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汉子听到声音,立刻转头回来看她。月光下,两个大汉身材魁梧,长得凶神恶煞的,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方如萱。
方如萱后退一步,强撑着胆子说道,“住、住手!把你们身上的人放下。”
张虎咧嘴一笑,露出黄白的牙齿,“哦?我若是不放呢?”
方如萱道,“我已经派人通知官府了,衙差马上就来,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放下手上的人质比较好,不然平阳县的衙差你是知道的……”
平阳县的衙差是出了名的,不仅办事效率强,抓到凶犯后对他们更是没有一点好脸色。而且衙门里有个闻大人,听说是青面阎王,管你是什么强龙还是地头蛇,进到平阳县的县衙中走一遭,十八般酷刑一上,再嘴硬的人也全都招了。
这两个大汉原来不愿意到平阳县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们本想拐了人后就逃之夭夭,没想到被这个小娘子绊住脚步。
张虎本来还不把她放在眼里,陡然间听说她派人去找了衙差,面色一变,透出一股森然之色来,“小姑娘,你这是找死?”
方如萱不觉,仍自顾自地说道,“况且你们劫持的这个孩子家世不俗,她家的护卫已经在找来的路上了,要是抓到了你们,你们难道还会有活路吗?听我的,你们将她放下,然后趁机逃走,我可以当作没有见过你们。”她看着两个大汉,昂了昂下巴,“如何?”
张虎和王大壮彼此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念头,他慢慢走进方如萱几步,状若无意地问道,“姑娘这方法不错,我们兄弟二人考虑考虑。”他笑着问,“敢问姑娘和这个小孩子是什么关系?”
方如萱一直谨慎地盯着他俩,自然没有放过张虎地一举一动。她侧了个身子,又离张虎远了一点,后背几乎要贴在了墙壁上,她笑着说,“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偶然见到小姑娘被拐走,看不下去罢了。”
恰在此时,麻袋中似乎传来动静,岳灵已经醒了,她挣扎着,嚷嚷道,“放开我!放开我!我爹爹是镇北王,你们敢这样把我抓走,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的声音极大,这片巷子口虽然无人,但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不会有什么人经过。王大壮烦不胜烦,抬手在那麻袋上又劈了一下,里面的动静渐渐安静下来。
至于岳灵口中的镇北王…他心中不屑,管你是什么镇北王还是镇南王,等他们出了城,把人一卖,天王老子也抓不住他们。
他面上一片不耐之色,催促道,“别和她废话了,速战速决,等天再晚一点我们就出不了城门了。”
月上柳梢,街上的人已经渐渐散了,有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传来。
张虎不再说话了。刚刚他本来想着这个小娘子长得不错,或许可以绑起来一起卖掉。但她戒备心太强,和那小孩子又不一样,万一嚷嚷起来被人听到,那他们今日就是得不偿失了。
他的视线在方如萱面上转了一圈,心中有些可惜,以这个小娘子的容貌,说不准能卖个好价钱。
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方如萱警铃大作,她一边跑,一边嚷嚷着,“杀人啦!有拐子杀人啦!”
那两个大汉神色皆变。王大壮本来想着这姑娘小小的一个人,靠张虎一个人便能把她解决了,没想到她几次运气都好,能从张虎的手中溜下。
但看着她跑的气喘吁吁,步子越来越沉重的样子,王大壮便知道她没多少力气了。
他将手中的麻袋往地上一放,和张虎形成左右包抄之势去抓方如萱。
方如萱累得汗直往下淌,她平时本就懒散,吃了饭就躺着,从来没有锻炼过身体,所以今天猛地跑了几步,便觉得双腿跟灌了铅一样,再抬不起来一步。
眼见两人伸手过来抓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冲开了那两双过来抓她的大手,双腿像安了轮子一样,奋力向外跑去,只可惜没跑两步,便被人从身后抓住头发,扯了回去。
张虎抓着她的手狠狠一甩,她便被甩到墙上,“嘶,好疼……”方如萱捂着头,不住的抽气。
她从小身娇体贵,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当时便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寒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的眼睛,方如萱抬起头,就见面前的一个汉子从腰中掏出一把匕首,月光洒在匕首上,照出一点寒芒。
那汉子狞笑一声,“对不住了小娘子。”手中的匕首便迎面刺来。
“完了……”方如萱想,“早知道就不救人了。”
惊惧之下,她捂住脸,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咣当“一声,石子和剑撞在一起的声音在空中炸开,方如萱抱着脸,等了许久,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传来。
她睁开眼,却看到一个汉子捂着腿躺在地上,而在他的脚边,有几个沾着血的石子。
闻昭手中提着剑,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在他身后,站着数十个衙差,刚刚还逞凶的王大壮此时已经被抓住了,满脸愤恨,躺在地上的那个小姑娘也被人从麻袋中解救出来。
闻大人还是那副样子,不苟言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方如萱就是知道他现在很生气,前所未有的生气。
剑尖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刺耳声,方如萱躲在后面,看着闻昭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张虎原本站在方如萱前面,看到闻昭过来,也知道大事不好,他忙转过身,伸手就要将方如萱抓过来当人质。
破空声传来,臂上突然传来剧痛,张虎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去抓人的那只手从腕间被砍断,鲜血喷涌而出,掉在地上的那只手还在痛苦的痉挛。
“啊啊啊啊!”张虎抱着自己的断了的手腕哭天抢地,再也没有心思却抓方如萱了。
方如萱也是被这景象吓呆了。往日里闻大人在她面前虽然也是没什么表情,但从来没有漏出过这副样子。身上透着一股寒气,眼神森然,倒真像是地狱中的恶鬼。
这恶鬼走到她面前,捡起地上还在颤动的剑,问她,“你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方如萱愣愣点头,毫无预兆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刚刚的紧张感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后怕,就在刚刚,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和上次被周勇劫持不一样,当时在场有那么多人,闻大人也在场,方如萱当时心中虽然害怕,但却知道,自己是没有性命危险的。但刚刚不一样,这个汉子眼中的杀气她看的清清楚楚,闻大人再晚来一步,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平日里虽然张牙舞爪,行事无所顾忌,但都是仗着别人不能拿她怎么样罢了。但今日真的碰到两个要人命的,方如萱便止不住的害怕。
后怕、委屈、恐慌,所有的情绪朝她袭来,方如萱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见她哭得伤心,闻昭也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伸手似乎想拭去她的眼泪,手却在半空中停下了。
方姑娘心中另有他人,由他来安慰,实在是不合适。
但她哭得实在是太凶了,他忍不住问,“怎么哭了?”
“闻大人……”方如萱哭得鼻子红彤彤的,肩膀上下耸动,哽咽道,“我以为我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呜呜呜,幸好你来了。”
幸好他来了,方如萱从来没觉得闻大人这么帅气过。一柄剑,一个人,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鼻音,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闻昭一颗坚硬的心都被她哭软了。
“别哭了……”闻昭的手到底还是落在了她的脸上,方姑娘的皮肤娇嫩,怕手上的茧子弄痛她,他就放轻了动作,一点一点的擦掉她的眼泪,“下次我会早点过来,不会让方姑娘再遇到危险了。”
他实在是没什么哄人的经验,面对哭得我见犹怜的方如萱也只会干巴巴地说出这样一句承诺。闻昭想,方姑娘若是害怕,往后他就随叫随到,再不放她一个人在危险之中了。
这么想着,便从怀中拿出一个骨哨,递给方如萱,“方姑娘若是以后再碰到危险,尽可吹响这哨子,我听到后就会来救你的。”
那哨子是闻昭的父亲留给他的,小时候闻父因为要办差,常常夜不归宿,闻昭找不到人后,就闹了脾气。
隔天闻明轩就给闻昭拿过来一个骨哨,这骨哨的穿透力极强,只要吹响它,方圆几十里都听得到。
当时闻昭很是高兴,隔三差五的就要吹一次,吵得大家都不安生。但自打父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吹响过这个哨子了。
现在他把这个哨子送给方姑娘,并给出一个承诺,若是她有危险,尽管唤他。
骨哨是用陶瓷烧成的,翠绿的颜色,长长的一节,跟人的手指那么大,上面用了一个麻绳串起来,顶端串了一个白色的珠子,又用绳子编了个花结。
方如萱接过那骨哨,哨子外面打磨的很光滑,触手温润,一看就是平常没少拿在手心里,方如萱的眼泪也渐渐止住了。她昂头,月色下闻昭的眼神很认真,神情也不再像刚刚那么冷硬了,透出一点点的温柔来。
方如萱的心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急速跳了一下,她握紧那骨哨,一手抚上自己的胸口,然后发现心跳的更快了,一声接着一声,砰砰作响。
她抑制住自己跳得飞快的心,低下头,将那骨哨系到自己腰上,红着脸道,“多谢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