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忻一边带着甫承,教给他如何培养部曲,一边注意着滢语的身体,见她过了一个月,身体也没有急转直下,想来应该不会步了三郎后尘了。
“培养部曲最重要的是有钱,钱粮才能拴住部曲的心,所以家族中有多少收益,便有多少部曲,倘若不能稳定供足,部曲便会心生不满,时间久了还会生事,到时还会遗祸全族。”
“咱们士族家的钱,一大部分来自土地和庄园。土地和庄园若是少了,便无法供养部曲,部曲若是少了,便护不住土地和庄园。这平衡之间,若没意外,两者短期内既不会明显变多,也不会明显变少。所以说豪族百年后仍是豪族,寒门百年后仍还是寒门,就是这个道理。故而士族之中,还要重视子弟的培养,多少家族都是在世局动乱之时,建功立业,得了从龙之功,转眼就能家族壮大几倍、几十倍。”
“这些以后再说,明日,咱们一起去买些土地庄园,若遇上流民,便收为部曲。”
“祖母,咱们去哪里买庄园去?”甫承心里面疑惑,江宁的土地庄园大部分在乔府名下,其余的也都是其他家族的命根子,尤其是如今,粮草短缺的很,五六年前价格的几倍都不一定买得到。
“去全椒。”
“全椒县?”甫承倒是听说过不远处的全椒县,听说那里遍地荒山,也确实没什么大家族,但是祖母便是去那里买了许多地,不能种粮食,又能如何呢?
“不错。”全椒多是丘陵地形,中国古代对于丘陵地形的开发还要到南宋时期,如今的全椒小山重叠,无人问津,姜忻却可以将其开发为后世的冲田,即利用丘陵地区两小山之间的土地,垦作稻田,并在其较高处挖掘水塘以贮蓄雨水,形成独立的灌溉系统,以保证水稻生长过程中的水分供应。
而且全椒多降水,是种植水稻的上好地方,只要有人,姜忻便可以将其变废为宝。
第二日,姜忻便带着滢语、甫承还有三千多人去了全椒。
“咱们的人到底少些,只能先买个能落脚的地儿,”姜忻每一个行动,都会教导甫承,“你永远要记住一句话,有多少实力,才能有多少体面。”
将甫承领进一座残云早就买好的一个破败了的坞堡中,看着他紧皱着眉,嘴角往下撇,显然是有些不满。“你是太平时国公嫡长孙,便可住洛阳时的银屏金屋,你是家中部曲几万的豪族子弟,便可以住进江宁的峻宇雕墙。如今你是三千多人的家主,便只能住这偏乡僻壤的坞堡了。”
这坞堡是全椒以前一个士族家的,后来没落了,这种保卫家园的坞堡都供养不起了,才心痛的卖了。甫承不识货,只看它根椽片瓦,却不知道它在乱世之中的功用。
甫承本是堆金叠玉长大的,除了建康的路上,从未见过这样狭小的坞堡,确实有些失望不满,还以为祖母是为了应付他母亲而诓他的,此时听了祖母的话,心中突然有了些感悟。
是选择做家主的子侄,尤其是家主眼中碍眼的那一个,还是选择自己做家主,他愿意成为后者。在江宁时,他也知道,以祖母的身份,聚集三千多人,也是到了极限了。若还在江宁,三十一叔可不会眼睁睁的见着自己收服他们,大概率这些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臣服了三十一叔去。到那时,自己一点翻身的可能都没有了。
他还想到了祖母跟他说过的话,乱世之中,若攀上了一位明主,未必不能将家族扩大几十倍。如今正逢四方离乱,岂不是自己凤翥龙翔,大展宏图之时。
看着甫承脸上的表情,姜忻知道这孩子还有点心气,能扶得起来,只是未经世事,还想着从龙之功,想法过于天真了。不过,金革之世,最是能教人成长的。
“北方战乱,民不聊生,不少士族和百姓都来南方躲乱。”姜忻说着与历史上极为相似的衣冠南渡,“江南鱼水之乡,是他们心中的世外桃源。全椒附近是他们的必经地,只是行百里者半九十,许多百姓走到这里,已经是饿殍载道,这便是你的机会。有了活命之恩,便可收为部曲或佃农。若遇上寒门士族,进退维谷之时,你便结份善缘,士族便是没落了也都有傲气,你折服不了,不必强求。”
“明日起,你便跟着乔广,一起与部曲们一块训练。”乔广原是乔翊齐训练出来的部曲,在雁门丢了一条胳膊,被太原王放了回来,如今正好培养甫承。
“得空时,你再与我一起,看看如何收服流民,如何买得土地。”
如此,甫承平日里就跟着乔广训练,晚上听姜忻与她讲,怎么打听全椒的人物关系,明了自己以后做什么事,应该去找谁办。
“明日,咱们一起去县衙,把这些山丘全买了。”
“全买了?”甫承惊讶,如今甫承手下的人太少,姜忻怕冲田的概念流传出去,引得别人觊觎,便也没有和甫承说起过自己的打算。
如今士族买山地丘陵,都是建园子用,但是买这么多,却是没见过的。
“不错。”
“祖母,咱们是不是要再多思量思量。”甫承目光游疑,脸上浮现了一丝明显的不情愿。
“我自有主意。”姜忻看了他一眼,不难看出她眼神中的坚定。
出钱买地的人不是甫承,他自然也没更多的发言权。
全椒县的地曹陈安通早知今日有一场大买卖,早早的备好了文书。县衙里的人也早早的得了消息,个个擐甲披袍立在旁边,伸着脖子来看这场大买卖。
“夫人,按咱们说好的价,二十两银子一亩地,五十万亩地,一共一千万两银子,没有算错吧。”陈安通说到最后,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勉强压着镇定地说。
甫承也艰难地转头看向祖母,别说一千万两,就是一百万两,他都没有见过。这一千万两,如果给了他,不知道能买多少人口和粮食,若不是有外人在,他都想大肆咆哮,把祖母给摇晃醒了。
“这价格很公道,”姜忻从游戏背包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申牒文书和一千万两银票,“那就麻烦地曹尽快立契过割了。”
游戏里面关于土地的物价确实有些高,三郎当时用九百多万买了四万亩土地,这种无人问津的丘陵山野在几年前也得四五十两银子。只不过如今,能种出粮食的土地又翻好几倍,而这种山地又便宜了一倍。县衙见姜忻买的多,连着山中一些零零碎碎的土地,一块作价二十两银子卖给了她。
“这是应当的……”陈安通瞪圆了双眼,接过了银票,仔细查验了一番,“果然是真的,夫人放心,请先去后厅里稍坐片刻,咱们今日必定能给夫人办出来。”
姜忻带着甫承去了后厅,县令却早已端坐上位,引首以望。
“不知夫人买了这些山地来做什么?”县令陈峰稍稍颤抖的手捋着胡须,沉吟着问。
“不瞒县令,我是为了种粮食才买的。”姜忻一脸正色地回答。
“哦,那我便提前祝愿夫人穰穰满家了。”陈峰暗笑,同时也放下了心中的隐忧,听说这位夫人是从洛阳来的,以前还是位国公夫人。洛阳被屠时听说少有人家存留,能从洛阳来到江南可见也是有些手段的,只是这些膏腴贵游,平日里不见农事,不知道山地留不住水分,是不能种庄稼的。
许多士族从北方逃来,南方的土地价格疯涨,这位夫人想来是在其他地方实在买不得土地,见他们全椒县无人问津,才打了这山地的主意。而且还听人说这夫人家里就带了三千人,人离乡贱,到了全椒县这个地方,届时他们就算发现了这种山地种不出来粮食,也无可奈何了。自以为想明白了这一层,县令便心安理得的要做定这一买卖。
县令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悄悄退了去。
不一会儿就有人拿了厚厚一叠地契进了来,姜忻细细翻看,见这地契虽然粗略了些,但是却把土地的位置、面积、价格、四至、买卖双方等信息写得很清楚明白,以后也不会因着地契再有什么官司,心中暗喜,将地契收进了背包里回去了。
路上,甫承的眉头都要拧成了麻花,“祖母,这种山地是种不出来粮食的。”
“你怎么知道种不出来呢?”
“我……”甫承只想骂娘,天下人都知道,山地哪能种出来粮食呢?“祖母,要不咱们种茶吧?”
甫承也和县令一样,以为祖母虽然擅长经济之道,却根本就不懂农事。听说巴蜀地区多高山,那里的人会在山里种茶,如今祖母既然买了这许多山地,也可以效仿巴蜀种茶,虽然种茶辛苦了些,却也总比荒废了强。
姜忻听他说这样的话,对他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祖母自有主意,等以后咱们人多了,祖母种给你看。”姜忻眉毛一扬,“明天,祖母先带你去抢人去。”
“抢人?”
“不错!也让我瞧瞧,你这段时间跟着乔广学会了多少了。”
甫承简直被他祖母今日一出,明日一出的惊喜搞得应接不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