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冥顽不灵,沈姒多说一句都嫌废话,最后一句忠告:“还是想想已经被抄没了家产的你们,回了潜安老宅该怎么过活吧。”
她这话真心实意,可听在张云荞耳里,便是她在讥讽张家今不如昔,脸色瞬间涨红。
不再理会身后人的百般咒骂,沈姒目视前方,当初的污言秽语都听了,又哪会在意她此时的无能狂怒。
之后,也确实再未听过张家,只他们搬离张家大宅那日时,闹出些许动静,街上众人聚着看了会儿热闹。
沈姒不知这最后一出热闹,她正忙活着京城宅院之事,宅子已经确定好,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亭台池塘,假山花园皆有 ,内院正房还是二层的小楼,十分合她的心意。
只一眼,她便看上了。
“便定下这个?”虽是询问,但她话里的意味,以及斜斜瞄过去的眼神,颇有不答应便不罢休之势,令人无法拒绝。
崔季渊颔首,随她。
他于住处并无太多要求,只要舒适即可,但她既有十分喜欢的,自然是先紧着她来。
这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接下来沈姒亲自再去了趟沈府,托沈父找人买下来。
一来一回,等一切尘埃落定,沈姒收到在官府备过案且盖了三方大印的契纸后,已是六月初,正是暑热难熬之时。
外面太阳高照,屋里即使放着冰盆,但也只能缓解一时。
沈姒穿着薄薄的轻纱衣裙歪靠在竹榻上,手上拿着才送到崔府的契纸,不急着端详细看,先着素衣拿了银钱打赏给沈府前来的小厮,顺带将她早已准备好的几样礼品一并拿回沈府。
安排妥当,这才仔细查看起来。上面详细写了买卖双方的信息,以及切切实实的盖着京府衙门的官府大印。
这便证明他们在京城的宅子算是有着落了,只待秋后乡试出结果,便可动身前往京城。
虽现在才六月,距乡试尚足足有两月之数,但江陵府的氛围已经十分紧张,主考官确定在即,各种传言纷至沓来,什么样的都有。
连因为苦夏不怎么爱出门的沈姒,都能从那寥寥几次的外出听上一耳朵。
夜间凉爽,沈姒素手随意搭在矮几上,探身瞧着还在耐心作画之人,抬眼细究他的神色,“你就不好奇?”
崔季渊落笔一气呵成,拖曳出恰到好处的兰叶尾,蘸饱笔墨,继续渲染花尖,声音清淡道:“流言乱人心。”
沈姒轻哼一声:“你就不紧张?”
低头看一眼他画的兰花,食指顺着边缘轮廓轻勾,不妨一下子没掌握好力道,指肚蹭了一点黑墨,也将他才画好的兰花勾出了突兀的毛刺……
心虚的收回手指,沈姒乖乖认错:“是我不好。”
“嗯。”崔季渊淡淡应下。
“???”沈姒惊愕,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都认错了!这人不该顺着她的话说没关系吗!
她眼睛瞪圆,崔季渊只一低眼,便能瞧见她根根卷翘的睫羽,以及澄澈分明的桃花眼里映出的惊讶。
明明只是看一眼,却仿佛有东西轻轻在心间刷了一下,挠出一丝痒意。轻咳一声,视线转回画纸上:“这回便不计较了。”
沈姒险些被气笑,鼓鼓脸,“那多谢公子大度了。”
她就不该陪他,以后一个月内别想再喝她泡的茶了。
坐直身子要走,一双白嫩嫩的脚已经放到脚踏上,这才想起之前的绣鞋因沐浴时湿了大半,早已被素衣拿出去。
她当时不着急穿,便也没催着素衣拿新的来,此时顿觉大意,这下让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眼尾余光偷瞄一眼旁边人,见他果然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心一横,想着屋里丫鬟每日勤快打扫,地上应不算太脏,脚尖紧绷,试探着要往地上探。
一声叹息萦绕耳边,沈姒耳朵灵敏的一动,不由自主朝着声源看去。
崔季渊放了笔,在她停顿的那一瞬,已将人抱了起来,胸腔鼓动,话语随之而出,有着淡淡的戏谑之意:“如何气性这般大?”
他的声音不大,但沈姒却觉这一声仿佛深入耳膜,直接蛊惑到人的心里去。
或许是因其中掩藏不住的笑意宠溺吧,因此也就原谅他说的这句,并不计较。
……
要说流言乱人心,那是因事情一直未有定论,可是等六月十七朝廷确定下各州的主考官,这股喧闹之势却也未见平息。
只不过是从以往的众说纷纭难以确定,变成现今无可置疑追逐一家。
各处书局中但凡是褚翰林曾经所写的书卷,往往一出便被抢夺一空。书生们期冀着能从这薄薄的一两册书中,琢磨透褚翰林的文风喜好,偏爱风格,以期能在策论上另辟蹊径。
沈姒从未想过去争着买一本,可是她不操心,没想到爹娘到是深信于此,得亏那日她恰回沈府探望,不然还真白花许多冤枉钱。
至于劝慰的理由,她深知长篇大论以理服人估计无用,只怕要天天耳提面命才能阻止爹娘,所以沈姒小小的撒了个谎,推说褚翰林的书家中都有。
她以为是谎言,没想到回家去书房一看,还真有褚翰林的书。
心下好笑,上次他还与她说不紧张,结果……
晚饭在园子里散步消食时,沈姒提起这一茬,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笑意,揶揄道:“不若,我让爹娘再去买上几本?”
崔季渊瞭她一眼,“是早几年就已经买下的,可见了最后尾页我写的东西?”
沈姒一想,慢慢摇头,没有。
她只随便翻了几页,略过几个字,都没想过要仔细看。
崔季渊挑眉,就这么静看着她,淡淡道:“尾页写了……”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被沈姒惦着脚捂于唇间,白皙的手掩了他的薄唇,柔滑的触感挥之不去。
沈姒很快收回了手,被他看的一阵发虚,嘀咕道:“好嘛,是我错解了你。”
她那一刻只记着他上回说不紧张的话,心想不紧张却还买主考官的书,定是口是心非,有心想拿这件事揶揄他,便也忘了他买书有在尾页写甚时候买的习惯。
结果闹了个乌龙,好在无伤大雅,左右都是自家人。
这一刻走失的默契仿佛难得上了线,崔季渊意会,只轻轻笑了一下,默默接受她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