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景荣又来到了他的身边看他练剑,等江幸皱眉的时候开口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江幸抿了抿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有些冷漠的和他对视。
景荣笑笑:“怎么了?我只是觉得你是个修流云剑的好苗子,想多指导你一些,其他弟子还没有这个待遇呢。”
林子笙皱眉来到江幸的身边,“我们江兄确实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但是我们没什么疑惑的地方,用不到仙师指导,不如把您这份心分给其他人呢?”他视线逡巡了一群,落在了一个黑衣服的身影上面。
“哝,那个师兄听不见,正需要你的多多关照呢。”
黑色的身影拿剑的手顿了一下。
“呵呵,好,我也是关心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我就在后山那边这住。”景荣并不尴尬,笑了几声,最后几句朝着江幸说,话中别有深意。
江幸眯了眯眼睛,心中不想现在和他纠缠,装作看不懂他的暗示,干脆让景荣在什么后山等着去吧。
手腕的灵气有些凝滞,江幸晃了晃拿剑的手似是不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我什么时候搬出……什么时候搬出去?”林子笙停住了:“啊?你说什么呢?”
江幸转过身晃了个慢动作的剑花,背对林子笙,笔直的弟子剑和肩颈拉成一条直线,隐隐透露出还带着少年感的力量,江幸的眼神没有看林子笙,语气自然像是闲聊:“上次不是说觉得挤说要自己一间?嗯,那会儿温茗还在呢。”
“啊,”林子笙挠挠头,“好像是有这回事来来着,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儿了?”他当时看了温茗的房间确实动了下心,但是他已经和江幸住习惯了,就当是男寝二人间,还挺舒适的,早就忘了说过搬家这回事。
“我最近感觉要突破了,”江幸面不改色的扯着谎,实际上温茗当初给他的封印十分稳固,“所以我时不时需要控制自己的灵气,就像今天早上,如果有人……”
林子笙明白了:“我知道的,这种时候不能有人打扰。”上次江幸在榻上坐着一动不动流血的样子还刻在他的脑子里,他摇摇头:“好吧,那我明天搬出去吗?我尽快收拾一下不打扰你。”
江幸的剑从颈后绕了一圈,脚步变换人也转了回来,这下江幸能够看着林子笙的眼睛了:“也可以,但是我现在的情况不稳定,不知道会不会忽然出问题……其实温茗不在,你可以直接搬过去他那里。”
林子笙好像听出来哪里不对,但还没等他思考,江幸就直接给了他一个选择题:“啊?虽然温道友不在,但直接搬进去……不好吧?而且……”
“没什么不好的,”江幸回答的很快,直直地望着他:“温茗走了这么多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而且,当时是他救了我,他也不希望因为一些小事就让他的努力功亏一篑吧?”
“你说的,好像真的有道理……”林子笙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例如江幸怎么让他这么快搬走,好像已经给他安排好了新住处,修为不稳是不是身边有人看着比较好?
但他还没理清楚,江幸就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好了。”江幸的弟子剑利落地被收回剑鞘,江幸笑到:“这节课结束了,我们这就回去休息?”
林子笙莫名其妙今天下午就要搬离他住了一个月的宿舍,甚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其他弟子都还没散去的时候就被江幸带着往弟子监舍的方向走。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很快景明看了过来,又一次打断了他想说的话。景明仙师走得很快,笑着问江幸:“这么快就走么?今天教的都会了?”
江幸眼中的笑意有些凝结下来,对着这张锦帛上的假画一样的脸虚伪的作了个揖,江幸双手抱着剑:“多谢仙师教诲。”
江幸说完没有再看景荣的表情,转身就走,林子笙在后面也追了上来。
“他怎么还是一直盯着咱们?一天天笑眯眯的 ,他是不是忘了他师侄和咱们之间的恩怨了?”林子笙的想法慢慢诡异起来,一开始他以为景荣想替他师侄出气,但这么长一段时间内,景荣不仅没有针对他们的动作,反而为人师表,偶尔的指导也都正确标准完全处于好心。
江幸淡淡的笑了一声:“咬人的狗不叫,你还是小心一些吧。”景荣的面具已经糊在了他的脸上,就连他也看不出那张笑脸的压抑之下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甚至面具在脸上戴久了,渗进了骨肉,连带上面具的人都已经扭曲,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林子笙还在沉思江幸的话以及景荣自见面以来的一言一行时,江幸已经将他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是你自己的衣服和几身弟子服,百宝囊,家里的剑,小叶送的灵药,都在这里了。”
收拾的真快,林子笙来不及惊愕就被江幸三言两语推至了门外。来到温茗的房间时他还在想温茗会不会今晚就忽然回来,他就仿佛是个莫名其妙偷偷住进别人家里的小偷。
等林子笙离开了,江幸却又走了出来,朝夜色中走去。
弟子监舍不远的一个小山沟里,有一窝琼丝雀,江幸刚来这里独自观察一峰的时候发现。这里来的人很少,所以这两只小雀儿生活地十分安逸。
江幸第一眼看到时只觉得十分漂亮,红色的喙,绒毛是浅白色的,但随着圆滚滚的身体而下,翅膀和尾部又渐染上了灰蓝或浅褐色,羽毛又柔又软,偶尔亮在阳光下能看见绒毛中埋藏的金丝银线似的光彩。
景荣从他的身后走过道,“这是流云地界特有的琼丝鸟。”他的语言中似乎有独特的意味,“听说这种鸟注定孤独而死。”
当时的江幸将剑横在了景荣的脖子上,景荣道:“我只是恰好来弟子监舍这边找人路过而已。”
现在,他跳到树梢上,看见窝里是空的,雄鸟还没有回来——不久前,雄鸟的伴侣不只因何原因死了,就像当初的僧人说的那样,剩下的一只白日离巢,夜晚泣泪,似乎一直都在寻找另一只琼丝雀。
江幸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用树叶接下的朝露和一些食物,希望剩下的这只琼丝雀能多活一些。他这几天经常要做这样的事,所以将林子笙支开最好。
而且……
夜半时分,江幸就像和林子笙说的那样在打坐冥想,眉头微微皱着,他心中算着时间,半晌睁开眼睛看向窗户的方向。
月色如水,把树枝剪成窗花贴在了窗户上,用笔墨勾勒出独特的纹理,风一吹,一晃,摇曳的寂静。
江幸又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月色被撞碎,门外轻轻磕出一声轻响。
江幸闭着眼睛又坐了一会,眉头却舒展开了,等他穿上鞋子慢悠悠的打开房门,坐在外面的男人肩上洒满月光,像是披了一层银白色的霜。
温茗的状态不对,江幸知道。他像是失去所有甚至失去自己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将依赖寄托到了江幸这里。
江幸只明白一些,和那个黯淡下来的烛光,失去反应的道侣契有关,但不得不说,江幸很受用。
江幸蹲在他的身边,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想去看看它吗?”
温茗看着他愣了一会,而后点点头,于是江幸将他带到了小沟中的那颗树下面,夜半时分,那只琼丝雀已经回来了,在树下能够听到轻声的叫。
江幸放上的露水没有了,食物却只少了一些,虽然这只雄鸟变得瘦弱了,但轻轻的鸟鸣证明它还活着。
那晚江幸猜到温茗要找的人已经死了,于是扯着温茗的领子问,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温茗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要摇摇头。
温茗不想死,也不能死,他只是从寒山之上见了师尊最后一面,心中十分难过。
现在的温茗很想让江幸想起来,全部都想起来,但他又觉得不可能。那天江幸修为失控之后,他忍不住拿出了从清潭镇得到的妖珠,当时就是这样的妖气,让他见到了五百年前的师尊。
他站在旁边,又怕江幸出事,又怕师尊不会出现,好在折磨了许久之后,师尊终于出现了,面前的江幸变成了他曾经最熟悉的模样。
但师尊的神魂十分脆弱,有气无力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将师尊带到了山顶的寒宫之上,几百年没有人来过的宫殿冰冷又黑暗,只有一盏火明明灭灭,脆弱的摇晃。
这是栖云君手中那盏天阴烛,几百年来燃烧的是师尊的命格。就是这一点火焰,让他相信师尊没有骗他,只要他一直等,一直找,就能和师尊重逢。
“可是它这几天总是这样,你怎么了?你今天走火入魔,是命格不稳的原因吗?”温茗很着急,“我该怎么做?”
栖云死后,神魂留在瀛云州一部分,所以天阴烛没有立刻熄灭,但江幸来了,他的神魂正在回归本体,当然会越来越少,他无奈地看着温茗:“你不明白吗?‘我’已经死了,这个命格当然会失效……”
温茗红着眼睛似乎要哭出来了。
“你哭什么?”栖云愣住了,温茗似乎变了,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他只能耐心和他道歉:“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会这样,但是……”
“你当时,根本就没有想着还会回来是吗?”温茗忽然嘶哑着哭喊,满是绝望又有一些疯狂,倒让栖云觉得有些熟悉了,“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栖云很无辜。
“可你什么都忘了!可你走了五百年!就是在现在,你也还在告诉我你已经死了!”温茗指着忽明忽暗的天阴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
五百年?这是栖云也没有想到的,他无从辩驳,他也确实在死的时候给了温茗一个虚假的希望,他心中钝痛,或许当时不应该给温茗希望才对。
温茗疯了,他一边流泪,一边发疯,几百年的等待和痛苦在即将燃尽的命格之前歇斯底里,但片刻他又忍住了,将声音堵在喉咙中,面前是一个年轻的只有十几岁的面庞。
见他终于冷静下来,栖云才跟他道歉:“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温茗指着天阴烛,“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啊?”
栖云扶住他的脸:“你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哽咽的声音传来:“……师尊。”
栖云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
他还想说,然而却感觉身体中忽然传来钝痛,江幸刚刚修为失控,又被带到了这极寒之地,还受妖气影响,坚持不了太久。
“你怎么了?!”
“我……还是……”
栖云的话没有说完,身体软软倒了下来——他的师尊再一次消失在了他的怀中。天阴烛熄灭了。
呜咽的鸟鸣从树梢之上传来,江幸告诉他:“这鸟还没死,你呢?”
温茗摇摇头,“我也,还没有死。”
……
苏师兄闭关了,问他问题的弟子太多,他自己的道都要摇摇欲坠了。
听说某天晚上修炼的时候差点产生心魔,吐了一口血就人事不醒了,嘴里一直喊着什么,还是那个黑衣服耳聋师兄先发现的他。
师兄耳聋,当时苏师兄在说什么,心魔到底和什么有关,大家也就不得而知了,只能让苏师兄自己闭关面对。
但郁闷了几天,温茗回来了。
“仙师!”“温仙师!”
学生们纷纷站了起来,本来都在自己钻研的弟子纷纷看过去,江幸也看过去。
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具体知道温茗去了哪里,他还穿着和其他仙师一样的衣服,但感觉起来,和以前不太相同了。
以前的温仙师看起来像一块暖玉,现在却感觉冰冰凉凉,温润笑意还是那样,但就是感觉更有距离感了,那感觉像是夜间飘着的一缕风,拂过之后隐匿在夜色中无处可寻。
但对于林子笙来说,就是他以前感受到的那种冷意终于露出来了,在有江幸的场合,都没有藏住。
“他怎么了?”林子笙轻轻呢喃出生,转头看,却发现江幸脸上没有太大的经验,视线所及是台上的温茗。
两人之间隔着一整个房间,但却有一种奇异的气场,冷气和暖气交织缠绵出火花和莫名其妙的味道,林子笙浑身发麻,忍不住用手在江幸眼前晃晃。
“江幸?江幸?”
江幸收回视线淡淡看了一眼林子笙,略翘着嘴角坐下了。
前面,黑衣师兄忽然剧烈咳嗽几声,把身前的桌子也带着噼啪乱晃,温茗也回神。
“好久不见,”温茗的声音有些哑,但很快就好了,“有些事情在外耽搁了,大家学到哪里了?”
室内安静下来,不一会前面有几个弟子指了指卷宗上的某个位置。
温茗知道了,微微笑了笑,开始从这个位置切入授课。
很久没上过这么轻松易懂的道法课,每个弟子上完课都是一脸轻松,开心地和温茗道谢,连根本听不见外界声音的黑衣师兄也收获满满似的带着难得的笑意出去了。
林子笙有些犹豫,不知道还要不要等这个似乎不太对的温道友,但江幸没动,他也就在这里等着了。
温茗看着其他人都走完,视线就落了下来。
“好久不见。”
他还是这样说,奇异的是,随着他一步步来过来,冷玉似乎在慢慢变热,直到来到他们面前,温茗和走之前似乎没有区别了。
林子笙犹豫着不知打破距离,江幸就已经说话了,江幸似乎也和温茗忽然消失的前一样,还是熟悉的笑容,拉过温茗拍拍他的肩:“好久不见,不告而别,跑哪里去了?”
温茗摇摇头:“没什么,以后慢慢告诉你。”
好像确实没什么变化?林子笙觉得不对,明明之前江幸也很焦虑担心温道友,温道友在消失之前也有些奇怪……
“没什么?没什么就害大家这么担心?”
又是没等林子笙想清楚,江幸就说话了。
江幸道:“说不说清楚先放一边,你不告而别,一定要罚酒。”
林子笙:??什么,什么和什么,走神一下你们说到哪里了?
这一章可能有些乱,其实是插叙了一下那天阿幸休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温茗用妖气带出了阿幸的前世——温茗的师尊,但师尊的神魂因为本体阿幸的出现逐渐消失了,所以温茗就发疯!看着现在的阿幸会有一些绝望。
但是对于阿幸来说,温茗是不知何种原因终于认清道侣已经死了这个现实了,用失去伴侣绝不独活的琼丝鸟和他对赌,想让温茗彻底走出来,然后才能尝试新世界呀!总之最后琼丝鸟活了,温茗也没想死,阿幸觉得爽~
如果有意见可以多多提出哦,作者看着修文让它看起来更流畅。
现在的情况是两个人想的不一样,但又很神奇对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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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