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佛 第9章 并非戏言

她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男子，心中却只觉百般滋味。

空寂归来时，见到的便是女子盯着他陷入沉思的模样。

“诗沅姑娘？”

听到熟悉的一声轻唤，诗沅这才回过神来，

“何事？”

“凶兽已经制服，你的伤可还有碍？”

闻言，诗沅有一瞬的怔楞，却是很快恢复如常，“自是无碍。”

“这次又是你救了我，多谢。”

“我说过，姑娘无需客气的。”

空寂目光看向掌间的降魔袋，“不过这处灵气尤其稀薄，本不会有兽类通灵，为何会突然同时出现十几个凶兽？况且，若依姑娘所言，它们还能死而复生，那也应不是简单的邪灵。”

诗沅闻言，略一沉思，便开口道，“不是死而复生。”

“姑娘是指……”

诗沅目光一凝，“你手中的降魔袋应是可鞭笞魂灵，你用术法感受一下。”

闻言，空寂左手浮现一道金光，覆盖在降魔袋上方，双眸微闭。

下一瞬，却猛然睁开双眸，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十一个凶兽，为何会有近三十道魂灵！？”

诗沅眸中并未有异色，“果真是一体多魂。”

空寂毕竟为佛门弟子，精通佛法，可这其他门派之咒术仅仅只是听闻，更何况，此术也许并不属于人界。

“这一体多魂之术究竟有何奇妙之处？”

“一体多魂源自千年前，顾名思义是将多个魂魄汇聚在一人体内。如此，即使肉身遭受损伤，也只是其中一魂受伤而已，其他魂魄可借助此肉身重新复生。”

诗沅垂于身侧的指节无意识收紧，眼神闪烁道，

“我很是确定方才那凶兽已被我杀死。可它却能再次复生，实力较之前更为强盛，这断断不是瞬间便能做到之事。除了一体多魂，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空寂眸中一抹深思，“就如同昨夜的柳韵。体内会同时存有两道魂魄。”

“是。”

“如此看来，这凶兽也应是那人所为。”

空寂神色一顿，轻声道，“可带走柳韵分明不需如此费力，为何那人偏偏要如此行事？除非……”

他话音一顿，看向女子的方向，“是有何事是必须依靠一体多魂方能成事。”

“不错。”

诗沅神情微敛，扫过周侧阴暗的密林，冷声道，

“她此举为了躲避此地仙使以及冥界的捉捕为其一。更为重要的是，一体多魂之术可使各个魂魄间彼此连通，最终不分彼此，思绪渐渐为强势一方所主导。恐怕如此才是那人的真实意图。”

虽是如此，可空寂却仍是不解，“可柳韵姑娘本是凡人，又有何处是值得她费如此心力处处谋划？”

“我不知，但却有法子可知晓。”

随着她话音落下，她掌间随即浮现一物。

空寂盯着那卷轴样式的物什，“这是……”

诗沅眸中闪现一抹亮光，五指微微攥紧，轻声道，“命薄，可记前生，引来世。”

“凡人能知晓的人定然不会是那人寻上柳韵的因由。可若是他们不知之事，除了我手中的命薄外，想必再无其他法子。”

空寂视线由命薄转向女子恬淡的面容，面上却无丝毫欣喜之意，语气已不复之前的温和，甚至有些严肃，

“不可。”

诗沅蹙眉，“你想阻我？”

“姑娘何必瞒我。”

空寂目光紧锁着眼前人，开口道，“若这命薄可如此轻易探得他人前世，姑娘为何不早早便用这法子，更是何必费心思与那屋中女子纠缠？”

“任何事都有代价，不过是耗费些灵力而已，我并不在乎。”

“若灵力可支撑，那是仅会耗损些修为而已。可若体内已无灵力，那耗损的便会是性命！诗沅姑娘，你何需如此诓骗于我。”

诗沅眸中浮现一抹不耐，但还是沉下性子，淡声道，“我早已说过，我的性命如何无需你干涉。”

话音落下，她右手执起命薄，左手微动，一道蓝光随之浮现。

却在半空被人止住，诗沅侧眸看向左手腕间那双手，眸中隐隐有着怒意，“放手！”

空寂反而愈发攥紧了些，他垂眸，眸中映出女子的侧颜，“可我也早已说过，我会救姑娘的，那并不是戏言。”

闻言，诗沅眸色一暗，沉声道，“你定要阻我？”

她自来不喜旁人对她的事多加干涉，若不是这和尚帮过她，脾性也颇对她心思，她不会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她的事。

可这次不同，若他再多言，她绝对下手不留情！

她是如此想的，也是准备如此做，却见男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知诗沅姑娘所言为真，除了姑娘，想必再无人知晓那人谋算。再者，我亦知，我也阻止不了姑娘。”

诗沅眸中怒意稍退，偏着头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还有话说？”

空寂面色郑重，十分认真道，“那便请姑娘让我同你一起罢。”

“姑娘可利用剩余灵力护住自身灵脉，而我会将我自身灵力传至姑娘。如此，姑娘便可在不伤及自身性命情况下，施展咒术。”

闻言，诗沅眸中闪过一抹惊诧，顿了顿，又道，“你可知如此会对你自身产生多大损害？若稍有不当，我是无碍，可你必将受到反噬，可能一身灵力皆散于此。”

“我知道。”

空寂唇畔浮现一抹笑意，“但也有可能，我与姑娘皆会无碍。”

诗沅心底蓦地一恸，抬眸对上男子含笑的眸子，方想开口辩驳，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直觉，

这和尚与她皆是执拗之人，多言无益，只怕是平白浪费时间罢了。

是以，她话到嘴边，却被她强压下。

她继而将视线转向左手的腕间，淡声道，

“还不放开？”

空寂闻言一怔，后回过神来，忙松开手，双手合十，躬身道，

“方才情急之下，有所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诗沅收回手，抬眸扫过一眼，

“无妨。”

她将目光锁定在右手的命薄之上，皓腕翻转间，白光浮现，

“起。”

她掌间的命薄立刻浮于空中，随之缓缓展开，发出一道蓝光。

诗沅席地而坐，将双手放置双膝之上，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她双眸微动，“此次多谢了。”

只听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待事成后，姑娘再道谢也是不迟的。”

“不管成功与否，总之多谢。”

在空寂运转灵力时，他只听得这样一句话传来。

他动作微顿，目光紧紧凝着女子的背影，微弱的光亮下她的背影格外单薄，甚至让人瞧来有几分孱弱。

这是空寂自下山后，生平第一次对凡界之外的人有了实感。

不似世间传闻的那般，只觉得仙界与冥界中人有着无尽的寿命，有着通天的法力。

他此刻只觉得，原来神仙也是人，

也会受伤，也会死。

…………

诗沅双眸微闭，感受着身体内源源不断涌入的灵力。

她指尖微动，一道蓝光逐渐蔓延，将她周身笼罩，“追前世，溯往生，追灵，启！”

随着她话音落下，悬于半空中的命薄微微晃动着，紧接着，便有一道白光仿佛受到牵引般飘向诗沅的方向。

在白光进入她体内的那瞬，诗沅只觉脑海中顿时出现许多画面，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空寂瞧不见诗沅的神情，但他能感受到他传入诗沅体内的灵力正在不安的躁动着。

因心神耗费具多，他额间渗出几滴汗珠，渗入眼中却是无暇顾及，只一心传输着灵力。

幽暗的密林中，荒芜的小道之上，时而微弱，时而强盛的蓝光不断闪现着。

空寂面色苍白，额间渗出的汗珠愈发多，顺着他的下颌流入颈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眉心愈发紧蹙。

诗沅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柳韵的过往，婴儿啼哭时、牙牙学语时、乃至洞房花烛时……

不是，都不是……

她眉心紧紧蹙起，面色愈发惨白，

不是今世，那便是前世。

她指尖微动，半空中的命薄又是微微晃动着，将一幕幕记载的过往源源不断传入诗沅脑海中。

她扫过柳韵所经的几世，却在瞧清一闪而过的场景时，双眸顿时睁开，

“那是……”

话未说完，她只觉心口处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痛楚，下一瞬，她侧身，口中吐出一大滩鲜血。

“诗沅姑娘！”

空寂忙上前，“我为你疗伤。”

说着，双手便要触碰到诗沅的后背，却被那人一躲。

诗沅微微侧身，压下喉间的腥甜之意，“无妨，方才心绪不稳，只是一时行错了气力罢了。”

话虽如此，可空寂却觉这丝毫不像是因心绪不稳导致的，更像是术法反噬。

空寂眸中闪过一抹深思，担忧问道，“诗沅姑娘，当真不用我为你再瞧瞧吗？”

“不必。”

诗沅将颤着的手收至袖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不过是借你的灵力，若是我真伤的重，你又怎会无事。”

“可……”

“更何况，此时我已知晓那人为何非柳韵不可的因由，也是不能再拖了。”

她既如此说，空寂只得暂时压下心底的疑问，跟着起身，“诗沅姑娘可是有所收获？”

闻言，诗沅环视四周，将目光定在西北方的一处，“我感觉得到，她就在那。”

“但在去之前，我有个事需要拜托你帮我。”

*

密林深处，有一山洞，周侧昏暗，唯有洞内隐隐有一道光亮溢出。

顾卿时醒来时，便发觉自己被浑身被绑住，任他如何挣扎都是挣不开。

“呦，醒了？”

一道格外轻佻的声音传来，顾卿时蹙了蹙眉，循声望去，只见‘柳韵’坐于一熔炉旁，正笑盈盈的盯着他。

几乎是瞬间，顾卿时便分辨出眼前人不是柳韵，他费力挣扎道，

“你这妖女，快放开我！韵儿呢，你将韵儿藏哪去了！”

“我可不叫什么妖女。”

‘柳韵’起身，走至他身旁，“我有名字，我叫幽离。”

“至于柳韵嘛，”

她话音微顿，抬眸扫向在在角落内沉睡的女子，“你暂时是瞧不见她的。”

“不过很快，你便能与她相聚了。你倒也是无需如此着急。”

闻言，顾卿时脑中立刻回想起什么，眸中浮现一层怒意，

“你骗我！是你答应我，只要韵儿死后，我将那人偶放入棺中，她便会复活的。也是你说的，韵儿不会有事的！”

“我哪有骗你？在你眼前好生站着的这不正是柳韵嘛。”

幽离坐于一石凳上，侧首笑道，“而她此时也不是棺中的尸体，而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啊。”

顾卿时瞳孔骤然紧缩，那面如死灰的模样倒还有真几分情深意切。

可幽离瞧来却只觉一阵作呕，“顾卿时，你如今装这痴情模样给谁看？”

“当初可是你亲手杀了柳韵，取了她的尸血，只为了救你的青梅竹马。”

“不！”

顾卿时顿时大吼道，“不是这样的！是你！是你骗了我！是你说救助妙岚唯有这一个法子，是你说只是取尸血而已，韵儿会无碍的，韵儿会复活的。是你说的……是你……”

他的话音越来越弱，隐隐带着哭腔。

“是我说的又如何？”

幽离看着他，目光中露着几分不耻，“可即使如此，你就能如此狠心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吗？”

“我……”

“若不是我答应了柳韵，让她亲手解决了你，我是断不会让你在我面前碍我的眼！”

幽离伸手拂过，顾卿时便再也发不出声来，她盯着男子费力挣扎的模样，轻叹道，

“这下清静多了。”

幽离未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柳韵身侧。

她双手在上方拂过，察觉到她周身气息愈发虚弱，眉心微拧。

“究竟是凡人，与通灵的兽类终是不同的。这身子虽无碍，但一体双魂之术终究是于魂灵有害。”

“可柳韵这魂灵是否有损，于你而言，还重要吗？”

清冷淡漠的声音传来，幽离眸色一滞，动作猛然顿住。

她转身看向洞口的二人，唇角微勾，眼底却不见笑意，

“果真还是挡不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