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麦卡伦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教小孩,“苏格兰,”他说,“你知道私自外出对于像宫野明美这样的研究员家属来说是不被允许的吧。”
但是干这活他一点也不熟练。被他教的小孩苏格兰看看天花板,看看地角线,又把视线长久的停驻在了麦卡伦的酒柜,就是不看他这个讲话的人。于是麦卡伦又叹了一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托你的福,我们俩下周做任务安全屋只能住最次的那种了。”他很疲惫,原来这就是中年男人经历的东西,他本以为加入黑衣组织就可以和这些世俗的烦恼分道扬镳来着。“哈哈,我理解,”干了十几年脏活的麦卡伦也只能干笑,“真的,我都理解,没怪你。”
这下苏格兰终于给他施舍了一部分目光。小男孩抬起猫咪似的眼睛,用湿漉漉的蓝色眼瞳盯着他。“…非常抱歉。”他说,“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麦卡伦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私自外出,未经允许黑进组织内网,在研究所和组织成员打架,还要用他的名义探查情报。倒不是他压抑天才小鬼,但是,麦克伦在内心深呼吸,你现在违规,我作为指导员也要跟着受罚啊!你能不能等指导期过了再干这些事啊?到时候我会提供协助的真的咱俩什么关系啊!
而且你也别装可怜道歉,改啊!
“麦卡伦先生如果觉得我做的很烂,”小男孩露出一点点委屈的神色——装的,但确实很可爱——然后说,“我可以提交报告和琴酒交换…”
“那还是算了。”麦卡伦干脆利落地拒绝,在这种语境下他甚至有闲心踩一捧一,“还是你比较省心。”
教不了的小孩露出一个“这才对嘛”的满意微笑。
如果世界上有一门学问叫如何惹人生气,那个银发小鬼肯定一出生就可以跳过入门直接精通,被每个研究这门学问的学者摘抄覆写成为模板中的模板,已经连着气走了四个有闲心带小孩的代号成员,麦卡伦不是很想给对方继续增添履历。
今年组织的青训营破天荒的出了两个孩子,两个人都在之前早早内定好了代号——琴酒和苏格兰。一个是鸡尾酒的心脏,一个是威士忌里的生命之水,麦卡伦光凭代号就可以看出组织对其重视程度。其中一个留了一头张扬的银色长发,真不知道该评价成自大还是自负,可能只有给他的评分打上双s的那位大人才能评判两笔;另一个猫眼的天才小鬼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对枪支的熟悉与热爱,尤其是狙击,成绩相当亮眼,假以时日应该会成为组织狙击小组的中流砥柱。
唯一可惜的是这两瓶酒好像关系不怎么样,当时在青训营齐心协力暴打教官算是他们相识至今唯一的合作,剩下的时间简直一见面两边就同时冒冷气,所以BOSS连指派指导员都要把两人分开。苏格兰当时是麦卡伦带回来的,理所当然由麦卡伦照看;琴酒就不一样,贝尔摩德那个女人把人扔回来就又回美国逍遥去了,可怜的琴酒只能当留守儿童,辗转百家——不过辗转百家也是他活该的。
麦卡伦又叹了口气,“苏格兰,”他说,并怀疑今天一天可能已经叹了一个月的分量,“现在我们必须得把这个任务完美完成,要不然咱们两个下周只能吃便利店临期便当度日。”指的是那个偶然拿到组织把柄的小帮派,“资料室你进去过了吗?”
于是苏格兰一板一眼地做起任务报告,“成功潜入了,可能是人手问题,防御力量约等于没有,我现在就可以给您推出适合潜入的十几条线路。”他说,把对方总部的防卫贬低的一文不值,“而且里面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轻蔑地说,“这个小帮派就是靠收保护费和倒卖大型□□的机密信息支撑起来的,资料室的东西黑市上都挂过。个人推测我们要的重要资料会由一把手贴身保管,具体情况还需要一次探查。”
“还有,”小男孩非常认真的说,“我会做饭的,而且很好吃。”
麦卡伦突然就感觉这孩子来黑衣组织当杀人犯,真是屈才了。
14
那天晚上后半夜下起了雨。几个做边缘性监视工作的底层成员没有按时上报行程时麦卡伦感觉到某种不对,于是他在组织内网确定了这几个人的行踪,拨了两个没有接通的电话,最后决定冒着雨走进诸伏家家门。
血腥味直从房间深处冒出来,偌大的宅子里没有一个活人,安静到有点渗人。麦卡伦搓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大概凭借着死者们的伤情还原了刚刚发生的惨剧,在看到屋内最后一个死者的时候微微一愣。
——是审讯伤,非常残忍又近乎标准的审讯伤。
然后他再打苏格兰威士忌的电话,还是一片忙音。麦卡伦微微为这名同事担心了一阵,要知道麦卡伦也是一种苏格兰威士忌,他当年还是这名前辈推荐上来的。当然,这份同事情谊和前后辈关系只能支撑他的担心大概五分钟,五分钟后,麦卡伦立刻发现这名手握权力之后越来越蠢的同事竟然为了独吞功劳,只带了四个没训练好的外围成员,两个被杀死在屋里,另外两个在盯梢的时候被偷袭。
真活该,麦卡伦骂骂咧咧地联系他手下的人过来收拾残局,一边想,如果苏格兰被七岁小孩儿反杀了他一点也不会意外,最好这样,这对麦卡伦来说是个好消息,如果苏格兰意外死亡,他将会升职成为长野这一片的负责人。
于是这位代号成员在雨里开了半个小时的车到了苏格兰在长野的安全屋,开门后迎接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和一名湿漉漉的猫眼少年。他举起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跟这位同事关系也不太好也不是同伙,然后他问,带着纯然的好奇,“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少年湛蓝色的眼睛平静如无风湖面,他抬起眼看麦卡伦,“他杀了我的家人。”他这样说。
苏格兰威士忌应该是刚刚死去,就用的是这把原来属于他自己的手枪射出的子弹。尸体旁边是电脑,有着层层密码的精密机器也算是物尽其用,苏格兰好像临死前正在浏览,首页赫然是这个小鬼的资料,麦卡伦匆匆瞥了一眼,只看见几个模糊的关键词。
“…其实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不报警。”麦卡伦耸耸肩,“不过差不多,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他在少年的枪口下坦然点了一支烟,“…要不要来我们组织?”
少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持枪的手落下。他把手枪向旁边远远一抛,“无所谓,”猫眼男孩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盖住了他湖水蓝的眼睛,也盖住了对方眼睛里的情绪,“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了。”
麦卡伦吐出一口烟雾,恍然惊觉少年的身形如此单薄——他还是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他看着被淋湿了的少年,心里五味杂陈。
麻醉剂是在旁边房间的抽屉里翻到的。这位前苏格兰对于外界危险好像毫无防备,门户大开地就被他从后颈戳了一针。其实苏格兰的时间全被花在把这人拖到电脑前面上了,破解他的电脑密码轻松的要命。
关于诸伏景的文档名称竟然叫升职加薪——他也算是为酒厂消灭了一个薪水小偷吧这是。苏格兰想,以后必得找琴酒把这一功邀回来。
更改完家庭状况之后就没什么要紧事了,苏格兰简直是无所事事的待在这间房间里等着下一个人的到来。他甚至力求真实的到外面淋了一会儿雨,听见汽车驶来的声音之后他才进门,照着自己打麻醉的地方给人来了一枪。
于是伤口变成了新鲜的没有痕迹的致命伤——他非常信赖组织的麻醉剂,代号成员安全屋里常备的是不会被人检测出的那一种,他上辈子用这玩意儿用得顺手的要命,前辈还骄傲地给他科普过这麻醉剂的历史比他都长。
然后就是再来的代号成员前面演戏。对方看起来是个挺理智的人,看到他浑身湿透的样子之后先皱了皱眉——不是那种残忍嗜杀的组织成员,苏格兰想,可交涉,甚至可以当做进组织的跳板,不用把他杀掉。
直到那人点了一根烟。
苏格兰觉得他抽烟的姿势非常,非常的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