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凶手 第1章 金盆洗手

近日江湖中最大的事，就是平原山庄庄主金大侠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事了。

平原山庄是北方最大的山庄。

金大侠不是尊称，他姓金，叫大侠。人如其名，是个任侠好义的大好人，江湖上受过他好处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这样一个人宣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自然各路人马齐至，平原山庄一下子成为江湖中最热闹的地方。

各位少侠女侠，只愁江湖无事，遇到这种热闹，没有不去的道理。

薛咏也不例外。

此时，他正坐在宾悦客栈一楼正中的一张桌子，跟另外三人拼桌。

这不是个好位置，但现在宛城人满为患，都是前来观礼的江湖人，睡觉能有张床，吃饭有个位置，已是他来得早的缘故。

同桌的三人是东海卢家的子弟，家主卢秋豪带着两个子侄辈，男的叫卢宇，女的叫卢晓，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卢宇少年老成，有了空位也不立即就座，与薛咏见礼后就张罗茶水。

卢晓却天真烂漫，见店内人声鼎沸，伙计根本顾不上他们，就噘着嘴，娇嗔地跟家主抱怨：“爹爹，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挤到宛城来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观礼？”

卢秋豪一面跟薛咏谢座，一面温声道：“金庄主交游广阔，天下各家各派，不是与他有交情，就是受他恩惠。便是我们远在东海，之前往来不多，门内子侄行经宛城时，也曾到平原山庄讨过水酒。如今他要退出江湖，从此闭庄谢客，但凡有点情义，怎能不相送？”

卢宇一一为桌上几人倒好茶水，又招呼伙计尽快送茶点，这才落座，只听卢晓道：“我还没见过金庄主呢，他的功夫是不是很厉害？”

卢秋豪微微一笑：“功夫自然是厉害的，不过江湖中武功高强的也不在少数。”

他停了停，似在思考：“金庄主最让人钦佩的是急公好义，行走江湖如果遇到什么难处，不论出身门派，都可以到平原山庄求助。

缺衣少食的，平原山庄会供养衣食，临走时还会送笔钱财；打斗受伤的，平原山庄会延医问药，不计成本救治；便是江湖仇杀门派争端，求到平原山庄，金庄主也能持中调解，公正无私……”

“这岂不是跟活菩萨一样了？”听到此处，薛咏不禁脱口而出。

卢秋豪看薛咏一眼，对他的打断不以为忤，继续道：“薛小兄弟说得对。江湖上如果说有谁担得上‘活菩萨’的称号，非金庄主莫属。”

旁边桌上是两个粗豪的汉子，短打装扮，此时插嘴道：“听说平原山庄以前不叫平原山庄，叫富贵山庄，到金庄主这一代，才改叫平原山庄。”

又有一人插嘴道：“这我知道，金庄主崇拜平原君，庄子传到他手上的时候，就改名平原山庄了。金庄主这做派，可不跟平原君一样吗？”

这人声量颇大，半个店都听到了。店内众人哈哈一笑，当即有几人表示赞同。

“叫我说，平原君比起金庄主也是有所不如。”

“对！平原君也有不识人的时候，金庄主可是英雄不论出处！”

“在座的各位，有谁行经宛城的时候，没有受过平原山庄的接待？”

“五年前我被仇人追杀，身受重伤几乎丧命，要不是金庄主伸出援手，哪还有如今的我？”

“我妻兄的二伯父的镖局，前年走镖被黄河七蛟劫了，镖太重赔不起，二伯父急得几乎带着全家上吊，求到平原山庄，金庄主硬是把镖要回来了，还拉着两家握手言和。两家商定每次走镖黄河七蛟抽二成，保镖局过黄河，至今走镖都顺顺当当。”

“……”

众人讲得热火朝天，都在赞颂金大侠的生平和平原山庄的豪侠往事。

卢秋豪将注意力转回自己桌，问薛咏：“薛小兄弟仙乡何处？与金庄主可有什么渊源？”

薛咏收回听八卦的耳朵，老实回答：“我是彭州人，这是第一次来宛城，倒不认识金庄主。”

“也是来宛城观礼的吗？”

薛咏咧嘴一笑：“宛城热闹，过来认识认识江湖朋友。”

“小兄弟这剑是好剑，人也一表人才，不知师承何方？”

“我师承不少，开蒙师父是‘开山裂碑掌’熊大力熊师父，教我最久的是‘九鬼断魂钉’李钰李师父，教拳法的是‘碎空拳’吴山吴师父，教剑法的是‘天下第一剑’黄广安黄师父……”

卢秋豪见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全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再看他一身半旧白衫，彭州也没甚名门大派，便只当他初入江湖过来见见世面，不再多问。

这边刚安静，便听旁边呼喝之声渐起。

一个干瘦汉子尖声道：“我便说金大侠做了丑事，才要金盆洗手，你待怎样？！”

旁边一个肥胖的老者涨红了脸，怒声道：“休要血口喷人！金庄主风光霁月，岂是你这等宵小之辈配议论的！”

干瘦汉子反驳道：“若不是做了丑事，凭他金大侠偌大的威名，为什么要闭门谢客，从此不见人？！”

老者气急，顿足道：“闭嘴！闭嘴！！”

不少人心中恚怒，有些性急的已拔出刀剑。

“你这小子胡说八道！”

“你说金庄主做了丑事，你倒说说是什么丑事？！”

“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老子今天割了你舌头！”

“三哥跟他废话什么？先制住再说！”

“这位兄台且慢！看他言之凿凿，不妨先听听说辞。”

“……”

干瘦汉子目光闪烁，眼看众人虎视眈眈，一副随时要砍他的模样。

忽然伸手向前一指：“你们问他！金大侠做了什么，他全知道！”

指的正是薛咏一桌。

薛咏并其他三人一怔，互相对望，立时便明白那汉子危机之下胡言乱语，使计拉他们下水而已。

只是还未及辩驳，但见那汉子迅捷如风，就近翻身出窗，转眼就在十丈开外。

众人当即明白他要逃，顾不上薛咏几个，立即有十几个人追了出去。

薛咏一抓桌上佩剑，向卢秋豪等人道了一声“再会“，身形未见如何轻盈，却瞬间出了客栈。

看起来轻功竟比之前出去的十几个人都要好。

堪堪奔出三里地，追逐的人只剩下八个。

其中一个中年文士轻功最佳，只见他大喝一声：“且住！”

一掌带着刚劲的掌风劈出。

干瘦汉子翻身躲避，出刀回击。

两人迅速过了三四招。

这片刻间，剩余七人也已追到，将干瘦汉子团团围住。

有性急的待要出手，中年文士喝道：“兄台且慢，待我擒他！”只见他衣袂飘飘，闲庭信步，似有余力，便都在一旁观战。

如此又过了二三十招，干瘦汉子眼见不敌，肩上受了中年文士一掌，踉跄后退。

文士颇有风度，见干瘦汉子受伤后退，也跟着停手，只微一拱手，朗声道：“在下文彦之，拦阻阁下只为请教一句：方才你所说金庄主之事，究竟为真，还是为假？”

干瘦汉子目光从文彦之脸上扫过，又依次划过追逐诸人，狠狠啐地一口，却不说话。

文彦之身后一人见状，喝道：“你定是胡说！文大哥，跟他废话什么！这种人杀一个不多，免得胡说八道坏人名声！”

文彦之拦阻道：“侯兄休急，且听他怎么说，说完再发落不迟。”

干瘦汉子这才慢慢张口：“你姓文，可是江州文家的？”

文彦之微一颔首，温声道：“不才正是文家第三子。”

干瘦汉子似颇为不屑，冷哼道：“我说的，自然为真。”

文彦之不以他态度为忤，语气仍然温和：“可有凭证？”

干瘦汉子环视一周，眼中含诮，冷冷道：“你们说金大侠为何要退出江湖？”

人群中有人答：“金庄主年岁渐老，自觉子息门徒不盛，因此退出江湖。”这是平原山庄对外说的理由。

干瘦汉子讥讽一笑：“金大侠确实子息不盛，无人无女。但门徒，哼，他那弟子金可凡，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可不是无名之辈。”

侯姓汉子名叫侯超，此时冷哼一声：“金可凡声名再高，与金庄主退出江湖何干？”

干瘦汉子快速回击：“与金庄主退出江湖自然无干，但平原山庄既然后继有人，为何要闭庄谢客，从此不问江湖纷争？”

“这……”

一个紫袍少年说道：“金庄主闭庄谢客，理由确有不通。”

另一人回道：“但这是金庄主自家事，与别人却无干系。”

“虽无干系，却有可疑。”

“也不能说无干系，平原山庄是北方最大的山庄，依附的江湖人士不知道有多少，调解的江湖纷争也不知道有多少。这一闭庄，只怕北方要乱。”

“乱不了，北方不是还有神剑山庄吗？”

“嗐，神剑山庄多少年不管江湖事了。”

“得有十多年了吧？自从上一代剑神故去。”

“十五年。说起来，上一代剑神故去，跟金庄主也有些关系。”

“嗯？你是说，江湖传言跟剑神一战的就是金庄主？”

“咳咳，”文彦之轻咳一声，打断众人议论，继续问道：“阁下是说金庄主做了丑事，所以要闭庄谢客？”

干瘦汉子轻哼：“自然。”

“可有凭证？”

“金庄主做事，自然天衣无缝。”

“是何丑事？”

“是……”干瘦汉子环顾众人，却闭了嘴。

“是什么？”

“……”

文彦之再问：“你是何人？”

“……”干瘦汉子闭紧嘴，再不回答。

见他说不出什么，侯超大怒：“你这杂种！张口便来，全无凭据！连自家姓名都不敢说么！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说着便一拳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