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解开了布条,抬头见慕容煜别过脸去,不禁奇怪地问:“你不是要看我的伤口吗?”
慕容煜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目光直接定在她的伤口上,就算他不把她当人,但她的体貌特征毕竟还是女子。
“是中毒了吧。”白芷询问,心里期待着他说不是,不过就算他说不是,她肯定也不会相信的,也不知道自己问这句话有什么意义。
慕容煜看着她皮肉外翻的可怖伤口,俊脸微沉,抬眸对上白芷木然的眼神,他略一迟疑颔首,就算他回答不是,她定不会相信,既如此,又何须说谎。
白芷得到了结果,脸上没什么反应,“你可有解药?”这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没有。”慕容煜回答得干脆,不给人一丝希望。别说他没有解药,就算有他也不会给她。他对她本就不抱有好感,她死了最好,没死他也希望她掉一层皮。
白芷不相信,脸色一变,蓦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把解药给我。”
慕容煜静静地与她对视,眼里无所畏惧,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已经看透了她。
他的命轮不到她做主,她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做做样子地威胁他而已。白芷生气地收回手,不高兴地瞪着他。
慕容煜抚着脖子轻咳了几下后,垂下的眼眸掠过丝阴霾,却在看向她后敛去,冲着她无奈一笑,“白芷姑娘,孤身上有什么东西,你想必一清二楚。若有解药,孤又怎会不给你?”
白芷想想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她不应该问他要解药的,“那你的侍女若是不小心伤到了人,你又不想那人死,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算她还有点脑子。“只能伤口周边的肉全部剜去。”他缓慢地说道,说完去看她的脸色,她面色不改,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就这样?”她语气带着些许质疑,担心他糊弄自己。
慕容煜看穿她的心思,不以为意,“白芷姑娘若不相信,孤也没办法了。”其实她现在死对他没什么好处,她死了,江怀谨也会排另一个人看守他,与其换一个不清楚对方性情的陌生人,倒不如一直是白芷,虽然讨厌她,但相处了一段时日,对她的性情也有所掌握,应对起来不会太头疼。
他话已至此,白芷不相信他也没办法了。她蓦然抽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慕容煜目光凝了下,就见她将刀刃放到了灯火上烤。
白芷瞟了他一眼,“来不及了,就在这吧。”
她赶回去还得浪费些许时间,到时还得多剜一点肉,她懒得折腾了,而且慕容煜在这里,有不明的地方她还能问他。
“随你。”慕容煜神情疲惫地靠回墙上,衣服被白芷扯得松散,如瀑般浓密的长发散在胸前身后,他却无力去整理,目光幽幽地落在她身上。
饶是见识过她的狠辣,此刻见她面色平静地用刀干脆利落地剜去她自己手臂上的肉时,他依旧感到有些惊愕。
他看着鲜血从她伤口处汩汩流下,她紧咬着下唇,额头青筋暴胀,一颗一颗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流,脸色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他光看着就剧痛无比,然她却硬是一声不吭。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些复杂的情绪,有不忍,也有敬佩,还有隐隐的……后悔。他偏了目光,不再去看。
其实除了剜去手臂上的肉,还有另一种法子,只是需要好几味草药,又要熬制几个时辰,其中一味药颇有些难找,他一是懒得告诉她,二是乐得给她一些教训。
坚持到最后,白芷已经疼得快说不出话来,“可……可以了吧?”
慕容煜视线回到她脸上,然后是伤口,颔了下首,往她那里挪动了下身子,然而他刚靠近她些许,她立刻警惕地往后退了下,很明显是防着他。
她如今身体虚弱乏力,他若突然朝她反难,她是有些难以招架的,她是逼不得已才相信了他的法子,却不相信他本人。
“可要帮忙?”慕容煜明白她的担忧,便靠了回去。
“不必了。你坐在那里就好。”白芷缓了过来,右手在腰带上摸索。
慕容煜静静地看着她拿出针线,才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剜去那么多肉,伤口若不缝合,很难愈合,只是她要自己缝合?慕容煜心中再次感到惊讶。
白芷一鼓作气地将自己的伤口缝合,只是手控制不住地抖动着。
慕容煜看着她用针戳进自己鲜血淋淋的肉里,再穿出来,那场景触目惊心,他看不下去,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她的下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
这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她的确是个很有用的杀手,可惜,她不是他的人。
一切结束后,白芷疼得差点没昏过去,双手双腿发软,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但她没有在慕容煜面前露出不堪一击的脆弱姿态,她草草收拾一番,才撑着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离开了暗室。
白芷提着灯离去,暗室里也变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慕容煜靠着墙,已无睡意,脑海中不断浮现起方才白芷处理伤口时那血淋淋的画面,令人作呕。他闭上双眸,缓缓抬手揉了揉眉心,不觉长叹一口气。
白芷一回到屋里,就倒在了床上,险些昏过去。她不想明天起来变成一具尸体,艰难地撑起身,找到可止血的药,洒在伤口上,又胡乱包扎了下,这才放心地晕过去。
白芷是第二日午时才醒来的,她懵了一会儿才爬起来检查了下伤口。血已经止了,伤口也没有扩张的趋势,应该是没事了。
她松了一口气,从床上起来,喝光了一壶冷水。她身体强健,只要不是中毒,这点伤养养很快就好了,她也不担心。
再去暗室前,白芷先去了江怀谨那里。她睡过了头,忘了江怀瑾嘱咐她的事情。
到了他的住处,见屋门紧闭,便敲了下门:“公子,是我。”
过了会儿,两扇门开启。是卫无。
“你回来了。”白芷眼睛一亮,脸上难掩欣喜,倒不是看见他高兴,只是没有他在,少了帮手,她快有些招架不住了,伺候人的事她实在不擅长。
卫无瞟了眼她苍白的脸,没问她怎么回事,“先进来再说。”
白芷和卫无在江怀瑾屋里待了有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你受伤了?”方才在屋里,卫无注意到她左手臂僵硬,脸色一直不大好。
白芷将事情原委通通告诉了他,卫无不知说她什么好,说要她帮她检查一下伤口,免得处理不当,形成疮疡,白芷很干脆地拒绝了。
“不会有事的,以前又不是没受伤过,我一直是这么处理的。”
卫无见她语气坚决,就不再劝说,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未曾休息片刻,便先行回屋去了。
白芷来到暗室时,慕容煜还是靠着墙坐在榻上,姿势和昨夜无差。他不会就这么挨了一夜吧?
白芷摸了摸腰间匕首,才放心地走过去,榻上仍旧残留着她的血迹,她看了一眼立刻挪开眼睛,她可不想回忆起昨夜的惨况。
慕容煜懒懒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她脸色不大好,但精神倒足,“吃饭了。”她中气十足地道。
她这样子让慕容煜不由想到漫山遍野的杂草,不管如何摧残,依旧顽强充满生命力。
他本以为她昨夜挨不过去死了,所以才迟迟没来。在这段枯燥无聊的时间里,他甚至思考过自己希不希望她死这个问题。
最终的结果是:一半一半。
“白芷姑娘的伤可好些?”他问,虽然心里不在意,表面功夫却做足了。暗室里阴冷潮湿,令他心情甚是烦躁,不过在看到白芷乐观豁达的样子后,他的心境稍有改变,和之前的处境相比,这还算是好的了,毕竟手脚还得自由。他心中苦笑,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生出几分知足来。
“养养就好了,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就像是蚂蚁咬了一下。”白芷大言不惭地道。
蚂蚁咬一下?她昨夜痛得汗水直流,直打哆嗦的模样仍刻在慕容煜的脑海中,他先是一愕,而后失笑,“白芷姑娘真是神人。”他意味深长地感慨了句,其中又带着些许揶揄。
“多谢夸奖。”剜肉当然疼,不过白芷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虚弱,她要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强大,免得他起坏主意。这个人别看他对她又是笑脸迎人又是温声关切,其实有好几百个心眼呢。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慕容煜夸不下去了。他忘了,她脑子不灵光,听不出真话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