为生，何为死，只将她和爸爸妈妈，还有爷爷的分离看作是逐渐下沉于地平线下的落日。

苏力坦把小珍珠抱在怀里，一老一小齐齐望着落日下越来越小的两个马背上的人影，连寒风也吹不散他们的悲伤和孤独。

“会。”苏力坦故意逗着小珍珠，“以后说不定哪天你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小珍珠明显不开心，伤心地问，“为什么呀？爷爷你要去哪？”

“爷爷要去找你的奶奶，不能再陪小珍珠了，所以啊，小珍珠要趁着爷爷还在，快快长大。”

小姑娘不舍地摸着苏力坦的脸，生怕爷爷也离开她。苏力坦轻轻亲了口小珍珠的鼻尖，“以后小珍珠要是见不到爷爷了，想爷爷的时候就看看落日，爷爷会感受到的。”

“嗯。”小珍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爷爷越来越紧。

巴太和阿依扎提尝试着去县城工作多年，和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一样过着年轻的生活，抚养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可走了很远才发现，除了对老人和孩子的牵挂足以让他们停下出门的脚步之外，还有那所谓的现代文明，也并不是他们真正喜欢的。

他们发现，只要肯想办法，草原上也有很多挣钱养家糊口的活计，挣得不多，但足够一家人的支出和小孩的上学费用。一家人在一起，辛苦劳累，日子清贫，却足够自由和快乐。

现代文明气势汹汹地闯入传统的阿勒泰哈萨克族文明的时候，占据了每个角落，但在某个无人知晓处，关于他们的传统文明仍在上演。

后来，阿依扎提带领草原妇女成为裁缝团队，做出关于草原服饰有名的品牌，当初的几个室友，以及回族小姑娘也在其中。

他们将传统的哈族服饰与现代服饰优点融合，做出适合当今草原人们穿得好看的服饰，各种好看的花纹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汉族顾客也能够提前定制；他们一起唱哈族歌，组成哈族乐队，去全国各地义演；他们去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做义工，为流浪的动物们量体裁衣，保证动物们能够在严冬生存下来……

后来，离婚的妇女，失业人，残疾人……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了他们的团队，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服装品牌在全国销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