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焕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就像看一出闹剧,他心中暗爽,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快感。
无他,这位肖五爷所臆想中的毒手是真实存在的,却是怎么也让人联想不到寨主头上。
是肖焕命肖圆准备了干爽衣服,将痒痒粉溶入水里,均匀喷洒在了衣服内衬,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这位肖五爷中了招。
能想象得到,这满脸麻子的小瘦子蜷在床上使劲挠痒的可笑样子,可肖老五既然动了那不该有的心思,肖焕只会让他日后更加难受。
于是肖焕收起了笑,神色逐渐冷了下来,今日不过是小惩大诫,开胃前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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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打小闹很快就被淹没在日升日落的轮换里,但青云寨这几日眼见着热闹起来了。
青云寨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寨主冷血无情,毕竟是弑父上位的主,做出多狠的事都不为过。但寨主竟然难得表现出亲善,破天荒要举办一场庆功宴,而且全寨上下都能参与,那他们岂不是能跟着一饱口福了?
众人欢天喜地筹备,而二当家宋夜雪却似乎很是冷淡,不闻不问,事不关己一般,仍每日下山练剑。
众人纷纷猜测,他是被寨主寒了心,这是以练剑排解心中忧闷呢。
这日宋夜雪刚从竹林归来,上山没用上半个时辰,正值午后,他一抬头,发现肖焕正逆着光站在路口,微笑看着他。
肖焕不错眼地看着宋夜雪,只见墨青色身影优雅走来,竟不带来一丝尘埃,他心道好怪,明明一样的黄土路,为何旁人走起来就是黄土漫卷,一身灰尘,而宋夜雪竟能纤尘不染?
甚至连气息都还带着一丝竹叶清凉的味道。
真真与寨子中那些腌臜汉子不一样,让肖焕更是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感。
“夜雪,宴会就要开始了,你我一同前去吧。”
宋夜雪点点头,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一枚新摘的竹叶。
寨主早已言明,本次宴会全寨上下,无论地位高低,都要参加。
所以,连久不出山的肖四爷和从不参加宴会的肖六爷也被请来了。既然如此,宋夜雪自然不能不至,他倒想见识见识,今日牛鬼蛇神齐聚了,不知会上演一出怎样的戏码。
肖焕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背着手,轻松地走在前头,宋夜雪觉得这人与原身记忆里的寨主似乎不同,比记忆里要轻快明朗许多,不知道原身为何会有这位寨主原本冷酷无情的错觉。
阳光斜落在肖寨主的脸颊和颈侧,更是映照得他如粉似瓷,抛去他山匪的身份,以及那些关于他的可怕的传闻,这位也不过是个俊美的年轻人。
等宋夜雪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到了忠义堂。
宴会长桌自主座延伸,布满大厅,上至寨主,下至各层干部,按资排辈的落了座。
宋夜雪正好坐在肖焕下首,虽然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这位二当家是靠“姿色”才有了今日的身份,但谁都没有违逆寨主的意愿。
夏雅清也被请了来,虽着一身素淡颜色,然而他样貌秾丽,处身于一桌大老粗中间就很醒目,他算是外人,却早已脱去肉票身份,作为寨主贵客的身份被安排在几位中层旁边,足以看出寨主的重视。
更何况肖焕在宴会开始之前还专门交代,“大家伙喝归喝,一会儿轻点玩笑,别吓着雅清。”
几位爷心里便知道轻重了,尤其是肖五爷,人缩在长袍里,眼珠子滴溜转了几转,看了眼夏雅清,又看了几眼宋夜雪,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肖屹作为一寨之主,首先回顾了他当上寨主这几年的种种,追忆了寨子是如何从风雨飘摇到如今的繁荣昌盛,他表示,之所以能有今天,在座的每一位都功不可没,然后结合每个人的特色,将几位当家的轮番夸奖了一遍。
紧接着,他端着酒碗,身后跟着肖圆,走到座中,给各位当家敬酒,以表明自己周公吐哺,礼贤下士。
宋夜雪看着寨主打圈,手指默默捏上了腰间竹叶,只要静静等待那几位中层喝醉,他再将贼首一除,届时发出信号,林将军便可将这贼窝一举拿下。
三爷,五爷在打家劫舍方面没少做贡献,库房里的财产大半本就是他们攒下来的,加上肖焕三寸不烂之舌的一顿夸赞,几轮下来,两人喝的已是飘飘欲仙。
宋夜雪扫向座尾,那里静静坐着肖四爷和肖六爷,这二位爷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难知深浅,方才喝酒也只是客气地抿了些许,此时都还清醒得很,他且先静观其变再说。
“诸位!”肖焕打了一圈回到座首,说笑戛然而止,“官府发布招安令已有月余,我思量再三,决定向官府招安。”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在座的谁此时都不敢妄动,谁都不敢妄言,四爷与六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轻叹,而肖五爷他瑟缩一下,修了闭口禅。
最先站起反对的是肖三爷,他杀伐恣肆惯了,自是不愿意招安。屈居人下,被那帮当官的吆五喝六,哪有如今这般想杀就杀的舒服。
肖屹这黄口小儿,坐在寨主的位置上,不过是个空架子,如今竟然在他面前装起蒜来,算哪根葱?他当年也是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的一方匪霸,若不是见青云寨安稳,又怎会转投至此?
他起身,脸上的横肉耷拉下一层褶皱,借着酒气拍向桌板,酒杯被震起又落下,说道:“我不同意!”
“肖老三,”肖焕等的就是这,他冷笑道,“说说你凭什么不同意?”
“就凭我手里的刀。”肖三爷说罢起身,从背后抽出自己的大刀,他其实早就看寨主不爽,也懒得和他墨迹,直接用刀说话!
肖屹自小浑身是胆,他每每厅前议事,并不忌讳手下带着刀枪的,甚至如果几方意见不合,他还会提供兵器,让对方通过比斗决出高低来,且生死不论,他甚至以此为乐趣。
这次宴会肖焕更是沿袭了原身的传统,没有卸掉在座任何人的武器,反而给了三爷拔刀的机会。
肖三爷怒气登顶,鼻子不断呼呼喘着粗气,双目睁圆瞪向寨主,肖五爷小声道:“老三,别冲动啊。”
没想到这么一说,肖三爷更是来劲儿了,他大喝:“肖屹,今日你若坚持招安,我便砍了你。”
肖焕心底已经有些害怕,但还是强撑着面上不显,走近了两步,说道:“那你试试!”
肖三爷将椅子一踹,大手一挥,肖焕只听到一阵破风的声音传来,下意识侧身闪过,站定后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原主的功夫真不赖呢,他觉得自己应付肖老三绰绰有余。
见桌上的诸位还处在观望之中,肖焕心里有了数,这些人他们不是没有立场,他们的立场就是赢家的立场。
端看此时,他与肖老三谁能更胜一筹罢了。
他道:“肖老三,你在我的酒里下毒,是不是早就想杀了我?”
肖焕转了个身,绕过椅子,向后一步,与肖三爷拉开些距离。
肖三爷冷哼,也不再藏着自己的企图:“寨主就该是能者居之,而你算个什么东西?”
肖焕气笑了:“你呢,你又算什么?只知道杀人的屠夫罢了。”
肖三爷出身屠夫,因为这个身份,他一身的肥肉减不掉,也说不到媳妇,落草后,他最不喜欢别人叫他“屠夫”。
“别废话!”他暴喝一声跃起,直直向前劈去。
肖焕侧头闪过,却慢了一拍,眼见着肩膀就要与肖三爷的大刀亲密接触了,他在心底拼命呼唤,“罗思,系统,救命啊!”
话音刚落,他眼见着一枚柳叶从眼前飞过,打到了肖三爷的手腕,划出一道伤口,于是大刀从手中脱离,落在地上。
肖焕心道好险,方才他还是自大了,他后怕地想,必须尽快结束战局,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他拍拍手,早都埋伏四周的精干手下从四方出现,将肖三爷围住,手无寸铁的肖三爷登时显得笨拙,他们快准狠地将人按住,卸了手腕和几处关节,反手压在地上。
肖三爷目眦尽裂,嘴里开始骂娘,然而四座竟无一人伸出援手,连他的心腹手下也选择了往后躲,没有人为他出头。毕竟对寨主下毒那还得了?谁还敢在明面上帮这叛徒啊?
夏雅清看着方才的一幕,心跳如鼓,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啊,他以手抚着心口,没想到宴会上还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青云寨的几位当家的因为这变故已纷纷起身,肃穆之下无人言语,周围太静了,静得连呼吸声都那么清晰可辨,静得连穿堂风吹起了地上竹叶的声音也一清二楚。
肖焕抿着唇,侧头看向宋夜雪,向他挑了挑眉,桃花眼微漾笑意。
宋夜雪却转过头去不看他。
肖焕不理解,但若是按照原身的脑回路,他的这位二当家应该是在表示他的担心?想到此处,肖焕笑得更开心了。
转过头来,还是那位威严而不可冒犯的寨主。肖焕此时便绝对不说话,他等着下文,等着这帮牛鬼蛇神主动表明态度。
这沉默持续了许久,肖焕坐回他的头把交椅,肖圆贴心地端来一杯茶,他便饮茶,心说耗着吧,他有的是时间耗着。
“场面挺大啊。”罗思的声音传来,肖焕瞟了他一眼,不打算搭理,他拿着一柄折扇正有一搭没一搭扇着,说道:“看来我来晚了?”
“好戏正要开始呢。”肖焕回答。
“咳。”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是肖四爷,只见这位低调内敛,曾经作为老寨主的心腹爱将的四当家整理整理袖子,站起身,他没问如何处置肖三爷,而是先问道:
“寨主可是已打定了招安的主意?”
肖焕:“肖屹年轻,虽然有招安的想法,但青云寨是诸位共同的依傍,总还是要问问几位叔伯的意思。”
四当家心里冷哼一声,今日他算是明白,从前还是太低估这位寨主了,只以为他是个有勇无谋的主。
不过今日话都说到这份上,寨主才想起来问他们的意思,说白了不过也是为了得到民意客气一下走个过场,而今日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们若再想反对,恐怕下场不会好过肖老三。
这一场鸿门宴,出头鸟老三已经被俘,剩下的人除非有实力将肖屹当堂斩杀,否则只能乖乖闭嘴。
自打老寨主被杀,作为他最忠实的兄弟和手下,早晚要被少寨主清算的,肖四爷于是交出自己的权柄和兵马,五年来一直处在归隐状态,无非也是为了安享晚年。
眼下,既然寨主这般说,他干脆默认同意好了。
肖焕说完,眼光落向四周,在座的诸位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而肖老三瞪着他,像心有不甘的猪猡。
还是没有出头鸟愿意站出来说些什么。
他于是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诸位,青云寨的各位当家的,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林将军躲在草里的第三天:宋老二,你还能不能动手了!
宋夜雪:是草里的蚊子太凶了吗?
肖焕:来人,给林将军送去一盘蚊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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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青云寨篇(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