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过,季和又重新回到了学校生活。
天气愈发寒冷,小雪过后,外面的空气已经裹满了寒霜,吸一口都觉得冷。
这种温度下,每天的跑操就格外折磨人,学生们一个个都缩着脖子,被迫离开温暖的教室站在冰冷的跑道上,每次呼吸都能吐出一片白雾。
季和怕冷,可能是上辈子的后遗症,每次冬天到了,他都只想缩在屋里,一步都不想动。
冬天里能让他愿意久待在外的怕只有滑雪,自从小时候第一次接触滑雪后,他就爱上了这项运动,后面季兰晏明又带他们去过一次。
季和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追求刺激的,明明平时不喜欢运动,但对于滑雪摩托艇这些项目又挺上瘾。
但此时在学校,他身体健康,无病无事,没理由不去跑操,只能苦着脸拖时间,能晚一点出去就晚一点。
宋九乐身体特殊,不需要参加,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歪在座位上,笑嘻嘻地看着一群苦瓜脸走出教室,他长得好看,人群中显得出众,能一下吸引别人的眼球。
但偏偏他嘴角的笑非常招人厌,惹得一班人都不想看到他。
宋九乐也嫌弃他们矫情:“不就跑个步吗,两圈而已,看你们一个个的跟要死一样。”
没人理他,都怕他又发疯,但宋九乐也不需要他们回答,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不停地输出:“天天坐教室写题写题,都是一副瘦杆子样,丑死了,真以为你们写题有用?没了身体什么都不是,一群蠢货。”
如果不是宋九乐眼中的恶意太过于明显,一班人还能安慰自己宋九乐只是毒舌,毕竟这话听上去还带点关心一样,但很可惜,现实就是宋九乐眼含嘲讽,语气恶劣。
“看你们这么痛苦,我怎么那么想笑呢?要不我去看着你们跑吧?给你们加加油,哦,不行,学校领导看我出去了会给我端个椅子来,你们就更痛苦了嘻嘻。”
同学们都不懂宋九乐天天想些什么,要他们离他远一点的是他,但是每天乐此不疲地攻击他们的也是他,宋九乐一边看不起他们一边招惹他们,安静的时候可以趴着睡一天,发疯的时候逮着个人就能骂,像个精神分裂一样。
“晏景,你看看你哥,死鬼一样,好可怜哦,你不心疼吗?”
群体攻击突然精确到某个人,同学们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他们都发现了,宋九乐好像格外讨厌季和晏景,不管说什么都要把他俩拉过来在嘴上滚一遭。
可惜两人理都不理他,宋九乐每次都是单方面骂人,不过凌熙脾气暴躁,听多了就会忍不住帮季和他们怼回去,和宋九乐互骂。
座位在考试后换过一轮,季和晏景都坐到了教室前面,宋九乐也没有额外调位置,换了座位后依旧坐在他旁边。
季和慢吞吞地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高,好像没听到宋九乐的话一样。
被骚扰久了,他已经练出来了,两耳放空,让宋九乐的话丝滑地从左耳穿过右耳。
晏景等季和磨蹭完,才伸手去牵他。
宋九乐拆了一根棒棒糖,伸出舌头舔了舔:“跑个操也要牵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谈恋爱呢。”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足够教室里还没出去的人听到。
剩下的同学们下意识地顺着宋九乐的话去想,看到晏景和季和紧紧牵着的手,突然也觉得有点怪异起来。
以前他们全都觉得是这兄弟俩关系好,但是至于好到跑个操也要牵着手走路吗?
季和半边脸藏在衣领里,不客气道:“我要他暖手不行?要你管。”
哦,怕冷啊。
同学们收回目光,继续走出教室。
宋九乐含着棒棒糖,伸出两根手指对了对,笑嘻嘻道:“当然行,你们是兄弟嘛,感情好,牵牵手,但你们要小心哦,只能牵牵手哦。”
季和觉得他又发神经了,说的话语调怪怪的。
宋九乐张开一只手,期待地看着他俩:“可以牵牵我吗?我们也是兄弟呀,两位哥哥。”
晏景拉着季和快步走开,季和经过宋九乐时,低头瞥了他一眼。
宋九乐慢慢缩回手,拿着棒棒糖的柄转了转圈,自言自语:“好吧,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没关系,没关系。”
大概是从上往下看,他垂眼的神情显得过于可怜,季和竟觉得有些不忍。
“哥哥。”晏景警觉地拉了拉他。
“在呢。”季和收回目光,捏了捏他的手指表示自己在听。
“他的情况查到了,晚些跟哥哥说。”走远了,晏景低声在他耳边道。
季和点点头。
他是真的好奇宋九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希望能查到有用的东西。
*
夜晚,季和躺在床上听晏景讲他查到的资料。
“宋九乐,今年十六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三岁时被父母带到国外治疗并且定居,今年十月份才回国。”晏景毫无感情地读着宋九乐的基本资料,扫了一遍电脑上的文件,概括性地总结给季和听,“整体成长过程正常,比较特别的就是十岁那年开始看心理医生,不严重,就是睡眠障碍,睡眠量过多,估计睡久了精神也就不好了,说的话也就疯疯癫癫的。”
季和换了个姿势,侧身看着他:“为什么突然看心理医生了,原因呢?”
季和觉得真是奇了怪了,他周围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有病?
晏景来回拉了拉,面无表情:“没有原因。”
季和不信,坐起身抢过他的电脑,自己看。
资料很详细,具体到了宋九乐在国外读书时每一次考试的成绩,季和匆匆看了一眼,快速跳过这些,继续搜寻着他想要的内容。
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宋九乐三岁出国,因为要接受治疗,一直到六岁,都是在医院度过的,病情稳定后,他被送入到当地的一所学校入读。
因为患有先心病,宋家父母很紧张他,从他入学开始,就把他的身体情况跟老师同学都说了个遍。
宋九乐没有上过幼儿园,宋家父母也没有教过他,在医院的时间,宋家父母只想着让儿子开心就好,所以当宋九乐第一次经历正常的社交生活时,他对学校以及人际处理没有任何认知,纯白纸一片,导致他无法适应学校生活,很快就被接回了家里。
后面陆陆续续又转了七次学,最终在九岁时,他结束了不断转学的经历,不知道是不是长大了一点,他已经能够适应群体生活了。
但就算如此,因为身体情况特殊,人种也不同,老师同学都不敢接近他,他无法融入群体,只有一个华裔小女孩正常地和他交朋友。
到这里都很温馨,直到宋九乐突然病发,小女孩吓傻了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老师,而是晚了一会,让宋九乐被送进了急救室抢救。
宋家父母震怒,当即要找学校老师给个交代,质问为什么没人看着宋九乐。
而小女孩以及她的家长,也被宋家父母的怒气波及,很快就转了学。
等宋九乐重新回到学校时,昔日的伙伴已经不在了,同学们视他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老师们也怕他再出事,全天候地派人跟着他。
季和抿着唇看完记录,突然明白了晏明当初说的那一句“过满则亏”。
因为宋家父母过度的保护,宋九乐唯一的朋友也离他而去了。
而华裔小女孩和宋九乐都会说中文,是唯二的东方人,又在那样的时刻主动示好,陪伴了宋九乐,宋九乐肯定是把她看得非常重要的。
那之后的日子,季和不用看都猜得到。
集体的漠视孤立,对一个孩子来说,就是变相的无声霸凌。
这种不好的校园体验的确容易让一个小孩出现心理问题,但季和看着那个睡眠障碍,想不通宋九乐怎么会睡眠增多。
看来他看的书远远不够,还要继续学习。
季和继续往下翻,试图找到宋九乐跟他们“结仇”的原因。
宋九乐对他和晏景不同寻常的关注,还有那天对着晏景熟稔的姿态,才是季和第二关心的点。
但翻到了底,季和也没看到跟他们有关的线索。
另外,他最关心的,关于宋九乐对他说的“世界是假的”是什么意思,季和也没有看到相关的有用信息。
“拿走吧。”季和把电脑重新还给晏景。
晏景放好了后回到床上,问季和:“哥哥发现了什么?”
季和拉着被子盖住脸,缩着身子道:“没什么东西,就是宋九乐好像有个不美好的童年。”
晏景漠不关心地道:“好像跟我们想知道的没关系。”
季和在被子里点点头。
对,的确没有关系。
宋九乐的整份资料非常普通,不算顺利也不算坎坷。
一个有病的小孩出生在了一个条件很好的家庭,父母很爱他但也促成了他被孤立的局面,让他一个人孤独寂寞地长大,远在他国,没有朋友,语言不通,父母过于专横霸道,他生活在父母围得密不透风的堡垒中,没有经历过正常完整的社交。
过去十六年,去过的地方也很少,不是国内宋家就是国外的家,再就是医院,怎么看都发现不了有产生奇遇的可能。
晏景拉低被子,让他的脸露出来:“那就别想了吧,说不定他就是喜欢胡言乱语。”
季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被子下拍了拍晏景的手:“关灯,睡觉。”
工具人晏景任劳任怨地按了下开关,抱着季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