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没有经验,但总算是开张了,宋昌茂笑得露出了他的小虎牙。虽然竹筐里面还有大半筐,但总算今天回家有的向爹娘交代了。旁边的宋离姐生意也不错,她长得人美声清脆,加上卖鱼的时候也不会和人斤斤计较,所以她卖得更好一点,她说这叫做薄利多销。
宋昌茂看宋离拿着一个黑乎乎的小长木棍在粗布纸上面写画着什么,他不认识字,但是宋晨是村子里面唯一的先生,宋离又是他的妹妹,他顺理成章地认为宋离这是在写字,主要还是不知道宋离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什么,便好奇地问道:“宋离姐,这小黑木棍是什么?”
宋离将自己的账本合上,这上面写的是阿拉伯数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但是手里面的笔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她直接在宋昌茂的面前亮了出来,告诉了他这是自己制作的炭笔,拿了好多根,都在随身的兜子里面。做起来也很简单,在灶火里面拿小的树枝烧一烧,之后就能写出黑字来。
每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金贵的,因为书本贵,文房四宝都是消耗品,它们都很贵,更关键的一点就是知识不流通,好先生都在上层社会之中,当然宋晨是个很好的先生。水峪村是个穷地方,家家户户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但到底是没有钱供孩子去镇上面这种学堂读书的,束脩就是压垮一个家庭的重担。
之前,宋离攒了两个月钱,也不过就给学堂里面买了一块墨碇,笔,宋离也买不起,是买回来差不多的材料,宋晨给学生们做的。这种金贵的东西,宋离还愿意攒钱给宋晨买,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能当临摹字帖的那种,可这东西,宋离自己还是不要用了,还是用自制小木笔,沾着一点锅底灰,也好用的要命,就是老没“水”。
“宋离姐,你可真聪明啊!”宋昌茂对宋离竖了竖拇指。他已经放开了一些,在宋离的面前没有那么害羞拘谨了。
穷人和富人的生活在现代天差地别,在这里也是这样的。宋离要为了五文钱和人掰扯个半个时辰,还要来回乘坐两个小时的牛车,才能挣得一百文钱。宋大力也要带着同乡伙伴在酒楼后门处低伏做小,求着人家给高一点的价钱。但是富人,他们可以在富春楼里面把酒言欢,一壶酒就是半两银子打底。
“公羊兄,不过是一次不中,三年之后还有科考,实在是没有必要自怨自艾。”陈诚为公羊斌倒上一杯温好的黄酒,他宽慰着眼前的人。
公羊一家是从盛京之中搬迁过来的,他的父亲在前年的时候辞官高老还乡,那个时候公羊斌的长兄公羊晨刚刚入仕,在翰林院之中担任编修一职,前途光明。可公羊老爷却选择与有出息的大儿子分家,大儿子一家待在了盛京之中谋事,而幼子,庶子就跟随主家,来到了这里。此处是公羊老爷的祖籍所在地,有不少的祖产,他们便定居在了这里。
对于公羊斌,他虽然是家里面的庶子,但也是幼子,与这位入仕的哥哥关系极好,现在却因为分家而生分又分离见不着面。还有便是一家人原本可是住在盛京之中,虽说盛京之中一板子拍下来全是王孙贵族,但是公羊家也不差,有父亲,有大哥这个后起之秀,没有什么人会轻看。突然来了滨江,这里距离盛京坐马车要一个月的路程,然后市集也小得可怜,进的书院,先生的学识也很差,一点都比不上盛京的族学。公羊斌心中郁闷,自己与二哥也是要考学的,这样的一个情况,怎么考学!他将去年自己的不中举,怪在了搬来滨江的这个决定上面。
陈诚是滨江县令家的三公子,也是庶出,在学院里面认识的公羊斌。公羊斌课业出众,让他结交上了。可公羊斌却有些自怨自艾,觉得天道,命运对自己不公,自己也只能安慰着一些。
公羊斌仰头喝酒,今年自己二十四岁,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可是等到下一回科举,那自己就是二十六岁,若是再不中,就是二十九岁。莫不是而立之年,尚不能建功立业?
“公羊兄,莫要喝得太罪了,到时候我们去市集上面散散酒气,然后再去书局。买上几套合心意的笔墨,我们两人一起去临江轩里面作画作赋如何。酒一樽,诗百篇!”
“好!”
宋离看了看天,她估算着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一半的鱼没有卖掉,但是她这回来镇子上面还记挂着其他的事情呢。幸好还有宋昌茂,宋离交代宋昌茂继续在这里叫卖,自己快去快回,半个时辰之后就回来。她要去布庄子里面扯上几尺布,给宋晨添置两身衣服。宋晨现在的衣服都补丁叠着补丁了,太遭罪了。宋离只想着这些,丝毫不记得自己的衣服还是用宋晨破的不能再补的衣服改小的。
镇子上一共有三家布庄子,其中有一家材料好,价格贵,另外两家平价些。宋离也想给宋晨买点好的,可银根紧缩啊。哪个时代都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因为平价,这李家绸缎庄里面的人不少,却只有两个伙计在招呼着。宋离就自己一个人绕圈挑着,她也不喜欢被伙计围着,到时候不买还不好意思呢。宋离选了两匹颜色比较深的布头,一个褐色,一个青灰色。宋离想,褐色的给宋晨做着干活穿,青灰色教书的时候穿。要是好看,就穿着去相亲,到时候让三姨给宋晨说个丫头。想到这,宋离美滋滋的,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一个伙计,“伙计,这匹布,我想要扯几寸,是多少价钱?”
看宋离的穿着便知道不是什么有钱的主,伙计也没嫌弃什么的,耐心给宋离说明了价格,最后又讨价还价一番。宋离成功用四百八十文的价格把布给买了下来。宋离笑着问伙计要来了干净的麻布,把这两个新布仔细地包裹起来,防止弄脏,这才道谢匆匆离开。
宋离来去都是跑着的,所以宋昌茂等得不是很久,看宋离抱着东西还好奇地问了一嘴,得知是给宋晨买的新布料,还夸了宋离对哥哥好。
宋离与宋昌茂收拾了一下,虽然没有卖光,但是买到了价格合适的布料,宋离的心情还是很不错。走到了城门口,牛车找着了,两人坐了上去,等了半个时辰,直等的天都慢慢暗下来,才看见宋大力兄弟三人匆匆赶过来。虽然隔得远,也能看出他们愁云惨淡。
看着放上车的框子,里面还有一大半的鱼,宋离与宋昌茂就明白了。一定是富春楼里面的厨子为难人了,收鱼的量和一开始定的量完全不一样了。回去的路上,宋大力沉默寡言,就在前面挥着鞭子。宋离只能听着年纪最大的宋一亮说她们这回的遭遇。
“那李兴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前就说我们的鱼不新鲜,我们的鱼半夜起的网,谁有我们新鲜?钱减了一成,因为量大,我们也就认了。可现在李兴就收一半,我们三再去市场,好位子都没有了,卖也卖不出去,回家了这鱼也养不了多久了!”
宋离也听明白了。估计是李兴觉得在三人的身上捞不着什么油水了。酒楼里面的师傅除了固定的酒楼工资,最大的进项就是这采买上面的油水了。
宋离问:“亮哥,你们给李兴返钱了不?”
“给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凑了一两银子,之后每隔三个月都给!”说罢,宋大力重重地挥了下手里面的鞭子,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可下一刻就后悔了,心疼地看着老牛的脊背。
“你以为你给的挺多的,但是他的胃口早就已经不是一两银子就可以喂饱的了。你一开始给一两,之后一定要比一两多才行。”宋离说道,做生意,上辈子自己一直在做生意,吃回扣,揩油,那些小伎俩都搬到台面上来的,宋离比眼前的这几个男人清楚很多。“之前李兴压价的时候估计就是想要暗戳戳地提醒你们这件事情,可惜你们就顾着在他面前求情,装可怜了。”
宋离一针见血,三人听了进去,宋昌茂扑闪着双眼,也盯着宋离听她讲。
宋一亮:“宋离妹子,那你说我们现在想要继续往富春楼里面送东西可怎么办啊?”
宋干:“要不我们直接去和掌柜说这个厨子手脚不干净,让酒楼换一个厨子!”
宋干上头了,说出的话也没有什么考虑可言。宋离摇了摇头,她说道:“一个酒楼最重要的就是厨子的手艺的,熟客都已经吃习惯了这个口味,如果厨子不是做了那种让东家不能忍受的事情,东家是绝对不会打发掉这个厨子的,他也害怕会坏了他的招牌。你这样是没用的,相反,他还会嫉恨你,酒楼也会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交与的人,之后就更加不可能会把生意给我们了......”
宋离分析得头头是道,把车上面这四个男人听得直点头,其中小小一个的宋昌茂更是佩服宋离的生意经,都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竟然是这么有主意。他们乐意听着,还问宋离,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你们换一种法子给这厨子返点。”
“什么返点?”宋一亮追问道。
赶车的宋大力也竖起耳朵,听着背后的宋离给他们出主意。
“就是抽成的意思。”宋离说道,“以后酒楼收多少鱼,你们就给李兴定一个返点的比例,比如说一条鱼十文钱,那就给李兴一文钱的报酬。这之中的空档有多大,就看他怎么在掌柜的面前说,鱼的定价高,到他口袋里面的钱就多,鱼卖的多到他口袋里面的也多。其实这样下来,行情好的时候,他一定赚的比一两银子多很多,但是你们赚的也多了不是吗?就是一个双赢的结局。”两个大拇指靠在一起,宋离比了一个双赢的手势。
这种抽成返点的东西,肯定是都有的,但是这些人都生活在水峪村,所以没有听说过。他们只知道花白花花的银子,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吊住人家,获取更多的利益。今天宋离一说,几人就明白了过来。
宋大力为了表示感谢,干脆是把宋离送回了家,在门口处又是一顿狠夸。声音之大,把屋子里面的宋晨都吸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