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在看清楚后视镜里的情况时,整个人从头凉到脚,她坐在副驾驶后的座位上,这一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为什么,在镜子里看不到其他三个人?
不止如此,在镜子里面,爸爸妈妈和妹妹的位置,只剩下三滩黏腻的血迹……
沈聆揉了揉眼睛,这一瞬间怀疑是自己看走了眼。
当她再一次看向后视镜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又变成了四个人。
刚才的那一幕,就像是她的幻觉一样。
——是我想太多了吗?
沈聆靠着车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一瞬间,她只感觉疲倦如同潮水一样涌来,那浓郁的困倦如同深海的暗流一样,将她席卷到不知名的角落。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如同海上的泡沫一样,似乎漂浮了许久许久,从来没有像想在这样疲倦过,一面安慰着自己或许是高三的学习太过疲惫让自己产生了奇怪的感觉,一面不太愿意深究自己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的感觉,就如同行走在冰面上的人,任何一点动静似乎都会破碎眼前的美好,让一切重新归于尘土。
她内心本能地产生一种抗拒的感情。
就这样待在这里吧……
待在这里不好吗?
就这么留在这里吧……
沈聆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个声音忽远忽近的,在她耳畔重复着这些奇怪的话语。
刚开始,她听不清究竟是谁在说话,但听清了之后发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恍惚之中,她似乎听见了父亲打开了车在广播,在广播里,她听到了一首熟悉的歌声,《My Heart Will Go On》,这首歌是纯音乐版本的,扬琴叮叮咚咚的声音让沈聆仿佛置身在云层之上,躺在那柔软的云朵中轻轻摇晃着,她随着那清风飘动着,如羽毛一样,飘过了天际,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这一刻,没有了世俗的烦恼,也没有了尘世的喧嚣。
她就这么沉睡在云端之上,第一次感觉到了长久以来自己丢失的“平静”,沉入了梦乡……
只不过。
这感觉好像很熟悉一样。
自己似乎曾经也在谁的车里听到同一首歌,并且也同样沉沉睡去……
相似的情节,勾起了某些奇怪的回忆,褪色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在那迷迷糊糊的梦境中,沈聆看到了一些奇怪而又熟悉的东西。
她看到了秦琴血肉模糊的脸,她从六楼的产房一跃而下,最后摔得血肉模糊;看到了李子晨苍白的脸,他悬挂在房间的中间,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小毛衣,嘴巴被密密的黑线缝住了,有口难言;最后,便是许多从停尸柜里爬出的死尸,他们张开着嘴巴,一张张腐烂的脸在眼前闪过,他们爬到了沈聆身边,死死抓住沈聆的身体……
在沈聆的脚下,出现了一滩腥臭的血液,那血液像是一张嘴,将她慢慢吞了进去,她想尖叫、她想逃跑,但张开嘴却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沉入沼泽一样的血水中,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在沉入血水中的那一刻,忽然,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她顺着那双手看去,发现是吴妄!
吴妄!
沈聆同样想伸出手抓住他的手,但可惜的是,他没有抓住她,她就这么沉入了血水中。
在浸入血水后,她的眼前一片通红,她沉浮在血一样的海洋里,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浑身缠绕着煞气的小女孩,她转过身看着她,微笑着,嘴角裂开到了太阳穴的位置,露出嘴巴里参差不齐的犬牙,尖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逃不掉的。】
【沈聆。】
【你始终是我的掌中之物。】
“?!”
沈聆猛地睁开眼睛,满额冷汗地坐直了身体,她的心忍不住疯狂跳动着。
“姐姐,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沈凝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沈聆寻声看去,发现自己的妹妹正坐在旁边,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
沈聆沉默着,没有说话,但脑海中却满是刚才看到的可怕的画面。
这是噩梦吗?
这是现实吗?
到底什么是梦?
到底哪里是现实呢……
小轿车在路上行驶着,沈聆瞥了一眼窗外,却发现窗外的街道空无一人,整个城市像是人都死绝了一样,路面上、店铺里都没有一个人。
这是一座空城。
这是一座死城。
“聆聆你做噩梦了,你看你,一头冷汗,快擦一擦。”
沈聆的妈妈说着,从驾驶座抽了一张面巾纸,要递给沈聆,但沈聆并没有接过那张纸。
“姐姐你怎么了?”沈凝歪着头看着沈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沈聆沉默着,抬起头,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很疼吧。”
“啊?你说什么呀?”
“在大车撞上来的那一瞬间,很疼吧?”沈聆微微低下头,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这句话像是炸弹一样,一下子落在车内,将车内平静的氛围一下子炸得粉碎。
沈凝微微皱起眉头,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些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坐在前排的沈聆的爸爸妈妈也沉默着,他们像是没有听到沈聆的这句话一样,车载广播的音响信号错乱了一下,播放的音乐突然传出了令人不安的杂音,像是受到了奇怪的磁场的干扰。
“妈妈,你们坐错位置了。”沈聆转过头,看向了坐在前排的父母,“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天,是妈妈开车的,爸爸,你才是坐在副驾驶的那个人。”
“……”
“……”
“很疼吧,在大车撞上来的那一瞬间,对不起,当时我不在车上,我应该和你们在一起的。”沈聆失落地低垂下眼眸,“对不起,但是我会努力保护好妹妹和外婆的,我知道我的力量很薄弱,或许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是哪怕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会努力下去的。”
“你在说什么呀?聆聆,妈妈怎么听不懂呢?”
“你这傻孩子,你是读书压力太大了吧,读书都读傻了。”
坐在前排的那两个人还在说着什么,但那些已经对沈聆来说不重要了。
“你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你,你不是沈凝。”她冷冷地看着这辆白色小轿车里坐着的其他三个人,“我妹妹沈凝,现在正躺在ICU里面,刚做完了颅骨手术,还有许多外科重塑手术要做。我的爸爸妈妈,早就死了,死于一场车祸,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是那个小女孩制造的幻境对不对?这个梦境里所有的元素都是基于我的记忆,这个场景,都不存在,我现在也并不在这里,我一定正在某处……”
沈聆说着,尝试着推开车门。
但车门被反锁了,无论她怎么拉动门把手都没办法打开车门。
“让我下车!”
“姐姐,留在这里不好吗?当我们的家人吧,我们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沈凝说着,朝着沈聆伸出手。
然而,让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沈凝缓缓地朝着沈聆伸出那只手,那竟然是一只完全白骨化的手!
原本应该是鲜嫩肌肤包裹着的手指,此刻只剩下惨白的骨头,而那些腐烂的肉块就像被强力胶水粘连一般,紧紧依附在手掌之上,显得异常诡异。与此同时,沈凝的那张脸庞也开始发生可怕的变化,原本姣好的面容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不堪。脸颊上的肌肉和皮肤仿佛被高温融化的冰块似的,一点点地从脸上滑落下来,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和森白的颧骨。
更令人作呕的是,沈凝的眼球已经脱离了正常的位置,无力地耷拉在黑漆漆的眼眶上方,仅靠着一丝脆弱的神经组织与眼眶相连。
随着这一系列惊悚的变化不断加剧,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道从她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迅速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
就连她所坐的座位上,也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如同一朵朵盛开的死亡之花,肆意蔓延开来。
“让我下车!”
沈聆惊恐万分地用自己柔弱的肩膀狠狠地撞击着紧闭的车门,试图以这种方式顶开车门逃离这可怕的场景,然而,无论她怎样用力,那扇坚固的车门始终纹丝未动。
在极度的慌乱之中,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前排座位。
当她看到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父母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梁骨上升起。
只见他们竟也像妹妹沈凝一样,身体开始发生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原本完好无损的皮肉逐渐开始一点一点地融化,仿佛被某种神秘而恐怖的力量所侵蚀,随着皮肉的不断消融,皮肤下面的森森白骨渐渐显露出来,那惨白的颜色与周围猩红的血迹形成了鲜明而又触目惊心的对比。
更让人感到诡异的是,尽管他们的面容已经扭曲变形,但是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一抹微笑。
只是,那些正在融化脱落的皮肉再也无法牢牢地依附在白骨之上,就如同那些流逝而去、永远都无法留住的宝贵生命一般。
与此同时,整个小轿车内部的环境也开始急剧恶化。
车厢和车顶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了大片大片如鲜血般殷红的痕迹,这些血色斑块迅速蔓延开来,将车内原本单调的空间染成了一片血腥的地狱,车窗上也开始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迹,起初只是星星点点,随后便汇聚成一道道流淌而下的血痕。
坐在驾驶座上的父亲似乎想要努力看清前方的道路,他着手打开了雨刮器,可是,雨刮器的运作不仅没有让视线变得清晰,反而使得车窗上的血水愈发混乱不堪。经过雨刮器的搅动,血水四处飞溅,糊满了整块玻璃,眼前的景象变得愈加模糊不清,仿佛预示着一场无法逃避的噩梦即将降临。
“聆聆,跟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坐在前面的爸爸妈妈回过头来齐刷刷地看向了沈聆,他们的脸已经完全烂掉了,只剩下阴森森的白骨,就这么凝视着沈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