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以后,俞大柱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虽然疲惫,但他喜不自胜。
“今天在镇上,一个路过行商的大主顾,看中了这批狼皮,卖了二十两,我们家打的狼多,所以分了十五两。”
“出手这么阔绰?哪家的行商啊?”林诺随口一问。
“江源城江家,江家可是大晋第一皇商,可惜这次不是他们家主带队。”
“他都已经是家主了,为啥还要亲自带队?”
“江家家主每年都会亲自带队的,如果是他带队,整个江南道的粮他都会平价收购送去西北军队巩固边防的。”
“平价收购有什么值得感激的?”
“如果他不来收购,我们的粮七成要入地方粮仓算作赋税,他要是来收粮,就是做军粮,可以抵四成税,本来他可以不花钱征粮,但是江家家主却跟庄户平价购买,所以,他是极好极好的大善人!”
林诺对江大善人不感兴趣,但她听到了一句烧心的话,震怒道:“我们辛辛苦苦收了这么久的粮,七成要上交做赋税?这简直没天理!”
俞大柱知道林诺以前不是出身农家,不了解农民的艰辛也正常。
“世道如此,大概还有二十多天,县衙就会派人下来收粮。”
“那老百姓哪够吃?”
“所以很多农民失去了土地,成为了地主家的佃农。咱们家,因为我和秀儿会打猎,加上我退伍军人的身份,所以才能堪堪保住自己的田地。这个世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俞秀儿道:“这批狼卖了十五两,现在家里境况也好了,等你考上功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早上,林诺早起打算跑步,却看到俞秀儿和俞大柱提着弓箭,斧头,大刀,麻袋出门。
“这么早,爹,你们去哪?”
“上山找点药材,伐点木。秀儿说你不想种田,我寻思着给你搭个药铺,练练手。”
“不是说没有大师引荐,行业认证,官府许可,不能经营么?”
“先给你张罗起来。许世佑不是很欣赏你么,这段时间家里也不是很忙,你去保济堂找找许世佑,让他出面担保。顺便你去找村长,去县里把户籍学籍的事弄好咯。”俞大柱给了十两银子给林诺。
林诺接过银子,心道,这么多钱交给自己,还让自己一个人去办,不怕自己卷款潜逃?
路上,俞秀儿有点心神恍惚,问道:“爹,这么多钱,林诺拿到钱会不会跑?”
“他不是个贪钱的人。”
“爹,我是说,他有了路费,会不会拿着钱回家找自己家人。”
“他户籍还没有办好,出不了咱们县的。看他这情况,应该也没有家人了,不然为啥要在咱们这里落户?而且我喊你中石叔在后面跟着,一来保护他安全,二来防止他逃跑。那小子,鸡都杀不了,又不认路,不会乱来的。”
俞秀儿听了她爹的话,安心不少。
她知道林诺是个好人,可是她害怕这个好人以后都不再属于她。
太阳升起,两人已经进了山,沿途找药材,直到找到灵芝所在地,父女俩经过一番恶斗,总算解决了大蟒蛇,摘下了灵芝。
但是俞大柱因为腿脚不利索,被蟒蛇缠住了脚,脚踝骨头都被挤压碎了。
俞秀儿自责:“爹,对不起,我就不该喊你上山摘灵芝。”
这深山本来就危险,俞秀儿若不是为了钱,也不会喊她爹一起来冒险。
俞秀儿提着刀和弓箭,将麻袋交给父亲,立马背起父亲下山去镇上找大夫。
这边,林诺跟村长去县衙办事,村长家有牛车,行程快。
路上,俞中石拦车,村长也就把他也捎上了。
县衙设在太白镇,加上有熟人,钱也已到位,户籍和学籍的事办的很利索。
因为不识路,林诺麻烦村长带他去黄桥镇,俞中石又找了个理由蹭车跟着来到黄桥镇,林诺心知肚明。
她不打算跑,所以这个监视无所谓,就当身边多了一个免费的保镖。
到了黄桥镇已经快中午了,林诺请村长下了一顿馆子,这顿饭花了一钱半银子。
村长笑眯眯的看着林诺说:“你小子,有前途,后生可畏。”
去了许世佑那里,林诺说了自己想跟在许世佑身边系统的学习医术,出来行医救人的想法。许世佑是告老还乡的御医,医术高明还有知名度,要是许世佑愿意收她为徒,从医之路就有保障了。
林诺提出的想法,对许世佑来说是意外之喜。他本以为这孩子有家学,不会另投他门,这下子心仪的徒弟自动送上门,让他喜出望外。
于是许世佑喊孙子许志明发贴,邀请广安县境内名流,三日后在清风楼摆酒设宴收徒。
这时,刚好看到俞秀儿背着满脚是血的俞大柱来了保济堂。
“大叔,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着了蟒蛇的道。”俞大柱痛的冷汗直流,神情依旧豪迈。
许世佑把完脉,检查了伤腿,说道:“多年前你这只脚的脚踝骨受了箭伤,落下旧疾,骨头就没好全,现在脚踝到脚掌的骨头全部碎了,接不了骨,为防骨头坏死,祸及全身,只能截掉。”
林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这一家子本来就老弱病残,要不是因为自己要读书,俞大柱根本不需要去铤而走险。
看到许世佑拿出麻沸散,还有一系列精致的刀具,林诺心道,这个世界,外科手术还是有一定发展的。
“师傅,既然你能截肢,那么能不能做个手术,把脚踝剖开,用丝线把碎骨一点一点接上,上个钢板固定,再缝合。”
许世佑眼神一亮:“听起来可行,但是这样的话做手术时间长,病人血会一直流,可能没做完,就会失血而亡。就算侥幸做完了手术,伤口与外界接触面积大时间长,感染的风险也会更高。而且钢板是什么?”
林诺知道许世佑说得对,无菌环境不具备,血型也不好检测,没有输血设备,也没有钢板。只有快速截肢,迅速缝合血管,止血,才有机会捡回一条命。
而且就算是这样,感染的风险也挺高的。可是不做手术,骨头坏死,伤口在里面发炎腐烂,慢慢祸及全身,也是难逃一死。
好在,她之前的登山滑雪背包里有止痛药,消炎药,抗生素,用防水袋包好的。
“师傅,我爹这条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家里人也需要我们,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借俩马车给我,让我把奶奶,母亲,还有孩子接来镇上。”
许世佑叫来他孙儿:“志明,你去安排。咱们家在杨柳巷还有一所空置的宅子,你去安顿俞家老小住下。”
林诺道谢,又对眼眶红肿的俞秀儿道:“你跟志明兄回家收拾,一定要把我房间的背包拿过来,你们先去安顿,爹这边有我。”
“林诺,爹会不会有危险。”俞秀儿哽咽道。
危险肯定有,甚至很大,林诺不想俞秀儿担心,但这是俞秀儿的爹,所以她必须实话实说:“做手术,去掉坏骨,有五成活命几率,不做,活不过三个月。
俞秀儿瘫倒,林诺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俞大柱眼神一黯,随即道:“老子战场上都活下来了,这算个啥。闺女,爹福大命大,死不了。”
林诺轻声安慰:“放心,师傅是御医,很厉害的,不会有事的。”
他们走后,保济堂的学徒也把准备工作做好了,干净的房间也收拾出来了。
许世佑给俞大柱服了汤药,还有麻沸散,做好准备工作,用烈酒消好毒,问林诺:“你对手术有一定见解,能打下手吗?”
“可以。”因为自己爷爷的缘故,她在大一的时候,就跟着临床外科主任主刀医师实习了。
俞大柱服过麻沸散,已经睡着了。许世佑用金针扎了几个穴位,这几个穴位有止痛,昏睡,延缓血液流速的作用。
林诺用牛筋扎住俞大柱脚踝上部,做好消毒工作,给许世佑递上小刀......
手术做了两个时辰,很成功。
出来后,俞秀儿已经在保济堂大厅内等候,手里拿着林诺的背包。
“林诺,爹怎么样了。”
林诺接过背包:“只要度过今明两晚,就没事了,你先回家,这里有我,不然奶奶母亲他们会担心的。”
“奶奶他们还不知道这事。许大夫派了下人照顾,我想留在这里,等爹醒来。”
“到了陌生的地方,有自己人在她们身边她们会比较安心,这里有我,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而平安她们需要你。”
林诺说的是实情,可是听起来不好受,俞秀儿不喜欢这种帮不上忙的感觉。
“爹要是醒了,你一定要通知我。”
“我会的,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太累了,你要是倒下了,奶奶,母亲,孩子们怎么办?”
看着俞秀儿还是精神恍惚,眼里满是自责,担心,害怕,林诺握着秀儿的手说道:“你要打起精神来,秀儿,你是我们全家人的精神支柱,回去好好休息,听话。你这个样子,奶奶,母亲会看出来的。”
俞秀儿强打起精神回了杨柳巷。
“你对俞家挺好的,以你的家世本领,应该不至于去做赘婿。”许世佑换完衣服出来说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行浅滩被虾戏。家道中落,一人飘零在外,是秀儿救了我。爹也是因为筹钱给我考科举所以才有此一劫,他们对我恩重如山。”林诺对许世佑躬身作揖:“我代俞家上下谢谢师父。”
“你拜我为师,我就是你半个父亲,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许世佑坐下,喝了一口茶。
“看师父手术技艺炉火纯青,这定不是第一例。”林诺给许世佑松肩按摩。
“徒儿慧眼如炬,这已经是我第五次动刀了。”
“师父,徒儿斗胆,请问师父,您的这些手术工具如此精良是谁打造的呢?”
“这是大内的将作监打造的,里面都是当世顶尖的铸造大师,为了符合我的要求,他们反复打磨了五年,世上只此一套。”
“那民间还有这么好的铸造大师么?”
“有肯定有,只是很难遇得到。除非那些人致仕还乡,或者有传人行走江湖。”
“那广安县内有没有厉害的铸造师?”
“那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据我所知,太白镇有一个,在民间算是不错了。”许世佑儿子许掌柜接话。
许世佑休整片刻,打算进内继续照看俞大柱,防止他伤口出血,感染。
“师父,你已经很辛苦了,这些事我会做,今晚我来照看,若我不能料理的,您老人家再出手也不迟。”
许世佑对林诺很放心,他年纪确实大了,一场手术下来,的确吃力略感疲惫。
自己的儿子学医没什么天赋,只能做个掌柜,孙儿志明有天赋,但晕血,这外科手术只能传给林诺了。
好在这林诺,天赋高,家学渊源,又重情重义,这样的徒弟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林诺一整晚都守在床前,俞大柱一发热,就喂退烧药,抗生素,半夜疼醒了,就给他吃止疼药,给他擦汗。
万幸的事,手术伤口没有裂开,缝合止血效果好,在天亮的时候,俞大柱清醒了。
许世佑过来把脉,啧啧称奇:“一晚上就扛过来了,大柱兄弟的身体堪比内家高手。”他在人和动物身上做了很多次这样的手术,成功案例只有五个,有三个是反复发烧,靠各种珍贵药材吊着,昏迷好几天才度过危险期。一个晚上就挺过来了,除了俞大柱,就是几年前他在路上救了一个中毒的武林高手,毒侵入骨髓,那家伙自己一刀把自己手给斩断了,经过自己的驱毒缝合止血,一个晚上就清醒了。
俞大柱向许世佑道谢,然后看向林诺,目光很是温和:“辛苦诺儿了!”
他虽然昏迷,但是他知道,林诺照顾了他一整晚。
患难见真情,林诺是个好孩子。
把秀儿嫁给林诺,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