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瘦了。
怀里的身体细细条条,单薄得很。梁风紧紧搂着她,迫不及待地诉说思念,这里也想她,那里也想她,整个人全身都是想她。
她低声应着,呼吸沉沉,靠得愈紧密,抱着他的手却逐渐松开。梁风低头一看,她睡着了。
已经很晚了,梁风想亲亲她,但是身上不太干净,她应当已经沐浴好了的。
抱起她,梁风跟随李婶去卧房。
纯木头搭建的屋子,底部为防溪水上涨做了架空,不很高,进屋需要上台阶。这样的屋子有四座,其中一座是他和金絮住的。
台阶在脚下踩着,没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种搭法的屋子不太稳当,不知地基有多深。暗卫们本身也不会搭屋子,临时搭建出来的房子估计住不了太久,但是走这两步的感觉还挺稳当。
屋内布局相当简单,为了防塌只搭了一层,除了厅堂卧房和一个隔间外,就没别的了。每个隔间都是三角尖顶,塌下来不容易砸到人。
将她放在床上,脱了鞋袜盖好被子,梁风拉近烛火,仔细看看她。
她的脸色不好,皮肤很陷,嘴唇都干裂了,下巴变尖了,相比离京时憔悴很多。
梁风心情沉重,临行前特意计划小缃和李婶陪着她,还是没把自己照顾好,以后可得由他来盯着。
确认她睡熟了,梁风才开始收拾自己。
他也是累得不行,但是坚持洗两遍澡,中间休息的时候吃了一大顿老李做的面汤、包点和咸菜。
收拾好之后天已经亮了,李婶为他把脉。梁风一边诊着,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这几月阿絮的情况。
“夫人是有好好吃饭的,只是夜里睡不好,精神不济,体虚气弱,加上想的事情太多,又太过担心您,吃进去的东西很难消化。”李婶道:“劝也劝不动,几个月积累下来已经有些伤身,只能等到您回来,心里的事放下了,郁结解开慢慢会好。”
坐厅堂隔着屏风看不见她,梁风心里也有些责怪自己。
“是我跑远了,路上耽搁太久,我该早点回来。”
“您也跑得急了。”李婶皱眉责怪道:“还有内伤,不轻啊,刚受伤的时候不曾调理过?”
“不曾。”
刺客里那个高手踹过他一脚,那一脚之后没有好好治疗过,回程跑得太快又太急,无暇顾及。
“可是我没有感觉,您给我的药我吃完了。”
“这会儿没有,歇了一天反应就上来了。”李婶不满于他的粗疏,“毒愈之后本就没来得及养好,这又打回去了,往后一年半载专注于养身体吧。”
梁风乖乖应是。李婶写了方子交给老李,叮嘱他喝了药再睡,然后李婶就去看暗卫们了。
梁风在屋里烤头发,烤得身体暖暖的,待会就不会冻着她。
她躺在被窝里面,被窝只有一点薄薄的突起。
床榻为了防潮也架高了,不是以前常睡的榻板样,不过他不认床。
等熬好药,梁风喝了一碗便急匆匆关窗爬床,现在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她睡觉的。
拢好棉被,用最舒服的姿势抱着她,梁风贴近她的脸,想吸走她一半郁结。
她的不开心不光是因为担心他,有很多原因的,给身体造成的影响很大,总之以后是不能让她化妆了。他一直很担心她,担心了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他身体不好。
想了很多,仿佛她想的事情当真分了一半过来,梁风很快睡着了。
一觉醒来还是早上。
他却起不来了。
虚空中仿佛一只大手压着他,四肢无法动弹,胸膛里面有点痛,一阵一阵地痛,很难呼吸,意识也不太清醒。
借光隐约看见身旁晃动的人影,梁风使劲扭头,看见她还睡着,李婶正在为她施针。
她是昏迷的模样,身上扎了好多针,梁风脑子陡然清醒。
“发烧了,几个时辰前突然烧得厉害。”李婶道:“放心吧,没事。”
说着没事,李婶神情间却是少有的严阵以待。梁风动了动手,才感觉到自己正握着她。
施针结束,过一个时辰她还没醒。梁风反而缓过劲来,餐后喝了药体内恢复很多。他便守着她睁眼。
入了夜气候寒凉,脏腑好像又疼起来。她的低烧始终不退,梁风心里不太舒服。
不断为她更换手帕,和她说话想叫醒她,却不知怎么地从她眉眼和唇边看见一股黑气。
急急叫来李婶,李婶检查瞳孔后忽然说她求生欲不强,让他尝试唤醒她的求生欲。
梁风害怕了,挥手散去她脸上的黑气,淡薄得蛛丝一样的东西,妨碍她睁开眼睛。
“我还没让你开心呢,你不能走。”
梁风喊她,不断地喊她,紧紧握着她的手,想把她喊回来。
她可能只是太放松了,缓过这一下就会醒来。梁风喊着她,大脑却不断放空,一旦想到什么,脑仁有根筋膜便用力绷紧,疼得他像被雷劈了。
再疼也不放手,她不能想要握住什么的时候却没有东西给她握。
“你不要我了......”
这不行,这可不行,他才刚回来,话还没说上两句,如果真的不要他,也要和他说清楚。
金絮睡得安详,什么反应也没有。梁风喂她喝粥水,和她讲这四个月的经历。
她肯定会醒来的,太累了,多睡一会儿。
梁风讲了一天,相信昏迷中的她可以听见。
四个月的经历讲完,他停了声,看看四周,凿开的一扇大窗外全是并不熟悉的木屋和山谷。
不知道她对这景象是否熟悉了。慢慢懂了,忽然觉得她没什么留恋也对,忽然想她留在太南或者京城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人有的时候需要一口气活着,这口气没了,她的留恋中也没有他。
气温猛地降下来,临近秋天,梁风透过窗外看见整座山谷都弥漫着一股黑气。
掌心的手指动了动,他用力反握住。云破日开,山谷的黑气经阳光荡涤,飘散一空,他拽回了她的魂魄。
她睁开眼,清晰的视线看过来,梁风委屈得很,一时想不开放声大哭。
他的哭声惊动李婶,李婶急忙跑来,见她醒了,先为她把脉。
金絮轻轻摆动他的手,小声问道:“怎么了?”
“你吓我......”还问他怎么了,梁风当真委屈极了。
李婶诊完脉,笑意浮于脸上,又匆匆跑出去了。
她醒了便好很多,缓过劲来慢慢撑身坐起,梁风将她一搂,抱在怀里。金絮拍拍他的后背,整个人没什么力气,全部靠着他。
梁风蹭她的头发,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进她的头发里,“我以为你扔下一切,不要我了。”
“不扔不扔。”
“你不会丢下我自己走了,对不对?”
“嗯。”
“你让我很害怕。”
“不怕,活着呢。”
梁风拼命摇头,就是很害怕。
他小声问:“我是不是你留在这个世上的念想?”
“是。”
他还是很委屈恐惧,得不到缓解,眼泪也止不住。金絮擦擦他的眼泪,道:“水。”
梁风泪眼朦胧地拿来床头放着细竹管的竹碗,一手环着她,一手捧碗给她喝水。
梁风怨怨念念:“你又不是非我不可,我是可有可无的。”
喝够水,金絮亲亲他,“你不是。”
“非你不可的,慢慢来。”金絮再次环抱他。
她喝了药后恢复极快,当天傍晚便能下床散步。梁风一整日黏着她,身周半步外都算远距离。
李婶说她没什么大事,调养过来就好了。金絮由他黏着,询问李婶他的身体状况。
李婶一通说道,金絮神色不愉,现在轮到她监督他喝药。
之后两日,她安心调养,梁风表现出对她惊人的黏性,同时试图让她增肥。
他知道他黏人,但没想到这么黏人。手指像是和她的衣服缝在了一起。
她道:“我增的肥就是你的手,外附赘肉。”她拍拍腰间多余的手掌。
梁风怨念愈重,又见一碗药端来,忍不住和她念:“都怪你,就是因为你吓到我了。”
“睡一觉而已。”见他不喝,金絮准备喂。
“你看看,我都变成药罐子了,你还要吓我。”梁风张嘴吞了一勺,反向质问:“你为什么不黏我?”
“我怎么没有黏你?”
梁风哭丧脸,“这四个月里,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有。”她果断点头。
“梦见我什么?”
她停下来,认真思考。
沉思了半晌,她答道:“梦见你死了,我在旁边哭。一场梦下来,我竟然除了哭别的啥也没干。”
梁风心里还是有股无名的怨意,不过缓解了一点。
喝完药,梁风往她怀里钻,“我活着呢。”
“我不是情绪不稳定。”他道。
“我知道。”
金絮附他耳边说悄悄话。
安逸的生活令人变得懒惰。
这显然是座荒山。
南方的荒山色彩非常浓郁漂亮,仿佛四季常青,永不落败。
懒惰伴随日渐增胖的身躯,和她日渐丰盈的脸庞。
她给这座山谷起了名字,叫外离谷。梁风日常坐在山头,看着夕阳落下,缓慢地脱离情绪。
情绪都被仍在市井之间,这里是外离。
她说虽然身处世外,但不能失去感知的能力,要学会愤怒,学会生气。
她也坐在山头,对着落日狰眉狞目地嘶吼:“啊啊啊啊啊——我生气了!!!”
梁风明白她的意思,打开嗓子喊:“我也生气了!!!”
情绪要养,家务要干,每隔两日和她一块洗衣服。
溪边排排坐,衣裳在水里展开,这是上游的溪水。
梁风钉了个桶,打水洗衣。
山谷只有正午阳光好,其他时候阳光也好,但是太阳不直晒。
梁风得空将几座木屋上下检查了一遍,看起来不稳定的地方加固一下,再添置几件家私,屋里变得满满当当。
歇了一阵,梁风带着她去山里寻路,和她便揽山色。
劈开杂草枝蔓,寻找果树野蔬,顺便锻炼身体,回去时还能带一捆柴。
之前留城里卖货的暗卫回来了,还带回一些日用布帛、油盐辛料之类。梁风时不时和她上山打猎,猎到什么便加餐。
给她做的小弓使起来挺顺手,不少兔子都是她猎的。
过了一月,秋深了。渔网破了几条绳,破开的网眼太大,梁风便找一日将大网铺在草地上,和暗卫一起修补。
快修补好时,房里的她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梁风立即冲进去,正好被慌张跑出来的她撞个满怀。
“有蜘蛛!蜘蛛!”
她哆嗦指着内间跳脚。梁风朝房门内看了一眼,没看见蜘蛛,当先安抚她,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咬到你?”
“没有。”她连连摇头,贴着他不敢放。
“我去看看。”
梁风小步往卧房门口挪,挪到门边,金絮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探出头去,偷偷摸摸朝房里一看,猛地缩回脑袋来,“桌子上。”
她一说梁风也看见了。好大的蜘蛛,至少两个巴掌大,一条腿有筷子那么粗,毛丛可以说根根分明。
梁风找了一枚暗器,站在门口朝蜘蛛射去,正中蜘蛛肥硕的身子,几条爪子便躺下了。
金絮心有余悸,还抱着他,“我没留意天花板,我在算账呢,那么大的蜘蛛突然掉在手边,好吓人。”
她当真被吓得不轻,梁风按她在怀里,“不怕不怕。”
山里的弊端就是蚊虫多,这么大的蜘蛛应当不多见,梁风打算认真驱驱虫了。
结果第二天醒来,她的脚踝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了一个大包。
半夜咬的,肿起一枚铜钱大小的包,醒来时已经红了,痒得她禁不住地挠,越挠越红。
梁风立即叫暗卫去县里买驱虫的草药,结果发现自己身上也在发痒,其他屋里的人也遭了灾。
南方潮湿,出汗多,经常需要洗澡。每次洗澡时她都会在水里添加驱虫的药水,也会在房里喷洒药剂,一直没什么事,这还是第一次咬出这么大的包。
“可能因为南方气候不稳定,前一阵下了场雨,虫子才多了。”梁风边给她涂药边说。
“可能是驱虫药效力不够。”她道。
午后,驱虫药买来,梁风沿着屋子周围撒了一大圈,草地、屋顶、木头藩篱,全撒了药。
当天晚上就没有虫子了,梁风还是打算做个帷幔包住床榻。她腿上的包痒了两天,慢慢消下去,留下的印子要个把月才会消掉。
几天下来没找到合适用作床幔的布料,上元县的布料都太厚重,用来做床幔不透光也不透风。
梁风还在想办法,这天独自在房内莫名听见咝咝声。
细微的咝声中透出一股野性的危险,听着很像蛇咝。他循着声响找去,在房内的衣柜下面发现盘了一条蛇。
棕褐色三指粗的一条,似乎很享受衣柜下的阴凉,安然盘着,被发现了也只是略微扭一扭。鳞片摩擦的声音却听得梁风后背一麻。
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来的,好在是白天发现了,这要是半夜才被发现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梁风叫来帮手,拿着火钳子将蛇夹了出来,用麻袋装了扔到远一点的地方。
蛇的品种他不认识,李婶见了也辨不出蛇名,难以判断是否有毒。梁风便叫他们全去各自的屋里检查一遍。
她有些害怕,梁风便不顾布料是否合适也挂为床幔,再多备些蜡烛,至少夜里睡觉安全了。
之后两天,其他屋里接连发现蛇虫,全数被抓了扔出去。
到十一月,不止是虫蛇了。体型较大的动物纷纷倾巢而出,觅粮过冬,闻着味就来到他们这片屋子中搜刮,撒的药粉完全抵挡不住。
他已经感觉到家里存在恐慌扩散开来的惊惶。
梁风便提出去城里过冬。
县城里的宅子他早就在准备了,山谷的这处住所本身也只是过渡用的,不会长久住着。
金絮听了他的提议,点点头,着手收拾行李。
“对山林来说,我们是入侵者,它们想赶我们走,我们被排斥了。”她道:“你看,我们来之前,整座山林都是它们的,我们来了之后却霸占了这片地方,它们当然不开心。”
听出她有点不舍,梁风道:“不一定,它们或许是在欢迎我们。它们对我们很好奇,于是在观察我们。”
“可是你说要走。”
他想了想,再道:“入冬之后雪下来山谷就不能住了,容易遇上雪崩。”
她好笑道:“南方不会下雪。”
他倒忘了这茬,一时不知道回什么。
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很快收拾好行李,和他道:“说说而已,走吧。”
她在这里住得比他多四个月的。哪怕撑过十一月,小动物们冬眠了,冬季过后它们又要出来觅食了,仍然有被咬伤的风险。与其搬来搬去,还不如直接去城里,后续再做打算。
山里过得逍遥自在,但是并不好住。
整理完毕的行李不算多,为避免引人注目,梁风决定先由各自带少量行李进城,剩下的行李之后再分几趟运往城中。
路引用的是金絮当时带出来的,偏僻县城对于这类检查远没有京城那么严格,梁风只用了一张路引便让全部人顺利进城。
老李抵达山谷后买了一座二进的小宅子,位置非常偏僻,这几个月里将宅子倒了两手再买回来,洗得十分干净了,可以安心住着。
久不入城,她挺有兴致。来来回回将院子里外看了几圈,很快安排好该如何布局。
梁风和她一起收拾了两天,收拾好了才出去玩。
城里有很多可玩,有很多东西可以买,费大力气洗过的金银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在山里面钱财花不出去,梁风走在路上见着任何喜欢的东西都往家里买。
上元县不算大,倒也有些景色可看,南方的吃食也颇有滋味,她很喜欢。
直到家里装钱财的箱子空了两只,梁风才想起来看一看账本。
账本记录中,大额的支出都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他仔细回忆,能想起来一两项。
她说由奢入俭难,她说他在外花费时太过大手笔,是贵人做派,她还说再这样下去就要入不敷出了。
梁风愕然。毫无这方面概念。
钱财花费固然多,也有很重要的收获,收获的是她愈发红润的气色。她的状态逐渐开朗,他觉得这很值得。
她爱笑了,喜欢出门走走了,会四处去玩,会对一些小玩意感兴趣,每天有很多的话和他说。
离京前就很希望她能拥有现在的状态,本身这种状态就是需要钱财花费出来的,不然她该怎么好气色。
可是按她的记账来看,确实花费过多。
梁风蒙了,又有点无辜,问她:“怎么办?”
梁风也和她一笔一笔算账,力证家里每一笔开销都是值得且必需的。
最后她将账本一合,道:“我知道,家里的开销都是值得的,所以现在要开始赚钱了。”
梁风连连点头,“嗯嗯嗯,开源节流。”
这是离京前就定下的方针。
总觉得差了点,又不知道差在哪里
就像修炼,她的境界即将突破,内视丹田发现一团朦胧的光点被雾气缠绕,雾气没有所指,只是提醒她,她心中还有疑惑未被勘破,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地方没有想明白
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问题在哪里
B站看了个《哈尔的移动城堡》的解说,宫崎骏写感情真是刻画得很细,太细了
所以我最后两章该咋写
(拍桌!)
电脑坏了!!!!
买来才一年就坏了!我明明除了写文玩游戏外不干别的了
今年好像特别不顺,从一月开始,每个月都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幸好文稿资料都放在u盘里面,不然真是出大问题,幸好还有个旧电脑能用,一直想把旧的卖了一直没卖,拖延症救了我
为什么有的作者写文会用段落之间的空行来切换视角
这算一种方法吗,会不会有点偷懒,看起来会卡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0章 《红叶书》(一四十)