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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宇飞，你来回答一下。”
黄老师看向第三排靠窗坐着的少年，他双手虚握成拳放在桌面上，微低着头，被桌面高高垒起的书遮住了眉眼。
“叶宇飞……”老师再次叫他。
同桌清晨迎着四处投来的目光，悄悄地踢了踢他的右脚。
“叶宇飞……”老师再次点名，少年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眼里充满了懵懂，似是刚睡醒。
清晨面不改色，嘴唇微微翕动，自以为在用腹语传声：“选二。”
“叶宇飞同学，这个题你选什么答案？”
叶宇飞看向黑板中间的显示屏，
“题目：How many……?
答案:A.two B.Three C.Four D.Five”
大脑飞速旋转，答“选B”.
教室里响起几声轻笑，黄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表情看着他，“坐下，注意认真听讲！”
在黄老师讲解答案的时候，叶宇飞匆匆地阅读完这篇短文，这个题毫于疑问应该选A，清晨这家伙，为什么要让他选第二个答案？
下课铃声响起，黄老师前脚刚迈出教室门，叶宇飞腾地站起来，看样子又要飞奔出去，清晨扯住他的衣袖，“诶，你别急着去吃饭，刚才我让你选2，你为什么要选3？”
“啊？”叶宇飞微一愣神，嘴角轻轻上扬，一会儿又恢复如常，“以后你直接说选项。”
——
高三1班的英语老师黄莺的办公桌在语文老师桑梓的对面。
“桑老师，我想跟你讲讲1班叶宇飞的事。”
桑梓放下正在批改的作业本，捏了捏鼻梁，“您讲吧！”
“最近他上课总是走神打瞌睡，语文课上表现怎么样？”
“语文课？”桑梓回忆今天上课的情形，“黄老师，您说的叶宇飞，是不是第三排和清晨坐一起的那个男孩？”
“是的。”
桑梓上个星期才接手这个班，对班上的同学还不太熟悉，记忆中清晨是个短头发有些婴儿肥的女孩儿，姓氏又特别，他能对上号。至于她旁边那个男孩子，高高瘦瘦，碎发很短，从不主动举手发言……等等，这个名字好像之前的语文老师许芸提到过，她说……
正思索着，黄老师问：“桑老师，他上语文课表现好吗？”
“这两个星期他好像总是低头思考问题，我没发现什么异常。”
黄老师一副担忧的样子，“听说他奶奶病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影响了学习。你是班主任，要想想办法。”
“奶奶病了，他父母不管？”
“他没有父母。”
这句话竟使得两人都有些难为情，黄老师撂下一句“吃饭去了”就往门外走。
桑梓想到了什么，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找到里面的家访情况记录表，翻到叶宇飞那一页，家庭基本情况那一栏写着：“家中3人：奶奶、姐姐（工作较忙）……”
他打开手机，划到与许芸的对话框，查找聊天记录，搜索“叶宇飞”，最近的一条是在9月19号，“……叶宇飞的奶奶病了，我同意他不上晚自习，回去照顾。”
前面还有几条提到他的，大意是说他如何有悟性，学习认真又勤奋。有时许芸还插上几张欢乐的动图，过去的她呀，是多么的快乐又充满热情。
就这么上下划着，桑梓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心口一股暖流直往上涌。他关上手机，啜了一口水，定了定神，继续批改作业。
——
两周后，教师办公室，叶宇飞站在班主任办公桌旁。
这两个星期，桑梓特别留意叶宇飞的一举一动，这孩子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眼周常常发青，上课的时候偶尔会困得忍不住点头，看起来他在努力与困倦对抗。每周的测试显示，他的成绩不错，大部分科目在班上排名第一，数学和物理排名第二。
数学老师高峰曾找过桑梓，表达了自己对叶宇飞的担忧，“桑老师，叶宇飞去年的数学成绩可是年级第二，全班第一。我知道他因为家里的事分了心。家里人重要没错，但这是孩子的高三，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可能会毁了他一辈子。家庭条件不好，想靠读书改变命运，更应该将精力放在学习上。你作为班主任，是不是应该管一管？”
彼时，桑梓一脸严肃地听着，“好的，我知道了。”
高老师听罢，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把桌子一拍：“小桑，你可是班主任，”这小桑老师看着二十出头，说话老是冷冷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学生出了问题你不管？你配叫老师吗？”
桑梓绕过桌子站在高岭身旁，长身玉立，目光冷峻，让人猜不透想些什么，声音倒是沉稳，“高老师，别激动！我会及时处理的。”
高老师抄起桌上的教案，“你最好上点心！”气鼓鼓地转身走了，快到门口又转回来，桑梓复又站起来等他发作，“桑老师，你该不会因为许老师的事受了刺激，搞什么……躺平吧？”
这许老师当然是说的许芸，她的遭遇谁不惋惜呢？可要说到就此躺平……
“桑梓，我年纪大了，什么都见过。你们年轻人，莫要死气沉沉的。做老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对学生负责，其余的事听天由命。你和许老师是同学，都这么年轻，心理承受能力都这么……一般。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要让你来接手，也许确实是没人，现在老师这么紧张，唉！既来之则安之。”说着就想去拍他的背，抬头看着桑梓这么高的肩，实在是够不着。
“您放心，我会尽快找他谈一谈。”
高老师点点头，叹着气走了。
……
“桑老师？”少年低着头不安地拽着衣脚，这件有些旧的校服潦草地套在他身上，竟给他添了几分桀骜。
“嗯。”
“……”
“你奶奶身体怎么样？”
“啊？哦，她还好。”少年轻轻抒了口气，刚才还以为啥事呢。
“下周你可以上晚自习吗？”
“我……”叶宇飞正在组织语言。
“你最近上课不太专心，成绩也有些退步……”桑梓的声音低沉、语速平缓。
少年抬头，刚好对上老师殷切的眼神，“可是，我奶奶离不开人，上次考数学的时候我迟到了，没有考好，以后我会来早一点的。”
“叶宇飞，你还小，不知道身体的重要性。我知道你很努力，但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用健康换取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少年的头更低了，桑梓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不敢把话说得太重，“你姐姐呢？怎么不帮忙照顾奶奶？”
“她……工作很忙，没时间。”
“结婚了吗？”
“啊？”少年抬头剧烈地摆摆手，“没有，没有。”
“她在本市工作，没有跟你们住在一起？”
“没有。”
桑梓微微皱眉，“不然你跟她说说，让她先回来照顾奶奶，等你高考完了再说以后的事。”
少年低着头不说话。
桑老师看着他，“嗯？”
叶宇飞嗫嚅道：“我跟奶奶的事跟我姐没关系，不要找她。”
“为什么？”
“她有她的生活。”少年说完，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
这是什么说法？桑梓右手撑着下巴，眼睛像要瞪出火来，上课铃声响起，他一挥手臂，“行了，你回去上课吧！有什么困难可以跟老师说。”
少年嗯了一声小跑着回教室。
桑梓找出学生家长通讯录，用手机记下叶宇飞的姐姐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会儿，拨了过去。
嘟嘟声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没人接的时候，对方接通了。
“喂，你好，我是叶宇飞的班主任桑梓，请问是叶繁吗？”
电话的那头传来重物的撞击声、人的叫喊声，时远时近，听不太真切。
“喂？”桑梓对了一下电话号码，确认没有拨错。
对方终于有了回应，“你好，我是叶繁……”之后电话似乎被摔到地上，“你这个婊子……搞得我妻离子散，还要让我一无所有，我TM弄死你……”这硬窜进来的粗鄙男声吵得桑梓耳朵疼，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一阵嘈杂以后，刚才那个女声重又响起，“桑老师……桑老师？”
“我在。”桑梓简要说明自己打电话的意图。
“我现在有些事要忙。您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去找您面谈。”
“上午10点，二楼教师办公室。”
“好，我们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