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止了,四周一切都静悄悄的,夜色中,虫鸣声,树叶打着旋儿在地上发出的刮擦声都从耳边远去。
贺铮脑中有一瞬的空白,继而想,时屿的手握着冰凉,但嘴唇却挺软热,淡淡的梅子酒味从相贴的唇间传过来,好像连他自己也有了几分醉意。
他站着没动,眼睫翩然抖动,跟闭着眼的时屿睫毛轻颤的频率一样。
咚咚咚。
心跳声也撞在了一起。
那片刻时光好像被拉的无限漫长。
时屿从男人的沉默里仿佛得到了鼓励,他唇瓣微启,想更进一步,贺铮却往后退开。
同步的心跳声没了。
热烫的梅子酒味也散了。
“时屿?”贺铮扶住他的肩膀轻声叫他。
时屿没说话,倾身过来额头抵在他的颈边,不知是为自己的行为在后悔还是不敢看人。
“你醉了吗?”贺铮问他。
时屿终于嗯了一声。
贺铮对着空气发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他摸了摸时屿的耳朵,“那还能自己走吗?”
时屿站直身体,“嗯。”
贺铮继续牵着他,因为两人都喝了酒,从私房菜馆离开时候,贺铮就约了代驾,这会人还没到,他便和时屿坐在车里等。
车里空气有淡淡的皮革味道。
贺铮降下车窗,让外面的凉风吹进来,他转头看向时屿,时屿这会脸贴着窗,身体都陷在阴影里,不知道睡着了还是只是单纯地保持着沉默。
很想抽根烟。
明明喝的是一样的酒,贺铮却总是觉得唇上有别样的滋味残留,那残留的余味勾得他心生焦躁,想借烟草味压一压。
把烟从储物盒里拿出来,却没点,只夹在指尖来回把玩。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下一刻,时屿双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贺铮身体僵住,手突然有些无处安放起来,他几乎是慌乱地仰起下巴,避开时屿身上传来的酒香混合着清爽香水的气息,喉结狠狠上下滑动一下。
“时屿?”他嗓音发紧。
时屿没应,只抱着他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小心手腕。”贺铮担心地低头来瞧。
时屿顺势再次吻上他,不知是贺铮避无可避,还是第二次已经无奈了,他终于尝到了对方唇齿间的滋味。
只是男人却也没有更多的回应。
当呼吸接不上时,时屿重新把脸埋回去,贺铮能听到他小口小口换气的声音。
“老板,”又过了一阵,时屿声音闷闷道,“我喝醉,我爸妈会骂我,你能带我回你那吗?”
大胆且直白的暗示。
贺铮听懂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因为这句话而猛烈躁动起来,说出口的话却是,“没事,我去给他们解释,陪着老板喝酒,他们应该不会骂你。”
时屿整个人都静下来,再没了半点声音和动作。
没多久,不远处有车灯闪烁,代驾骑着他的小电驴到了。
他对了下手机上的车牌信息,问道,“老板,是你喊的代驾吗?”
时屿坐直身体。
“是我。”贺铮应道。
代驾把自己的小电瓶车折叠起来,放在了后备箱,然后很有职业精神的拿出自带的布套先给驾驶座铺了一层隔垫,这才上车来笑道,“m760,您这车我可得小心点开。”
说着,他点着火,打开导航设置目的地,“老板,你们去哪?”
贺铮看向时屿,时屿这会又坐到了另一边,没出声。
贺铮等了一阵,报了泡泡游戏公司的地址,隐在车厢暗处的时屿手指蜷起来,闭上眼。
代驾不是个健谈的人,时屿貌似醉的不轻,贺铮也不爱说话,车里一路都很安静。
到达目的地,代驾拜托老板给个五星好评,骑着自己的小电驴离开。
贺铮下车,饶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时屿似乎睡着了,脸挨着靠背,嘴巴被挤压得微微有些嘟着。
他叫了好几声,时屿才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嗯?”
“我们到了,能走吗,不能我背你上去。”贺铮手撑着车门看他。
时屿问,“你能背得动我吗?”
“能,要试试吗?”贺铮笑道。
时屿举起了两只胳膊。
贺铮背过身,微微半蹲下,等他爬到背上,便手抄住大腿把人背起来,稳稳当当地朝电梯走去。
晚上八点,正是很多加班党们刚刚下班,要去吃饭的时间,一路过去贺铮遇到了不少人。
有的擦肩而过时会好奇地看他们一眼,贺铮没再意,背着时屿回到公司。
用脚踢开办公室休息间的门,贺铮把人在床边放下,转过身时,时屿像在车里一样,手臂环住他,叫道,“贺铮。”
“时屿,”贺铮垂眸盯着男生被发胶固定的头发,仿佛知道他即将要说什么般,先一步轻声开口,“我过两天要走了。”
做什么事都讲究一鼓作气,否则会再而衰三而竭。
连着被拒绝几次,时屿终于失了所有的勇气,他慢慢放开贺铮,身体歪倒,拿被子裹住了自己。
“我很困,老板,能让我睡一会儿吗?”他闷着声音说。
半晌,他听到了门被轻带上的声音。
时屿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
或许是憋不住了,或许是今晚的酒精放大了他的胆子,虽然四年前已经遭受过一次难堪,但他还是想豁出去再试一次。
可贺铮连喜欢都不让他说出口。
此刻心里的难受盖过了难堪。
四年前、四年后,他栽在了同一个人手里。
四年前,只有得不到的遗憾。
四年后的他,才知道单恋一个人竟能疼成这样。
时屿把头藏进了被子,他想安慰自己,亲都亲到了,而且贺铮涵养够好,被他那样占便宜,都没发火,还背他上楼,该知足了。
可人总归是贪心的,得到一点,就会奢求更多。
而正因为贪心,此刻被对方无声拒绝的他难受得无以复加。
时屿咬住唇,有湿热的液体滑出眼眶渗进枕头,他骂自己没出息——
你行不行了啊,时屿?
被人知道你这么丢人可怎么办啊?
但泪水却控制不住。
休息室外,贺铮脱下外套,给猫倒上食粮,而后打开墙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瓶蜂蜜。
确认没过期后,他挖出一勺,冲了杯蜂蜜水准备拿去休息室,但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他拿过手机翻到温景的微信,告诉他今晚不用过来,而后找到中午刚加上的沈亮微信,发过去一条:【你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能给我一个时屿家人的电话吗?】
沈亮估计正在玩手机,很快推送了林聪的微信名片过来:【我只有他大哥爱人的微信号,行吗?】
贺铮:【可以,谢谢。】
他打开搜索栏,添加了林聪的微信,过了一会,对方点了通过,发过来一个问号。
【您好,方便发语音吗?】贺铮问他。
林聪直接拨来语音通话,贺铮接起,“您好,我是时屿的老板,贺铮。”
“我知道你,”对面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什么事?”
“是这样,时屿今天和我出去吃饭,喝多了酒,现在没办法回家,住在了公司这边,我怕他父母担心,您能帮忙报个平安吗?”贺铮说。
林聪顿了顿,“这样啊,行,麻烦你照顾他了。”
“不麻烦,”贺铮道,“谢谢您。”
挂断语音通话,贺铮放下手机,视线定在正在吃猫粮的胖猫身上,久久没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时针指向零点,贺铮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时屿斜躺在床上,脚上鞋子已经蹬掉了,脸也从被子里露出来,这会是真的睡着了。
贺铮步子定了几秒,随即来到床边,半蹲下来,打量时屿。
他走后,对方显然哭过,眼角有细细的泪痕。
贺铮伸手蹭了蹭时屿的面颊,满心涩然。
他最不想时屿伤心,可是好像还是让他伤了心。
当喜欢的男孩对自己投怀送抱时,天知道他有多想把自己内心深藏的感情捧出来给他。
但他不敢。
他精神状态不好,自己有时候都没办法控制自己不会走上绝路。
而时屿仅仅因为怀疑他要自杀,就操心成了那样。
他又怎么舍得让对方往后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会给时屿造成多大的痛苦?
贺铮不敢冒险。
时屿一觉睡得很长,醒来时,全身骨头都软了,休息室不向阳,四周光线很是昏暗,他不禁又躺了下去。
但紧接着昨晚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时屿抿住了唇,他有点不敢出去见贺铮。
正愣着,休息间的门开了,贺铮走进来。
“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下午去。”他笑着说,神情自然。
时屿懂了,贺铮要把昨晚的事全然当没发生过,这是对方递给他的体面,那么他该做个识趣的人,也得绝口不提才行。
他便搓了搓脸,十分上道地不好意思道,“每次一喝多,我就起不来。”
“挺好的,趁此机会睡个懒觉,”贺铮看着他,“那起来洗把脸?我买了午餐,吃一点垫垫胃。”
“好。”时屿下了床。
洗漱完出去时,时屿在墙角看到了贺铮的行李箱,他一直没问贺铮关闭公司要去干什么,于是吃饭时便问了出来。
“去北又。”贺铮答道。
北又是西北的一座小城,离T市上千里,昨晚贺铮的话让他猜到对方可能要出远门,却没想到这么远。
时屿舀粥的勺子停住,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轻松,“那还回来吗?”
“应该不会。”贺铮道。
那么往后余生可能都不会见了。
“是这两天走吗?”
“嗯。”
也是,误会已经解开,贺铮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那我今天提辞呈给你。”时屿道。
贺铮很少会怕什么,现下却不敢看对面男生的眼睛,伤害的话早已经说出口,只能再狠狠心,“好,回去把手养好了再找工作。”
言罢,沉默片刻,“我走的时候会告诉你。”
时屿应下,“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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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他栽在了同一个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