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第二日醒来已是巳时三刻(早上十点多),他摸了摸鼻子,发现鼻血已经止住了,于是梳洗一下,吃了点东西,把自己的弓拿出来拉了拉,找了找手感,然后起身往北门走去。
几个当天休息的战友都跟在高欢身后,既是看热闹,也是为他壮声势。而在城门上当值的战友们,包括老赵,看到高欢来了,都摇动长枪,为高欢呐喊叫好。这些人大都是镇兵出身,高欢和他们关系素来不错,因此都盼着他能赢下今天的比试,为穷哥们儿们争一口气。
高欢走出北门,向靶场望去,只见那里早已乌压压站了一大群人,外面三圈全是看热闹的,娄家人站在圈子里面:娄昭正在试射,娄内干和他老婆陆氏在一旁不断地叮嘱他,而娄昭君正焦急地往城门这边眺望,生怕高欢迟到。
看到娄家人早早便等在这里,高欢先是向娄昭君挥了挥手,然后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人群随即产生了一阵骚动。娄昭听见高欢来了,停止了射箭,转过头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高欢深明其意,也回了一个笑容。而其他人只觉得娄昭胜券在握,是在嘲笑高欢。
娄内干见高欢过来了,也挤出了一丝笑容,故作关切地问到:“高公子,鼻子不流血啦?定没定回怀朔的马车啊?如果还没定的话,我送你匹马可好?虽然不是什么神驹,但骑回怀朔还是不成问题的吗,哈哈。”
高欢听了,对着娄内干咧嘴一笑:“谢谢娄伯父关心,您也不必麻烦了,既然那霜风是您给未来女婿预备的,那我干脆就骑着它带昭君回家吧,也算成全您对我俩的一番心意不是?”说罢,双眼看向娄昭君,娄昭君点了点头,两只小手攥成拳头,为高欢鼓气。
娄内干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地说到:“高公子真是能言善辩,只可惜今日是比手不是比嘴,不然你这岳父我还真是当定了。”
高欢微微一笑:“好,娄伯父,您认不认我这女婿我不管,您这声爹我今日是叫定了。”
场面话说完,双方又约定好比射十箭,到了该决定谁先射第一箭的时候,高欢大度地说到:“二少爷年纪小,就让他先射吧。”
娄昭也不客气,走到自己的靶子前,起手就是一箭,跟在敕勒川上一样,又是十环,现场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娄内干见了大喜,也鼓掌叫好,娄昭君则生气地跺了一下脚,蹲下捡起块小石头就往娄昭身上丢,被娄内干看到了,喝止了她。
高欢见状,眉头一跳,心想这小舅子怎么一点儿都不带客气的,上来就是十环,要一直这么射下去自己还怎么翻盘?于是用眼角征询地瞟了瞟娄昭,而娄昭则不漏痕迹地向他挑了挑眉毛,意思是不能一开始就放水,等着瞧后面的。
高欢勉强放下心,射了一箭,八环。娄内干看了更觉得气定神闲,对着高欢露出微笑,已经开始思考待会儿该怎么羞辱他了。
果然如娄昭所示,之后的几箭,他开始控制自己的准度,不再把把十环,没有让两人的环数差距拉得太大,但始终保持着领先。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放水,在射箭的间歇中不断搓手,嘴里骂骂咧咧地说这弓受潮了,影响他发力了,要不就是这箭变形了,耽误他瞄准了。
娄内干见比分差距虽然没到预想的程度,但娄昭还是占据上风,连忙给小儿子打气,说只要稳住就好。而娄昭君见高欢始终落后,闭着眼不敢看,开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比着比着,眼看已是最后一箭,两人正好相差五环,娄昭给高欢使了个眼色,意思成败就看这一箭了。高欢见了,连忙举手示意他先别射,然后转身面向娄内干,还有围观的众人,大声喊到:
“娄伯父,是不是我赢了娄昭,你就会把昭君嫁给我,你不会反悔吧?”
娄内干眼看高欢已经落后了五环之多,觉得自己已是稳操胜券,于是哈哈大笑到:“是啊,你要能赢了我儿子,我不但把女儿嫁给你,还会赔给你一大笔嫁妆呢。但你要是赢不了,就给我老老实实滚回怀朔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见十次打十次!”
众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准备看高欢的笑话,高欢的战友们都很焦急,一齐望向高欢,而高欢自己则点了点头。这时一直闭着眼祈祷的娄昭君听见他们的对话,也睁开眼,期盼又焦虑地望向高欢。
高欢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让她放心,然后转向娄昭说到:
“好,你射吧。”
娄昭深吸一口气,抽出箭来搭上了弦,一脸郑重的样子,仿佛手上有千钧之重,屏住呼吸,仔细瞄准之后,果断射出了脱靶的一箭。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娄内干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射遍平城无敌手的小儿子竟然会失手,下巴几乎掉到地上,身边的陆氏也掩住了口,显然也是大吃一惊。而娄昭君则一把捂住心口,长舒一口气,终于把心放了下来。
高欢看见准岳父惊愕的样子,差点没笑出来,但是忍住了。为了避免被看出来他跟娄昭有串通,他也做出一副惊愕的表情,然后仰望苍天,做出感谢上天庇佑的样子。把这套戏做足后,他转向娄昭君,抛了一个飞吻,而娄昭君也很配合,先以手指天,又以手指心,仿佛是说天地可鉴,永不变心。
高欢又指了指娄昭君,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告诉娄昭君自己心里只有她。然后转过身面对靶子,抽出箭来,深吸一口气,把箭稳稳射出,竟然超常发挥,直接命中靶心,得了个十环。
这下高欢反败为胜,全场一时沸反盈天。娄昭君高兴地跳了起来,冲上前去和高欢抱在一起,不住地接吻庆祝。娄内干气急败坏,但之前说过的话已不好反悔,急的直拿鞭子抽地,扬了一身的灰,而高欢的准岳母陆氏见大局已定,在一旁不住地劝说夫君消气。
这边娄昭勉强压抑住内心的兴奋,使劲儿把弓往地上一扔,做出丧气的样子,哭丧着脸转向娄内干:“爹,你说我怎么就失手……”话还没说完,娄内干上来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骂到:
“你这胳臂肘向外拐的东西,当我看不出来吗?你那一箭是奔着靶子去的吗?看我不打死你!”
高欢见状,上前一把抱住娄内干,同时高声喊到:“爹,您不能打我小舅子啊,您那么大劲儿再把他给打坏了。”
娄内干听了这话,恼羞成怒,一把推开高欢:“滚,谁是你爹,我打我儿子关你屁事,再挡着信不信我大耳瓜子抽你。”
高欢顺势往地上一坐:“得,我现在已经是您女婿了,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不过一个女婿半个儿,您抽我也只好抽半张脸。这样,您抽之前先决定好是抽左边还是抽右边,两边都抽就有点不好了,来您看看要抽哪边?”
娄昭君见状,也往地上一跪,抱住娄内干的大腿:“爹,贺六浑只是您半个儿,我可是您囫囵个的女儿啊,您打他不过瘾,还是打我吧,左边右边都行。”
娄内干被气的半死,但见这一儿一女一婿或坐或跪,都待在地上,而自己个子又太高,扇他们耳光还得弯腰,用鞭子抽又下不去手,一腔怒火反而无从发泄,只好把马鞭狠狠扔在地上,转身往城门走去,一边拼命地掸身上的灰一边说到:
“滚,都给我滚,结了婚就给我滚回怀朔去,我不想再看见你俩!”
高欢见娄内干走了,抱住娄昭:“好弟弟,你最后咋还脱靶了?这也太明显了,你射个一二环就好了,何苦挨这一巴掌?”
娄昭捂着有些红肿的右脸:“嗨,我本来也想射个一二环,让你险胜。但忽然又一想,万一姐夫你压力大,最后一箭也失常了呢?为了保险,还是脱靶吧,只要你和我姐姐的事情能成,我多挨一巴掌算什么?”
高欢听了这话喜极,搂住娄昭的脖子,狠狠亲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