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荀令清风退下。
而他坐在重云帐边,眼睛盯着重云的脸,眼神却是空荡的。
烛光微暗将他轮廓照得更加立体,火光交映间竟显出几分哀伤。
在有关重云的事情上,他迟钝、犹豫、反复衡量,变得有些不像自己。有时候他分不清自己是钟离荀还是沈流月,这种失控的感觉令他恐慌。
青云台那场大战,他怎么会让李思存有机可乘呢。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你七情缺二,我把我的给你,望你下一世好好做人!”
呵,重新做人。
他一千多年都自己过来了,现在拉他一把也没有用,他的心早已坚硬如铁。
重云一动不动躺着不能回答,他大手将重云拉起,手指抚他嘴唇。
狭长眼尾微勾,透出几分狡黠:重新做人的又是谁呢。
是你。
突如其来的颠簸让重云皱了下眉,闷咳了两声。
“自作聪明。”
重云的屋子十分雅致,一应用度连皇宫里的九五之尊也比不得,钟离荀随意找了个榻睡下。
他极不耐烦地睡了一会儿,然后动静很大的上了重云的床。
“这方小世界因你而起,本尊只是想利用你回去而已。”
一进被窝,一股凉气钻入骨缝,钟离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抬手摸了下重云的脸又抓了下他的手,跟院子里那堆着厚雪的石头差不多。
重云忽然呢喃一声。
钟离荀挪了下位置,侧头过去听。
“离泽......”
钟离荀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看来你与他感情深厚,很好,改天杀他的时候你又可以跪着求我了!
重云夜里一会热一会冷,钟离荀也跟着几天几夜没有闭眼。
...
重云醒来时,对上一张妖冶邪肆的脸,钟离荀的手掌覆在他腹部带着温暖的灵力。他记忆慢慢复苏,眼睛聚焦,打开了钟离荀的手。从钟离荀衣襟里摸出一把短匕,快而狠的刺入钟离荀的心脏。
钟离荀瞬间惊醒,在看清是重云下的手,眼睛里的暴戾瞬间散去,剩下轻描淡写的嘲讽。
“给我喂毒药还不够,怕我死得太晚?”
耻于与他同塌而眠,重云迅速下床穿衣。
钟离荀看他一连串的动作,心底烦躁不已,一手掀开床帐一手捂着伤口慢吞吞地走向重云。
重云,只不过区区凡人。
重云出门时,衣服瞬间化为飞灰,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被重重砸在床上。
“就这么厌恶我?可我偏偏要你把恨刻在骨子里,我要你永远也忘不了我。”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残/暴,连重云求饶的机会也不给。
钟离荀不顾伤口流血,任它流在重云胸膛,小腹,大腿,甚至更隐秘的地方。血腥味洗劫鼻腔,重云控制不住干呕,钟离荀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重云。”
他叫了一声重云的名字,眼睛里是复杂的情绪。
在叫重云又好像不是。
重云全身骨头都在疼,有毒药带来的疼,有天谴带来的疼,有情爱的疼,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里的疼。
他一生行医却救来个禽/兽,若是重回那个山洞前,他绝不会再踏进一步。
“钟离荀,我恨死你了。”重云满含愤恨。
声音沙哑脆弱却超乎寻常的冰冷,好似下一刻就要离去。
钟离毫不在乎地重击,不置一词。
“我也恨你。”
钟离荀的双手犹如金箍铁棍似的托着重云,在他钳制下,重云没有一片好皮肤。重云眼皮沉重,有好几次要踏入阎王殿又被钟离荀拉回来,想睡又睡不着。
清风差点以为重云死了。
“他都病重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放过他?!”
钟离荀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散漫的看了一眼清风。
“想死你多说点。”
“......”
清风转为腹诽。
他把脉后面色凝重看向钟离荀:“你给他渡灵力了?”
钟离荀嫌弃重云弱不禁风的身子不能陪他尽兴,每次重云快不行了就渡灵力给他,重云被他折腾得生不如死。
“渡了点。”
清风面色如铁,忍住大骂的念头,道:“他性属水,你的灵力与他相撞,于他而言有害无利!”
难怪每次渡灵力的时候重云都发颤,钟离荀放下擦刀布,将前几天重云拿来伤他的短匕收在怀里。
“那就引出来。”
清风后槽牙恨不得咬碎了:“你以为那么容易?他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而且那解药也是火性的,虽能解毒,他根基也坏了。”
钟离荀这才有一丝表情,他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
也不看看是谁把人折腾成这个样子,尽知道责怪别人。
玩归玩,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是重云,他以后还要做李思存。
李思存是少年天才,他的仙道坦荡,是要守护苍生的。
损人根基这种事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是绝对的深仇。
更何况,凡人寿命短暂,对于他来说弹指一挥便是百年,李思存死了他上哪找这么个赏心悦目的玩物。
钟离荀嗓音冰冷:“你出去。”
重云昏迷了三天后,奇迹般醒了,并且面色红润,气色上佳。清风看到第一眼以为是回光返照忙给他探脉,结果发现他脉象平稳,生机勃勃。
清风:“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重云语调温柔给人以春风过境的感觉,但仔细觉来又有股子冷。身上的气质似乎变了,变得内敛而强大,就像躯壳里换过魂魄似的。
清风忽然生出一股被审视看透之感。
“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是我对不起你才是。”清风愧疚道,“你服下的那颗孕灵丹是我替钟离荀寻来的。”
重云眸光微动,笑容不变。
“不是你的错,没有那颗丹药钟离荀也有别的法子折磨我。”他叹道,“都是我的因果罢了。”
清风找不出哪里不对,看了重云半晌。
怎么觉得变高大了,是错觉吗。
重云低笑一声,抬手在清风眼前一晃:“清风真人?”
清风:“对不住,走神了。”
“去告诉钟离荀,我醒了。”
清风脸上跃上怒气,急道:“你现在已经恢复了还要留下?还不赶紧收拾包袱逃走,走得越远越好。”
清风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重云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闲庭信步的绕了一圈屋子,把窗子都打开了。
这些日子他病重,屋子里烧着地龙,窗子关得严实,味道实在不好闻。
“我逃走依旧会被找回来的,还是不折腾了。”
清风张口要劝他,重云开口打断他:“去吧,去告诉他我在等他。”
他说话已无转圜余地,清风不再多言。
*
柳亭岳收到来自徒弟的某种感应,近日紧皱的眉头瞬时松懈下来。
“安好否?”
“一切安好,师尊勿要挂心。”
两人聊了几句如何破开这方小世界回去的事,重云问起司徒远,柳亭岳只说命牌无异,还活着。
钟离荀从清风口中得知重云要见他,第一反应竟然是高兴。
恨他恨得要死还愿意见他?
“重云。”
来人身形高大挺拔,眉眼出众略带戾气却依旧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桌案上有一副丹青,绘的是钟灵毓秀云鹤高飞的仙山。这山有些像哪个门派的仙山但钟离荀记不起来了,钟离荀拿走重云的笔:“你找我?”
钟离荀以为重云会大闹一通,说什么他怎么不去死的话,现在看来,重云平静的让他猜不透。
重云勾了下唇,眸光似流转春水散着春日桃香:“是你救了我吧?”
体内余毒已清,天道褫夺的生机也已恢复,他如获新生。
他没有恨没有怨甚至带了些疏离,看钟离荀如同陌生人,带着淡淡的客气。
“我醒来的时候清风告诉我的。”
清风还说,解药只有一颗,钟离荀的毒没解。
钟离定定看着重云,对方持重端方,一举一动显的是君子之态。
和他装不认识,装不熟?
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重云身上,嘴里的字眼咬得略重:“我还没死,你不能先死。”
重云似乎听到大笑话,唇角不禁勾起,只是这笑容多含嘲讽。
钟离荀脸色一黑,抓起重云的手,步步紧逼。
“你对别人百般怜悯,怎么,医者救人全凭喜好?”
就着钟离荀的手扒开衣襟,指腹传来温热,重云看见他心口有两道疤痕,其中一道应当是最近添上的。
“有些人看似温柔实则心狠。”
对他不是冷脸就是巴掌、毒药、刀剑,一次又一次,仿佛他多活一天都是罪恶。
这话听着可怜,跟重云是个负心汉似的。
手像是被烫了,重云下意识抽回手。
“我看你挺高兴,况且,杀人偿命是你该背负的,你钟离荀的命没有什么高贵的。”
钟离荀玩味地笑,狭长媚气的眼尾微勾。
“高兴,我当然高兴,你给的,是伤是痛我都愿意。”
“......”
大战时给他补全了七情,如今看来怎么还病得更严重了。
钟离荀:老婆好了解我,竟然知道我袖子里藏了匕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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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