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事情总没有预想的那么一帆风顺。啊啊,也许就像那个总向死神而去的阿拉伯商人,命运早就预兆了一切的开始——就是那一天,那天放学后,诸伏景被黑田兵卫拦在了半途。
“诸伏景小朋友是吗,”长相凶恶的男人半蹲下身,平视着苏格兰,眼神中满是审视与探究,“据说你是个小天才。”
苏格兰控制住猛然见到上辈子熟人的吃惊表情,只是略带警惕地回望,“麻烦可以让一下吗?”他悄悄后退一步,两步,做出小孩子该有的见到凶恶陌生人的害怕模样,还故意让声音颤抖一下,“父母,还在等我回家。”
烦躁悄悄涌上心头。怎么会引来这个人?怎么会引起这个人的注意?他的生活明明应该在阳光下铺平晾晒,而不是这样随意接触到那些群体。黑田兵卫,上辈子苏格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上司突然出现,把他的平静生活搅起一片涟漪。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说一切只是我不合逻辑的一场梦境罢了。他咬紧后槽牙,隐隐开始焦虑。
面前凶神恶煞的男人笑了一下,“据我所知,你的父母对你很是放养。”他颇有余裕地向苏格兰展示自己的情报,“而且,不去接你弟弟吗?”
他调查了我,为什么?苏格兰在那一刻紧攥住了拳,脑子里的警报突然响个不停——这已经脱离了“引起注意”的范畴。上辈子暴露的太过仓促,他根本来不及确定是什么原因,但推来想去,他可以保证自己这一方没出过什么差错,所以最后的结论大概率是警察内部出了问题,这也就直接导致他暂时完全无法信任自己面前这个男人。他完全不明白这位高官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找到自己,但是他目前完全不想让自己刚救回来的温暖家庭和任何黑暗扯上关系。于是苏格兰眨两下眼睛露出一个乖巧羞涩的笑,做出一副“诸伏景”的乖样,丝毫不显出内心的惊涛骇浪,“叔叔是不是认识我爸爸呀,”他假装自己已经自圆其说,“所以叔叔有什么事吗?我还要去接我弟弟呢。”
“你在四岁零六个月的时候曾误入了一个医药公司。”男人不慌不忙地叙述,眼镜在午后的艳阳下泛起白光,苏格兰看不清他的眼神,“…你回来后没多久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你就展现了一些天才的特质,我说的没错吧。”
“那家医药公司挂名在白鸦集团的名下…你还有没有印象?”
原来是这件事。苏格兰在心里暗骂。
他五岁之前对于上辈子的记忆时清晰时糊涂,那家医药集团…算是组织在长野县的据点。上辈子的时候因为在家乡的缘故格外关注了下,没想到探索**刻在了灵魂上,这辈子记忆还没恢复全先到组织据点寻宝去了。那一场大烧过去,他恢复记忆,对曾经的自己不谨慎的作风捶胸顿足——虽然没有引起怀疑也完全表现的像个四岁小孩儿,但这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把柄。
——你看,现在就被抓住了。
“…是这样吗…”苏格兰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其实大部分已经记不得啦,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吧?”
他故意把话说的模模糊糊糊留下余地,“说起来——”他拖长声音,“你们怎么都问我这个呀?”
面前的男人脸色一霁,“我们?”他追问。
不合格呦上司sama,不能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说的话可是我们的第一课,即使是小孩子。诸伏景的面孔下,黑衣组织苏格兰的唇边渐渐泛起微笑。本来没想走这一步的,但是竟然你主动找上来,你这边的庇护我就必须要争取到才行。
6
“叔叔不让我告诉别人。”苏格兰说。
现在目前的紧要任务是撇清自己和组织的关系,并且搞清楚自己在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是怎样一个设定,苏格兰想。能说吗?面前这个年轻版的上司真的没有他上辈子所见那么谨慎。还是因为自己是小孩子才在别人眼里信任度更高?
“叔叔?”男人皱眉,“你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吗,是不是穿着黑色的衣服?”
苏格兰装作被猜中的样子愣了愣,然后红着脸,心虚地躲开视线,“才,才不是呢。”
这些对话和动作可以模模糊糊的把诸伏景放在受害者的位置,降低询问者的心理阈值,使对方逐渐放松警惕。“所以叔叔你到底是要问什么啊?”他看着面前皱眉思考的前上司出口催促,“具体点啦——弟弟真的要等急啦。”
“你在…那个制药公司,”理事官斟酌着询问,“有没有吃过…或接触过什么东西?”
什么嘛…原来只是是在怀疑我是不是被当成实验品了。苏格兰有些苦笑不得,怎么能一开始就对嫌疑人做出无罪推定呢…现在的理事官还是很嫩的嘛,万一我是什么坏人…
苏格兰毫不心虚的挂上甜甜的微笑,“有哦——”他说,“——虽然其他的都记不清了,但是我还记得出门的时候有拜托管理员叔帮我拿一颗糖,很甜哟。”
在黑田兵卫若有所思的目光里,苏格兰微笑着对他说了再见,往前跑去寻找自己的弟弟。
现在应该在急切的思考着自己的话吧,理事官。苏格兰笑着想,多久那人才会意识到门口放的迎宾糖果并不是适合放实验药品的东西——既不保险还容易被抓住把柄——以组织小心谨慎的行事风格怎么会留下这样的破绽,不露声色加上导致“失忆”的其他药品的添加才应该是组织的作风。
而这位调查过诸伏家的理事官sama要多久才能“自己推理”得到,“诸伏景”最讨厌吃的就是甜的东西,连牛奶的甜度都接受不了,但是却有在食用了很苦的东西之后吃糖的习惯——
很苦的东西,比如一些不知道和试验有没有关系的,药。
7
叫醒苏格兰的是身为狙击手的敏感神经,嗅觉刚刚从麻木的沉睡中醒来,就接触到了浓郁的,足以使人窒息的血腥味。
苏格兰屏住了呼吸。一瞬间,他回到了他真正七岁的那个血色的夜晚。红色和黑色在眼前晕染开来,恐惧堵塞住他所有用来呼吸的器官。
但这不可能,他想,怎么可能,明明他已经改变了,外守有理现在活的好好的在隔壁,明明他已经亲手剪断了导火索,那个血色的夜晚不会再一次来临——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脚步声。他回过神来捂住身旁弟弟的嘴,连拖带拽地把自己和对方塞进了衣柜里。
“…奇怪,那两个小孩儿呢?”有一个压低过的声音,但是在苏格兰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下听得异常清晰,“大人还千叮咛万嘱咐我们…”
小光发出恐惧的呜咽声。苏格兰连忙又捂住对方的嘴,“别怕,”他轻轻的用气声安慰弟弟,“先别出声躲过他们,没事的,有哥哥在呢。”
没过多久,他们的房门被打开。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对方似乎在乱成一团的被子里翻了翻,然后小声嘟囔着,“…还真能消失不成。”
“还有阳台和杂物间,也去看看吧。”另外一个男声说,“不是说了吗?其中有一个孩子是天才。”
是挖苦的语气,于是他们两个一起笑起来。
小光一直在发抖,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还没有停止,苏格兰的手覆盖在幼童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汗滴和眼泪。
苏格兰深吸一口气,对小光说,“…我得出去看看。”
年幼的孩童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衣袖。
“…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苏格兰细微的喘息着,为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宣判在心里打气,“我只是去,看一眼,爸爸妈妈。”
没准儿呢,他的心脏在滴血,却还再苦中作乐的寻找一丝希望,如果他们还活着只是受了伤——那我就可以——那我就可以把他们救回来——
那我也就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