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当王翠花饿着肚子一瘸一拐地从村里重新赶回镇上时,天已经黑了,等到睡眼朦胧、一脸怒气的顾江河打开门时,她蹲在墙角几乎快被凌冽的寒风冻了个半死。
看到王翠花的惨样,顾江河的睡意清醒,颇有点内疚地问了句:“娘,你回来干嘛?”
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王翠花终于忍不住了,含声带泪地把今天的遭遇嚎叫出来,吵得周围的几家邻居屋内的灯光亮了起来,同时响起间断的咒骂声。
顾江河自觉丢脸,忙把人领进屋里,板起脸不客气地教训道:“娘,你小声一点,你难道又想我丢人吗?!”
王翠花忙闭上嘴,牙齿一不小心磕在舌头上,口腔中弥漫出血腥味,疼得厉害。
不就是轻轻地磕了一下吗,怎么会这么痛?嘴里的肉怎么像嫩豆腐似的,一碰就疼。她捂着嘴痛呼,还不待细想,就看到顾江河不耐烦的眼神,她连忙闭上嘴,邀功似的从怀里拿出一枚碎银子递过去:“幺儿,给,这是我从那白眼狼那拿来的银子。”
顾江河嫌弃地打量着这沾了牙印的碎银子,撇着嘴接过了。
“好了娘,不早了,快去睡吧,你今日受的委屈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的。”他打着哈欠敷衍安抚。脑海中则思绪转了又转,心中意动,大哥他现在竟然这么有钱了吗?
王翠花受了一天的委屈,此时听到这暖心的话,她饿得抽搐的胃部在此刻像是灌满了鸡汤,肿得发青的脚和出血的舌头仿佛都不痛了。
她热泪盈眶,选择性地忽略了顾江河敷衍的态度:“娘就知道,幺儿对娘最好了。”不想那两个白眼狼…
“嗯嗯…”顾江河敷衍了几句就睡下了。完全不关心王翠花饿不饿,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过了几天。
屋内,顾和将那本厚厚的医药典籍全都看完了,他活络地根据那些植物的药性想出来一个复杂的配方。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顾和放下书,突然,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
顾和皱起眉头,难道是王翠花他们又来了,但是…她现在应该,没那功夫过来才对。
打开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后,顾和有些意料之外,又有点意料之中。刚好,他也正打算找这人呢,没想到他却主动上门了。
“王东家,你来了。”
来人正是王偕,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拿着礼物的仆从,周围还围了一堆看热闹的村民,声势颇为浩大。
“顾兄弟,你可让我好找啊,我在上河村找了许久才找到你这儿来,村子的人还说没你这个人。”
顾和一愣,突然,他想起来了。之前虽然和王偕说过自己在上河村,但报的名字却是顾和,而非顾老大。
“抱歉,是我疏忽了。”
“原来王老爷找的人就是顾老大你啊。”身后的村人很兴奋地围观,七嘴八舌地相互插话。
“顾老大真的出息了,竟然还认识县城里来的大老爷了。”
“怪不得这么豪气的盖房子啊,每天还吃得这么好,每天我从他围墙下走过,都能嗅到肉味呢。”
“……”
等到好不容易把热情的村民打发走,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顾和把王偕迎进屋内。
王偕命仆从将礼物放下:“顾兄弟,只是些吃食布匹,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啊。”
“那就多谢了。”顾和点头,把目光聚集在王偕的脸上,问,“王东家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兄弟不要客气,称我王兄即可。”王偕见礼物被收下了,嘴角的笑容更开怀了,“哈哈,是有一件要紧事儿。”
依照商人的敏锐直觉,在面对顾和时,他没有用七弯八拐的油滑套路,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我想问问,当日顾兄弟你你卖给我的配方,可还卖给了其他人?”当初顾和卖酒方时,他虽然看出此人有几分不寻常,但买那酒方更多的原因是出于施予援手的顺手之为,所以很多东西他都没问。譬如,顾和的酒方到底卖给了几家人。
但现在桂花酒已经有市无价了,短短时间赚来的钱早就是当初买酒方的几倍有余了。所以,这些关乎利益的东西都得问个清楚,甚至,王偕还想知道顾和手中是否还有其他的酒方。
“自然没有的。”顾和闻言,冲王偕露出一抹尴尬的苦笑,“我当时那情况,就算我想卖,但是我却碰不到第二个像王兄这样想买的人。”
对啊,当时顾和穿得和个乞丐差不多,人也像个难民似的,估计他把方子递到别人眼前,也没人愿意要。
想到这,王偕不由地再次感叹自己目光如炬,不然这赚钱的机会就跑了。
就在王偕想要问顾和还有没有酿酒方子的时候,顾和抢先开口道:“王兄,我们还有一味正当时节的酿酒方子,不知你可感兴趣?”
王偕眼睛一亮,他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吗。
“当然有!”
“再过些时日腊梅就要开了,以梅花入酒,当是意见清雅逸事。”顾和道,“不过…王兄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王偕虽然因为新酒方激动不已,但却未被冲昏头脑,先试探一问:“不知是何事?”
“我想请你帮忙找一些香料和药材。”
王偕一听,当即答应,不过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只要能找到,我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了。”顾和笑道。
之后,他拿出笔墨纸砚在桌案上开始默写方子,王偕在一旁看着,越发觉得此人太过神异。他来到上河村打探顾和,从村民口中得知面前这人原来叫顾老大,自小便生活中上河村,只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从未上过学堂。
但面前的顾和展现的与打听的人却全然不同,他心中升起好奇心,但理智却抑制了想要探寻的举动。
有时候,太过好奇可不是一间好事。作为一名商人,能获得金钱利益就足够了,有些事,不能多管,王偕在心中提醒自己。而且,也不能和面前之人深交太过,不然哪天出了问题……
知道顾和在忙正事,顾老二带着顾乐安在院子安静地玩耍。
“咚咚!”大门被拍得哐当响。
顾老二起身去开门,嘴里嘟囔着:“怎么又来人了?”
……
上河村,王大愣在村里兴奋地吆喝。
“顾老大家出事了,快去看哟!”
“顾老大家出事了,快去看哟!”
黄石刚从家里出来,就看到王大愣从自己面前跑过,他焦急地抓住王大愣的肩膀,问:“顾老大出啥事了?”
王大愣眉飞色舞飞快说道:“王大婶和顾江河回来了……”
“顾江河找上门来了,说王大婶回去后腿瘸了,是顾和干的。”
“还带了县衙里的捕快来呢,这下顾老大要被抓走咯!”这话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黄石一听,连忙招呼着家里人朝顾家赶去。
村长也得知了,慌忙杵着拐杖去顾和家。
没一会儿,大半个上河村都知道了,关心顾和的、看热闹的全都向顾家跑。
当村人赶到时,顾家正在上演一出好戏。
顾家院门大开,顾和、顾老二正站在院门口。
前面,王翠花直愣愣地躺在地上,顾江河在她身侧捂眼哭泣,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捕快衣服的矮小男子。
“娘从你这儿回去后,腿就开始痛,今天更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在看到上河村的村民们越聚越多时,顾江河哭得更卖力了,同时眼睛向下瞥看王翠花。
王翠花得到儿子的暗示,当即张大嘴巴呻吟起来:“哎哟,我的腿,我的腿好痛…”
她那大张的那口腔里,竟然冒出一个又一个可怖的燎泡,像是癞蛤蟆背上鼓起疙瘩脓疱。这几天燎泡越长越多,不过王翠花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只以为是上火了。
此刻,她一个劲儿的呻吟着自己的左腿好痛:“我都腿啊,都是被这个不孝子打断的,呜呜…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啊,把他养这么大,供他吃供他穿,临老了却被他打断腿!”
她不停地嚎叫着,可是她那条小腿露出来的脚踝上却只有一点青紫的痕迹,甚至脚尖时不时还能像条死鱼似的摆动几下。
站在村民里的王大愣跟着起哄,攥起拳头脸红脖子粗,唾沫横飞:“我早就看出顾老大不是什么好人了,没想到他竟然敢虐待王大婶,真是太不孝了。”
“官爷,快把他抓起来!”想到顾老大即将到来的惨状,王大愣激动得胸膛鼓动,有一种品尝到胜利的滋味。
站在顾江河身后的矮小衙役适时挺着胸走到前头,那一身衙役官服不停地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然后盛气凌人地瞥向顾和:“大胆,你…你竟然敢虐待老母,是…是为不孝之罪,跟我去…去衙门。”这话说得结结巴巴的,配上他那身宽大的衙役官服,颇有些像野猴子穿上人类衣服的感觉。
这人不像个衙役,到像个小丑。顾和眯起眼睛打量这矮小的衙役,镇定自若。
但其他人可没有顾和这份平心静气,自古老百姓见了官府的人,即使是没犯什么事,但心中依旧是怂的。
顾老二着急的脑袋冒汗,慌忙替顾和辩解,声音不由地也被带结巴了过去:“官爷,你…你别听顾江河的,他…他是骗…骗人的。”
此时村长还有黄家的人也赶来了:“官爷,顾老大在我们上河村是最孝顺的,他不会干这种事儿。”
村长一边担忧地看了顾和一眼,一边站出来对那矮小衙役说:“我是上河村的村长,那天王翠花来找顾家老大的时候,我也在场,顾老大可没对他娘做任何事。”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替顾老大说话?!顾江河震惊,坐不住了,当即大声地朝衙役哭诉道:“官爷,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矮小衙役咄咄逼人:“你们这些刁民别…别狡辩,等到了县衙审…审就知道了,等那大板子打在身上,他…他肯定就招了。”
这衙役怎么如此不讲理呢?!顾老二眼瞅着衙役要上手抓人了,想着自己大哥那脆弱的小身板,县太爷几板子下来怕不是要被拍死。他当即脑袋一热,大喊道:“是…是我,你们抓……!”
然后还不待他说完,肩膀就被身后的手按住了。
“大哥?”顾老二转过身,着急忙慌地看向顾和。
顾和对他摇了摇头,把他拉到身后,站出来说:“我恰好懂一些医术,我来替你看看。”
说着,在众人触不及防的时候,他猛地弯腰伸出手指朝王翠花腿上的几个穴位一按,瞬间,一道杀猪的惨叫响彻天际。
之前还躺在地上痛呼腿断了的人,此刻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不停地蹦跳:“痛,痛!”
顾和露出一抹笑容,在几人身上环视:“看起来,她没事呢,身体甚是康健。”
痛得停不下来的王翠花:“?!!”
一脸懵逼还未反应过来的矮小衙役:“!!!”
顾江河瞪大双眼,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顾和:“你,你…”
“啪啪啪!”一道掌声从院内响起,众人看去,是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想不到顾兄弟竟然在医术上也有如此造诣!”王偕赞叹着走到顾和旁边,看向这场即将收尾的闹剧。之前念及这是顾和的家事,他就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在看到顾和利落地解决这件闹剧后,他实在忍不住拍手称快。
“王…王东家,你怎么在这?”待王偕走近,对面的矮小衙役认出人后不由地心虚后退,冷汗直冒。这王东家可是和县太爷交情不浅啊。真该死,今天怎么在这儿撞见他了呢。
王偕转过头,像是才看到他的样子,惊讶道:“哎呀,这不是李捕头的小舅子嘛,你身上这身行头…?”
他挑了挑眉头,好笑道:“莫不是从李铺头那借来的。”一句话,直接揭穿了矮小衙役的身份。
他听到王偕这么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厚脸皮顺着杆子往下爬,声音也不结巴了,语速飞快道:“对对,这是从我姐夫那借来的,我就穿着玩玩。”
“你还是赶紧脱下来吧,平民百姓私穿衙役官吏的衣服,可是要被抓起来蹲大牢的。”王偕像是好心提醒道。
假衙役一听,没想到就穿件衣服的事,竟然这么严重,他连忙手忙脚乱的把衣服脱下来,最后只剩下一身褐色里衣,把衣服捧在怀中,冲王偕讨好一笑:“王东家,我脱完了,你可别把这件事告诉我姐夫还有县太爷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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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被亲人吸血的庄稼汉(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